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焰迷雾散去,魔人的身体也随之化入尘土。
瑜璇敛去眼中的悲哀,望着身前的残阵心间五味杂陈。她缓缓起身,乍一回首却见几步开外的沧麟圣使正定定地望着自己,看神情似是受了某种极大的震撼一般。
瑜璇轻轻一笑,随手举起折扇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使君大人?”
莫言霄仍是神情肃穆,几番唇间微动欲言又止。他看着瑜璇身上因被伏魔阵灵焰灼烧形成的伤口,目光一沉,随即抬掌便要渡灵力替其疗伤。瑜璇见状下意识后退半步,十分自然地将他渡来的灵力推还回去:“大人这是做什么?”
“你受伤了。”莫言霄沉声道:“这样渡些灵力可助殿下疗伤。”
“这是为伏魔阵的灵焰所伤,寻常的渡送灵力乃是无用功。”瑜璇有些不解地问道:“使君大人怎生把这个都忘了?”
莫言霄闻言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连疗伤的基本原理都没注意到。只是此刻他没心思在乎这些个毫末细节,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这个女子身上,无法将目光挪开哪怕片刻。
“方才遇上灵焰烧灼,为何不躲开。”
“第一次动手杀魔族人,太紧张,忘记了。”瑜璇自然地笑了笑道。
莫言霄何尝不知她缘何自伤,可偏偏眼下无法明言。他也只能看着眼前人一脸“你奈我何”的神情,无可奈何,
“灵焰烧灼之伤不可轻视,应当先找个郎中包扎一下。”莫言霄一把拉住她,神色郑重道:“在下奉仙帝陛下之命前来,得确保你的安全。”
瑜璇闻言一愣,其实很想表示这点小伤其实并不妨事——从前魔君未除时,仙宫弟子下界剿杀魔人乃是常事。年少时对伏魔法术尚且运用不熟练,自然也就难免会有误伤。虽说这伤蔓延得厉害,但她早已学会了自愈以是全然不必慌张。只是眼下她的身份乃是从未涉足过仙魔之争的北境元溪,有些本领自然也就不方便当着旁人的面使出来。为今之计,也只能听从沧麟所说先找个医者将伤口先处理一下,待回了皎云府再行医治。
瑜璇颔首,算是默认了他的建议。她轻轻将衣袖从沧麟的掌中抽开,温声道:“多谢使君关心。”
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有些失态,莫言霄连忙收敛着理了下思绪,这才想起来瑜璇本就有自愈灵焰灼伤的本事,为此事去看郎中于她而言显然是多此一举。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顺着演下去。
突如其来的关心则乱,将他平日里理智冷静的伪饰敲开了一道又一道裂隙。
他只得微微侧过身子,状似不经意地道:“应当的。”
说来也是赶巧,近日这皎云集上新开了一家医馆,号为“长乐轩”。据皎云集上的居民们说,这家医馆的主人是一位云游四方的神医。现下神医正途径北境之地,见此地寒症频发,便发善念暂留为患者治病。按照这位神医立下的规矩,寻常得了寒症的百姓去长乐轩问诊接不必支付诊金,就连上好的药草也都是以极低的价位来配售。
而凡是经这位神医之手诊治的病人,也都是药到病除,在皎云集的民众间风评极佳。以是皎云集刀铁铺旁围观的众人见到这位青衣女侠方才因除魔而负伤,便纷纷争抢着凑了一架马车,载二人前往城郭的长乐轩医馆。
“依使君大人之见,那位神医是什么来头?”
