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蓬仙山西南角,松柏掩映间矗立着一座高耸的古朴楼阁。远望楼台的青瓦飞檐在云雾之中,檐角铜铃也偶尔随风轻响。
此处便是仙族历史最为渊远的藏书阁——紫蓬舜华宫。
舜华宫藏书阁寻常时分不闻仙鹤清唳,亦少有修士往来喧哗,唯有经年累月的檀木香气与纸墨芬芳在廊柱间缭绕不散。
只是今日两位不速之客的到访,十分自然地打破了舜华宫独有的那一片肃穆。
虽说是关禁闭,可瑜璇瑜晟又岂会老老实实地按要求抄书受罚?不过第三日的功夫,二人便开始按耐不住地四处闲逛起来。
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最怕百无聊赖,而在这古朴枯燥的藏书阁中,最为吸引人的的无疑便是被层层封存的古老秘术籍。
仙宫宗门管控严格,作为仙帝传人的少君殿下们平日里自然没有机会接触到任何秘术**。可偏偏二人于术法一道天赋异禀,素日里便对各种奇门遁甲乐此不疲。以是逢此良机,兄妹俩一合计,决定白日里借温书之名翻遍检索,待寻得目的地,便趁深夜看守换值瞧瞧溜上阁楼。
这日终于被他们寻到了机会,于是阁楼的夜色间,便多出了两个鬼祟的身影。
“确定是这儿吗?”
在瑜璇看来,她十分有必要确定一下瑜晟的消息来源是否靠谱。毕竟上次也是这个人信誓旦旦地说仙宫来客,绝对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偷偷下界。然而……反正他们如今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
瑜晟闻言灿然思索道:“十有**了,那本藏得最偏的检索录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你保证?”瑜璇淡淡地看着他:“梦逝结界施法不易,三日只能开一次。”
瑜晟尚未习得此法,也就是说,他们没有试错的机会。
“我保证。”瑜晟神情肃穆。
瑜璇并未回答,只是默默用目光表示自己的质疑。
“……若是不对,那下个月的默写课业我就替你一并做了。”
这还差不多——得到许诺的瑜璇点了点头,随即她抬手掌心相对。
在指尖相触的瞬间,唇间也不自觉地咬紧。朱红灵力如雾般从她微微颤抖指缝间流淌而出,在幽暗的阁楼里无声蔓延。
瑜晟立在半步之外,喉结微动。他偶尔想开口,却也在看见妹妹紧绷的侧脸时生生咽了回去。
在灵力漫过梁柱的窸窣声中,连呼吸都显得太过喧闹。
瑜璇抬眸,看着眼前的灵雾在她的催动下缓缓笼罩阁楼成功化作结界,长舒了一口气。她看向瑜晟,正好迎上对方投来满是敬佩的目光。
她轻哼一声,敛袖拍了拍手。
这梦逝幻术乃是仙宫瑜氏帝脉的族传法术,通悟起来颇为不易。饶是兄妹二人自小便跟随姑母修习此术,如今也只能稍稍窥得一隅。
不过眼下既然铸界成功,便代表至少她于此道之上有所进益,不似有些人般毫无波澜,快哉快哉。
法术已成便无需多加顾忌,二人迫不及待地唤出灵焰将阁楼结界点亮,按白日里找到的检索提示顺着秘术书架摸过去。不出片刻,兄妹俩便双双捧出几本看上去十分破旧的藏书。
“先看这个吧,似乎是北境那边的秘术。”
提起北境,瑜璇瑜晟首先便会想到他们那位自小熟识的大师兄。自然而然的,也就会对师兄家乡的术法更兴趣。
“朝容夕颜……”瑜璇明目微敛,指尖轻抚上书卷,缓声吟道:“北境奚氏,世代以画皮秘术称雄。初时仅传宗室,后渐鬻于市井。然此术流布三界,致伪者横行,祸乱丛生。”
“延焕元年,仙帝敕令禁绝,着奚氏尽毁典籍,自此……朝容夕颜之术,终成绝响。”
换脸术法在仙族中本不算罕见,只是按秘卷所述,此法普及成本过低从而导致祸患,因此才被当时的仙帝勒令废止。
“父君此举甚是妥当。”瑜晟神色淡然:“若世人皆可随意改换形貌,不以真面示人,这天地纲常岂不乱了分寸?”
瑜璇点头——画皮芸芸,青天白日下却是百鬼之行,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这奚氏宗主,也当真是急昏了头,为了宗门复兴竟出此下策。
兄妹二人几番叹息,随即翻开了下一页。
所谓秘术,多的是阴邪之法,来来回回不少都是折腾人的恶毒招数。对于出身正道名门的瑜璇瑜晟而言,他们其实并不屑去探究这些邪门歪道。以是直到良久后,二人的目光才重新亮起。
“这是什么?”
