林骁听到“姜待”这个名字的时候顿了顿,几人看向他。
姜待,这个名字带的血腥味不比李红缨少多少。
李红缨杀了张宴海,她已经死了;姜待杀了林明,却还逍遥活着。
萧从赶到天浑河,借河水融化,围困西朔。西朔的粮草、援兵很难渡河,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天靖的骑兵已冲得他们人心慌乱。他们成了坐等收割的麦草。然而在重重的包围中,姜待却成了逃出的例外。他不仅逃出去了,还安然过了河,被人救回西朔。
林骁肩上多了一双手,虽然晏呵依旧看向将军,但手却将他揽了过去。
他们之间,无需多言。
林骁和晏呵当日都不在天浑河,但都有耳闻。复盘战局,固然痛苦而显残忍,但又不得不做。这于现在的他们已是常事。
“他的穿着是普通西朔士兵的制式,救下姜待后,混在士兵中悄然逃出。”萧从说。
“我们都没见过他的正脸。”萧愈明当时也在天浑河,皱眉评价道:“他能在一片混乱中救了姜待,又隐藏自己,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
“是西朔人跑到北牧?”晏呵脸色沉重。
如果是这样,事情更严重了。西朔是否又在谋划什么?计划着来第二次牧朔联合?
萧从摇头,“我只是忽然有些熟悉感,牧多反应之快,让我想起当日姜待逃走之事……不过,无论北牧是不是别有用心,是不是天降神兵,解决之法,唯有速速处理北牧之患。”
快刀斩乱麻,无论牧多部或北牧的军师有多少谋划,事情都需尽快解决。
“什么时候?”萧愈明凝眉问。
“要在冬天之前。”萧从回,“到了下雪,天靖异地迁徙,人困马乏,粮草极难运进草原。所以,要在冬天之前。”
这是一个不能拖延的期限,多一点拖延,多一条人命。
外面的风开始向南刮动。寒冷预兆着冬天的接近。
“噗,别那么紧张。”萧从拍了拍萧愈明的肩,刚才说完话后每个人脸色都硬得像石头,“现在还没到压抑的时候。”
“五大部落,尚无动静。”萧愈明沉吟道。
天靖肯动,北牧未必不会拖。
“北牧人也怕草原草枯,牛羊冻死,一定会为过冬掠夺囤积,区别在于他们是抢其他部落的,还是抢零州的。”萧从再度指向北图河,嘴角勾上去:“看起来,他们可不像要抢自己的。”
“那我们当下该集兵北图河?还是等他们先动?”晏呵问。
“等阿寅。北图河是第二道屏障,等阿寅回来,下一步的落点一定是在这。不过,也不是都等着。”他抬手示意几人附耳过来。
窸窸窣窣一顿商量后,已经到了中午,晏呵、林骁陆续领命离开。
萧从自帐篷里走出来,一看,雾气已经散了。天上云浅稀薄,碧色万里如缎,只有一点红。
不远处,不知道哪个营的步兵在场上排列操练,喊声震耳。侧面坪子上用树枝画了个圆,虎贲卫兄弟在里面摔跤,热火朝天。黑翎营负责后勤的兄弟路过,完全不给一个眼神,跟萧愈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巡卫一见两个将军就激动起来,笑脸问好,萧从点了个头,捡了根草,拉着萧愈明站在旁边观察马弓手和步弓手射靶比箭术。
萧愈明无语道:“将军,我刚回来。”
萧从“嗯嗯嗯”一声。前面的弓手们都注意到两位将军,射箭的马弓手过于紧张,失了准头,箭堪堪扎在外环,萧从大呼可惜。
“风尘仆仆。”
“我不介意。”萧从头也没回。这时调整过来的马弓手又射出一箭,这一箭射穿了靶心,萧从高兴地大声喝彩。
风尘仆仆回来,还不让休息被压榨的萧愈明转头就走。
“塔胡的俘虏是怎么回事?”
一句轻话拦住了脚步。
萧愈明看去,萧从分明还在紧张关注弓手们的较量,步弓手第一箭虽未中靶心,但胜在稳妥,两箭都扎在了内环。期间萧从还喊了一声“漂亮”,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但是他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黎航跟着萧愈明,作为殿后不知道情况,但远在天边的萧从冷眼看了带回来的俘虏,便觉得不对劲。
萧愈明一言不发。
“人性不可泯灭,孩子放了倒还好。”萧从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最后他道:“这终归是战场。”
萧愈明还是沉默。
“闷葫芦。”萧从斥了一声,又嫌弃般挥挥手,“回去吧回去吧,记得不要睡昏头了,晚上还有酒!”