瑜璇托着腮坐在马车中,目光闪烁,显然是对这位来路不明的“神医”十分感兴趣:“方才听一位大娘说,前些日东门巷子里有户人家得了寒症。那家里有个姑娘症状尤其严重,连日高烧不止还时而瞳间发白,昏沉于幻觉之中,显然并非寻常寒症。”
“原先她家里人都已经准备为她筹备后事了,可经得那位神医之手治疗一日一夜后,便退烧恢复了神智,身体也日益康健起来。”她顿了顿,忽而看向莫言霄:“此般本领,这位江湖游医绝非等闲之辈啊。”
这位姑娘的症状并不是普通寒症,而是明显的受魔族术法侵入影响的迷病。能在一日间轻松根除魔族术法的医者,这四境八荒间怕也十分罕见。
莫言霄闻言抬眼迎上女子的目光,似乎对此并不惊讶:“繁叶谷弟子,有这等本领也不稀奇。”言罢眸色微凝,落在瑜璇手中那把青色的竹骨折扇上。
“所见略同。”
南境繁叶谷,乃是天下第一药谷。悬壶连绵数百年,谷内弟子俱是德才兼备的杏林高人。就连瑜氏兄妹的医术,也是得承于繁叶谷主门下。
注意到沧麟的目光,瑜璇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折扇往自己袖间掩了掩。不知为何近日她总是对此人许多看似寻常的行止十分敏感。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瞩目,也能被她精准捕捉发觉。只是大部分时候介于立场她都会装作不知——毕竟此人也算是仙宫派来监视她的眼线,时常关注于她也十分正常。为了大局考虑,事成之前最好还是不必多生事端。
不过令瑜璇感到奇怪的是,她自己为何也会下意识留心这人的一举一动呢?
瑜璇捋了捋扇穗流苏,决定主动出击:“使君似乎对我这把扇子很感兴趣?”
莫言霄回神淡淡一笑,语气十分温柔:“方才见殿下扇法灵动,在下十分佩服。”他心中有些莫名的纠结,可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四境间少有以折扇为灵武者,不知殿下这把灵扇出自哪位名家,其名几何?”
神兵灵武认主,自有其名号。
“故人所赠,名唤凌冰。”瑜璇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如镜湖无澜::“往日只听闻沧麟圣使的灵戒举世无双,却不想剑术也如此了得。”
明明只是寻常客套的场面话,可在莫言霄听来却是不同。他摊开手,修长指间的灵戒微微闪烁几下便化作一把长剑。瑜璇见状暗暗惊叹--剑出鞘,通体墨色不见半分光泽,沉郁之下暗藏杀机。不同于寻常仙剑的张扬肆意,此般无声威仪反却更显气概。
可待她准备进一步感知眼前这把宝剑的灵力仙泽时,沧麟却已经抬手将灵剑收起,重新化作了指间戒。他看着瑜璇,淡声道:“此剑乃灵戒所化,因而随之唤作‘逝冰’。”
瑜璇闻言轻哂:“看来使君当真是十分喜爱北仙山的那片湖泊。”
“人人皆称其为凶湖,可在下看来却是不然。”提起那片承载着他许多回忆的湖泊,莫言霄眸色明亮宛若繁星点缀:“至少依某拙见,这世间再无比逝冰湖畔更美的月色了。”
“是吗······”瑜璇轻轻搭了下窗栏,声音轻缓:“在下从前有位故人,他也曾同使君一般如此盛赞逝冰湖的月色。使君若是同他相识,定也能一见如故,把酒话诗月。”
“那不知在下,可否能有幸结识这位仙友。”莫言霄极力维持着面上的风轻云淡:“还请殿下引荐。”
瑜璇长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默默看向车窗外,良久后才道:“我与那故人已多年不曾联系,如今各有所归,自也不便打扰了。”
各有所归?
莫言霄眸底渐深,喉间滚过一阵腥热。
凭什么她要和他各有所归?
凭什么她可以背弃当初的誓言,不声不响丢下他一人在这世间。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陷入绝望的深渊。
十载相思茫茫,如今竟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各有所归,不便打扰。”甚至就连这句连交代都算不上的话语,也只是对着如今的沧麟圣使,而并不是于他莫言霄所言。
他忽然好想恨她。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能说什么呢?
与对三界苍生的责任相比,他只不过是她年少时的一段轻狂情缘,在大义面前显得何其渺小。飒灼帝君的陨落乃是为了众生无恙,他自也是没资格恨她的。
莫言霄的双眸冰冷,唇间自嘲地勾起一个压抑的弧度——他应该恨的,只不过该恨的是曾经目睹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那真是可惜了。”他的声音有些发哑:“若是今后有缘,便再行拜会吧。”
瑜璇并未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默然观望着窗外的风景。
拂面而过的风已然携了初夏时分的暖,悄悄卷起北地古老的沙尘。透过落英望远方小山重叠,沧海桑田仿佛在此间化为具象,在她沧桑的眸间蜿蜒不止。匆匆徘徊,在无言中荡漾着云烟过往。
马车缓缓停下,二人各怀心思地保持着沉默。瑜璇客气地避过沧麟的搀扶,坚持自己走下马车。莫言霄并未多做阻拦,只是在瑜璇身后默默用灵力替她掩去有可能磕碰到的木桩钉角。待瑜璇稳稳站定后,他才起身下车。
“长乐轩”从外面看上去是幢不高不矮的小木楼,约莫有两层。医馆厅堂布置得很是典雅精致,桌椅错落而不杂乱。空气间药草溢渗着檀木香气,丝丝缕缕沁人心脾。仅仅从眼前这几处看似寻常的细小的安排布置,便能看出这家医馆主人的审美品味很是不错。
只是待步入那云游神医坐诊的内堂,璇霄二人面对着挂了满屋的诸如“妙手回春”“在世华佗” 的旗帜时,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思——这些旗帜颜色颇多且大小形状不一,却都被十分随意地挂在了内堂四周的墙之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斑斓夺目。对比起外厅堂的别致小巧,瞬间给人以极大地视觉冲击。
此刻神医不在堂内,只有一些同样前来看诊的病人三三两两地坐着,以是此间并无第三人察觉到璇霄二人的神情变化。
“咳咳。”莫言霄率先开口:“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不知使君问的是伤势还是心境?”瑜璇还是没忍住再次环顾了四周这奇葩的布置,摇了摇头半开玩笑道:“说实在的,都不太好。”
莫言霄闻言终是有些忍俊不禁,面色放晴许多,随即温然答道:“眼下我倒是愈发好奇——这位传言中的神医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说着堂外忽地一阵骚动,伴随着窸窣的银铃声响回荡开来。
“神医回来了!”
“楚神医中午好啊。”
“好啊好啊,诸位都中午好啊。”
一个肆意又有些慵懒散漫的声音在嘈杂与纷乱中异常清明,莫名地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如果是头一回来“长乐轩”就医的患者,怕是难以相信刚才那如此年轻的声音的主人,便正是人们口中大名鼎鼎的云游神医。
传说中药到病除的在世华佗,居然是个青年男子。
只是与其它首次来访的患者不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瑜璇眸间瞬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与其说是惊诧,倒不如说是欣慰与沉思。而莫言霄亦好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恍然一笑。
原来是他。
内堂的门“啪”地一声被打开,一个绑着璞头的绿衣青年悠然踱步而入。青年摇着羽扇,抬眼便望见了坐在角落处的两幅新面孔。只是他并未先向二人走去,而是依照平常的习惯先从前排的患者开始问诊。直到半个时辰后,才轮到排在最后的璇霄二人。
二人见神医既至,便照常起身见礼。楚神医回礼,以余光打量了下眼前的两位生面孔——男子只作寻常白衣打扮,可气度却是一眼不凡,至于面容自然是被面具遮了个严实。
楚神医目光微闪,似笑非笑地流转片刻。
而那女子则是轻纱覆面,周身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血痕,一看便知伤势不轻。可她偏偏正色端坐,眉眼间神情淡然,仿佛这许许多多的血痕伤口并不存在一般气定神闲。楚神医见状微微皱眉,连忙上前扶住女子:“姑娘家怎的把自己伤成这副模样,赶紧让在下瞧瞧伤势,若是伤及本元可就不好了。”
瑜璇先是谢过,继而道:“区区小伤,劳请神医费心了。”
“小伤?”楚神医撇了撇嘴:“伏魔阵法术烧出来的能是小伤吗?”言罢他扫了一眼的白衣男子,怪声怪气地道:“魔族生事,居然只让一个柔弱的姑娘家去和妖人单打独斗,当真是世风日下啊。”
柔弱的姑娘家?单打独斗?