萧愈明却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
“我不喝酒。”
萧从简直要抽出鞋子扔出去。
最后萧愈明还是离开了,顶着眼下的青黑。
来回奔赴并不轻松,尤其还是不熟悉的草原。即便萧愈明的身体素质在军中是一等一的好,但也不是真的钢筋铁骨。而萧从其实只是脸有些冷厉,对林骁这些武将极其随和。
——像跟赵相宜那种奇怪的争吵态才是意外。
一个急匆匆的信使奔走而过,见到将军立马刹车。
取信的时候,就是在这残酷屠人坑里最温暖的时候。但萧从并不觉得有人会在千里之外想着他,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信,皇帝的信会有专人给他。
“将军!将军可有见晏校尉?”信使跑来抱拳道,说的时候眼睛亮起。虽然明显晏校尉不在将军身边,但他觉得就算换一个信使来也会这样操作。
能跟将军说两句话就好。
“晏校尉?”
“是,晏校尉有家信。”
萧从脑中一转,晏呵跟家里关系不太好,应该只有一个人了——他的妹妹,安王妃。
信应该是在零州顺着粮草来的。萧从点了点头,给他指了个方向。
信使多看了两眼萧将军才离开。
萧从嚼着草茎,瞥见也收到信,乐开了花的马一凡。他往这边来,脸上完全看不出这几天熬夜等萧愈明消息的疲倦,振奋得整个人都跟换了个新的似的。手也白了,应该刚才金贵地洗了手。萧从倒是知道他今年刚娶的新妇,时不时就遥望南方,比从前优柔寡断十分。
“看得懂吗?”
马一凡并没有读过书,萧从让他跟自己一起读书,把他塞进藏书阁,结果发现他跟自己一路货色,看书就头大。萧从也讨厌读书习字,谁让朝堂上辩不过赵相宜呢,每次上朝他还得去藏书阁准备一番,世上哪有混成他这样的将军?
只是他真的有些进步,但马一凡到如今学业可以说得上是惨淡收场,还没学会几个字。
马一凡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地笑:“看不懂,不过我可以去找郑大夫。”
“拿来。”
“什么?”
下一秒草枝狠狠砸在了马一凡头上,“信!”
“将军、将军是要帮我——”
“赶紧的。”
“好好好。”马一凡赶紧把信递了上去。
萧从一边唠叨马一凡不好好认字,一边展信念诵。内里并无什么热麻字句,都是家长里短,交代家中父母田亩情况,连新妇自己都很少提。萧从翻来覆去也没看到其他了,“就这些?”
马一凡似乎还沉浸高兴之中,充耳不闻。
萧从又仔细看了看,上面没半句情话。
“此言差矣。”马一凡学着学子的样子摇了摇脑袋,嘴角露出笑意:“将军你没有成亲肯定不懂。”
萧从:“……”
马一凡是真有些好奇,“将军决定何时成家?”
萧从眉头一皱,这个话题有点耳熟,不过他并不吝于跟身边人说答案:“天下未平,何以成家?”
“将军不欲成家?”
萧从“嘶”了一声,“是没事干了么?没事看完信就去看看流光,流光还没媳妇呢!”
插科打诨地撇开话题,而真实的话忌讳着未曾吐露。战场上瞬息万变,他也不是个例外,或许……明天死的就是他。他不觉得自己可以耽误谁。当然,这话绝不能对刚有媳妇的马一凡说。
忽然侧面传来了声音,信使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将军!”
萧从以为他没找到晏呵,让他把信放他这。
信使低着头,带着莫名的害怕,与刚才判若两人,双手奉上信件。
黄皮的信封上写着干净清隽的字,上面竟写着“萧从将军亲启”。
小信使单膝跪下,急切地解释说送到最后,发现一封压了许久的信,仔细一看,居然写着萧将军的名字。将军的政要信件由专人送,将军无父无母,从来就没有普通家信,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疏忽了。
别说马一凡,连萧从自己都愣了愣,“谁来的信?”
挥手让担心受怕的小信使下去,萧从打开信,信纸展开在手中,平整白皙,字体清直简雅,跟自己那狗爬字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将军的家信?”马一凡问。
……
牧多部。
在萧从读信的几个时辰前,有人在等着写信。
“李先生。”牧多部首领的儿子卡其勒,看着面前的男人,语气谦敬:“我们是不是应该跟勒胡儿他们通一通信?毕竟,萧从才是天牧共同的敌人。”
面前的青年人和他的侍从穿着东靖的衣服,站在雾气中,影影绰绰,让人看不透。
当然,他并不是东靖的细作,而是牧多部落新来的谋士。
卡其勒可不是一个乖顺的人,相反他极度乖张,一开始他也不知道这先生有什么本领,还挑衅过,但他爹与此人相谈一夜后十分激动,将他列为上宾。他初不屑,直到亲眼看到在这人的计策下,牧多得以在萧从眼皮子底下留存。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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