莫言霄哽住,此时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只能幽幽地望向瑜璇。
“伏魔阵灼伤从外表上看与寻常灼伤并无不同,神医果真名不虚传。”瑜璇迎上他的目光,淡淡一笑:“不过方才这位公子乃是与我共敌魔族,只是在下习术不精才不慎负伤,神医莫要错怪了他。”
楚神医哼了哼,仿佛没有听到瑜璇的后半句话一般,自言自语道:“伏魔阵又如何,想当年魔族妖人最猖獗的时候······”他忽地止住话头,拍了下脑袋:“好汉不提当年勇,来,让在下先替姑娘疗伤。”
说着他便转身从医箱中翻出了几只琉璃瓶,不知来来回回地兑了些什么药剂。随后双指并齐运气,以一股细微的灵力将瓶中药剂轻敷在瑜璇的伤口上。清凉的碧色光点渐渐融入体中,原本被灼烧伤口也随之缓缓愈合。一旁的莫言霄见瑜璇眉间舒展,也暗暗放下心来。他抬头看向楚神医,却也直直对上了楚神医投来的打量目光。
二人一时僵住,楚神医尴尬地朝莫言霄眨了眨眼。
“好咯好咯。”待全部灵光消散,楚神医便笑呵呵地收起了术法。他掂了掂手中的药瓶,递给了瑜璇:“姑娘待会拿着这个上二楼静室中自行复元片刻,伏魔阵的灼伤便能彻底大好。”
瑜璇接过药瓶向他施了一礼:“多谢神医,不知在下当何以为报?”
楚神医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小店问诊看病向来不收报酬,只不过今日遇上姑娘,在下还真有一事相托。”
“神医情说。”
“喏,他们。”他微微侧过身,指了指坐在医馆门外闲谈的人们:“还请姑娘多费心了。”
瑜璇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也是,都能一眼认出伏魔阵法的人,又如何会猜不出他们眼下身份来路?
以微末之力为民除忧,胸怀坦荡。不愧是繁叶谷主之子,不愧是她的小师弟。
瑜璇眸间闪过一抹坚定的光彩:“好。”
见女子应下,楚神医甩了甩袖子,眯着双眼道:“姑娘先去静室,在下还要为这位公子也号号脉。”
瑜璇闻言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沧麟,楚神医见状便悄悄向莫言霄使眼色边接着道:“伏魔阵毕竟太过阴邪,这位公子方才既也施用此法便一起瞧瞧吧,免得遗留沉疴。”
莫言霄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对瑜璇道:“既然神医如此说,那便请殿下先去疗伤,待神医于号脉完毕某便上楼等候。”
其实她方才原本也有些担心,伏魔阵本是以阴邪之道为本源的术法,仙族若是使用不慎便会大损修为仙元。她上辈子常用此术抵御魔族早已得心应手。可沧麟圣使不同,他这一副不染红尘争端的模样从前怕是少有与魔族人正面接触。乍一时贸然使用此法,的确风险不小。目前看来此人是友非敌,瑜璇想着还是小心为上,请眼前的这位“神医”替他瞧瞧也好。
只是她却不傻,眼下这位“楚神医”想要设法支开她的的心思有些过于明显
她点了点头,只留下一句:“那便麻烦神医了。”言罢回首深深地望了一眼二人,便只身上了二楼静室。待入了静室关上门,她目光一凛,转而蹲下将手掌轻轻贴地,试图穿越隔板探知楼下二人的对话,然而灵力在探出的一瞬便被挡了回来。
瑜璇先是怔了怔,缓缓抬起手掌盯了片刻,随即恍然一笑——原来如此,她竟差点忘了这是谁的地界。
她随即收了手,无奈取出方才神医所给的那瓶药,开始复元疗伤。
“你放心吧,任何人的探知术法在我这都没有用。”
见莫言霄有些踌躇地望向楼阶口,“楚神医”便直截了当地点出了他的疑虑:“这长乐轩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我娘布设的结界术。你知道的,除非是天宁帝君在世,否则论此术法这世上应当无人能出她其右。”
“原来是慕谷主……”莫言霄了然,抬眼看着他道:“难怪你敢这么明显地把一境领主支走,原来是有令堂的术法撑腰。”他顿了顿,良久才道:“未央师弟,多年不见,不知令堂如今可好?”
“她老人家很好。”慕未央叹了口气:“只要不提起帝君陛下和师兄你,她就好的很。”
知道慕未央只是实话实说,莫言霄沉默片刻,微微垂眸:“谷主还是不愿见我吗?”
“你是知道我娘的性格的。为了昭琅师姐她连陛下都可以断了往来,陛下几番微服入谷求见都没用。她认定的事情,无人可以动摇。”慕未央似是十分感慨:“就连我这个亲儿子,也没招啊。”
作为天宁帝君少时义结金兰的挚友,繁叶谷主慕南渚疼爱瑜氏兄妹几近视若己出。不仅经常带兄妹俩下界游玩,甚至还破例将谷中独门医术倾囊相授。慕未央比瑜晟瑜璇年纪小些,见母亲待他二人显然比待自己更用心,以是幼时便时常会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也正因如此,在接连遭受义姊义姪均因公殒命的打击后,慕南渚悲愤之下提剑前往仙宫找仙帝自尽唯一的亲历者瑜晟质问缘由,竟是连体统礼法都全然不顾了。
慕未央不知那日二人谈话的具体内容,却也只知道自那日后,母亲再也没有上过仙宫,同时下令凡是与仙宫相关的人一律不准入谷中拜见她。即便是仙帝亲至,也绝不例外。而繁叶谷与仙宫的全部交涉往来,自此也都一应都交给了慕未央来处理。
见母亲态度坚决至此,慕未央自然不敢忤逆多言。
而莫言霄也很清楚,自己显然属于慕南渚禁令中的“仙宫之众”一类。他知慕未央为难,自也不愿强求。
“方才神医不是说要替我诊脉吗?”莫言霄抬眼看慕未央,十分自然地抬手。
“去去去,伤没伤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慕未央一把撇开,差点就要翻了个白眼。“找个台阶你还当真了……”
他盯着莫言霄,无奈道:“不过我娘既她然都帮你做了这副易容面 | 具,想必心中也没有太过怨怼。待她老人家哪日想通了,再请师兄来谷中作客便是。”
“毕竟,还有昭琅师姐的情分在。”
……
与此同时的长乐轩静室中,瑜璇坐定,作势运功复元。
魔焰灼烧非寻常伤痕,即便是回皎云巅自愈也需费些功夫。如今在这繁叶谷主的静室中,摒除外界干扰,反倒方便些。
药瓶中的灵药随法力流动渗人瑜璇体内,她先是感到天突间一阵清明,繁叶谷的药灵术法游走在她的体内,洗涤魔焰灼烧的污痕。
清风拂柳梢,镜湖泛涟漪。
可在渐渐入定后,她的脑海中却隐约浮现出方才的皎云集街景,浮现出那群扛着米袋的汉子们的面庞。
“照这架势,今年入夏前是别想填饱肚子了。”
“半斗米就要了老子一个多月的工钱,还想填饱肚子?能不饿死就不错咯……”
“我这大老粗饿就饿了,可这家中小儿又该如何是好?我家丫头这才不满周岁,天天喝稀粥也不是个事啊!”
“西荒受难,我们也得跟着遭殃,这都什么事啊……”
“唉,只求神明显灵,世上能少些灾祸乱事。”
神明显灵。
这世上哪有什么值得依靠的神明?
若是能够执掌生杀予夺和世间规则的便是神明,那么此间神明早已与恶魔无异。元老院草菅人命,领主作壁上观。如今北境百姓所遭受的恶果,便是由她和他们亲手铸就。
先前的诸般清明早已荡然无存,瑜璇眉间紧锁,呼吸愈渐急促。
为了拯救而选择牺牲无辜,究竟是善还是恶?
瑜璇想不明白,可她也清楚——自十年前血坛屠祭的那刻起,她便早已没了选择的余地。
今时今刻恰如彼时彼刻,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眼下这条路,她怕是要一直走到黑了。
周遭的法术渐渐平息,瑜璇缓缓睁眼,感受着再为熟悉不过的灵力环绕在她的身边,就像从前对伏魔法术不熟悉时,和同门手足们一起疗伤时一样。
她忽然有些怀念。
天宁学宫的朗朗书声仿佛仍旧回荡在山林间,九蜀月台的华光皎皎似乎就在她的眼前。
那时姑母与族人们尚在,师门齐聚,世间风云尚未变幻。而彼时的她面对善恶之问时,想必也不会如刚才般踌躇。
她猛的惊醒,险些忘了曾经的自己也曾无忧无虑地放声大笑。于瑜璇而言,年少时的光阴像是一场被粉黛装饰过的幻梦。如晨露光晕,虽摇曳着空灵光华,却经受不住指尖轻点,脆弱得不堪一击 。
前世今朝,大梦初醒。
玲珑骰响,簌簌交错,幕起又幕落
第一卷完结撒花花~
现在时的铺垫终于结束了,让我们把时间拉回18年前,重认识一下豆蔻年华时代的璇妹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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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长乐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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