丝帛间斑驳的书文已有些看不清,只有被尘土覆盖的字形隐隐约约。二人迎着火光仔细辩认了半天,才大致识出了上边的内容。
“青蕊莲华,转生魂术。”
“以己身为引,凭极怨深执施术。自可召九泉阴鬼,使魂飞魄散者附体而生。”
瑜璇瑜晟良久无言——修仙道者寿数自不与寻常凡人同,可生老病死乃是万物之本。不仅追求转生复活逆天而为,还企图借助冤魂诡道,也难怪此法会被列为禁术。
不知多少残魄,因此而不得安息。
”北境秘术。”见气氛有些冷,瑜晟便半开玩笑道:“回头真得问问大师兄,他们那边怎如此热衷于研究这些个骇人的道法。”
“谁知道呢。”瑜璇把密卷放到一旁,默默瞥了一眼阁楼的木窗:“以命易命,有违天道,此术过于阴邪了。”
“当真会有人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毫无保留地换予一个冤魂邪灵吗?”
转生术可以留下原主生前遗愿,可至于遵不遵循,却是完全由得转生者的个人意愿。
瑜晟不解,在他看来寻常的魂灵自会回入黄泉,越凄厉的冤魂越是多化作阴诡邪祟,如此自是万万不值得托付的。
“密卷中记载,此术施法需要献祭者完全自愿。但凡有一丝后悔与强迫,都无法成功。”瑜璇摊了摊手叹道:“执念深沉至此,当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
“借此转生者多为邪祟,为防怀恨作乱,仙宫自当镇压。”
瑜晟思忖道:“原来秘术之所以为秘术,多源于其本身风险所在。”
“废话,不然好端端地谁天天闲的没事封这封那……”瑜璇话没说完,忽而目光一转,俯身微微倾向墙面。
风声掠过木檐,阁中落针可闻。
“怎么了。”瑜晟一愣。
“嘘,别出声。”瑜璇捂住瑜晟的嘴,灭去烛火,紧张地挪到下阁楼的天窗前,透出一条缝后沿望而去。
“有人来了。”
瑜晟一震——私闯舜华宫密室乃是大罪,若是被姑姑发现,那下场便绝不是罚抄书关禁闭这么简单了。
“是谁?”
“看不清,不过周遭法力不强,应该不是姑姑或者南姨母。”
瑜晟蹲在瑜璇身边道:“我隐蔽术好,待会我先从天窗隐身下去看看情况。阿璇你就在此处撑住结界,注意把握好开合时机。”
“好。”瑜璇唤出法诀,看向瑜晟:“你千万小心,别被发现。”
一阵赤色红烟飘过,随窗外来风自然透过木窗。瑜璇当即施法将结界撕开一道裂口,红烟抓住机会瞬时间窜出,在裂口闭合的最后一刻前离开了阁楼。
化形隐蔽,瑜晟侧身藏于舜华宫二楼间。他背靠书柜,缓下呼吸,感受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若是卫兵巡逻,就逃到偏僻屋室。
若是仙宫子弟,就装作无事发生。
若是姑母亲至……
那就只能和阿璇一起躲去人界直到她老人家消气为止了。
瑜晟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心虚地探出头去。
来者一身碧衣彩穗,那少年左顾右盼,额间挂着汗珠,似是在匆匆探寻着什么。
瑜晟见状松了一口气,转身向天窗里施发信号后,便自书柜后状若无事般走出。
“慕未央?这大半夜的你跑来舜华宫做甚?”
瑜晟选择先发制人。
夜幕之下万籁俱寂,书阁昏沉。慕未央被这冷不防的声响吓了一跳,通身一抖,见是瑜晟又连忙顺了顺气:“昭昀兄你……你你你你。”
他缓了下才道:“你方才吓到我了。”
“胆子真小。”
“你可别埋汰了。”慕未央揩了揩汗,环视周遭:“昭琅姐呢,她怎么不在?”
不是说好两位少君是一起在舜华宫受罚的吗。
“谁说我不在。”
瑜璇从慕未央身后的房梁上跳了下来,见他又被吓得一颤,少女同兄长对视一眼,随即坏笑道:“确实胆小。”
“你你你……你们!”慕未央急得跺脚:“大梧桐树那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你俩不去帮忙,却还有闲情逸致在这整我。”
大梧桐树?
“你说的是……苍梧之巅?”瑜璇眉间一皱,率先反应过来。
紫蓬山巅,巨石嶙峋,古树参天。
非仙帝不可开启的宫阙禁地,仙族最古老的法力之源,名为苍梧之巅。
自先仙帝君陨落后,苍梧之巅便被天宁帝君以禁制封印,任何人不得擅闯。可如今却忽然生乱,这令瑜璇与瑜晟俱是始料未及。
“姑姑出什么事了”二人齐声道。
慕未央道:“是九蜀月台来人了。”
“九蜀月台?”瑜璇一怔。
“那莫宗主上了仙宫,说是多年前与君上有约,要在苍梧树下与她一决高下。”
“他放肆!”瑜晟皱眉:“区区宗族长,怎可僭越约战仙帝。”
瑜璇也道:“是啊,姑姑怎会答允这样无理的要求。即便九蜀月台势盛,那也不能欺负到我们仙宫头上。”
“可君上二话不说就应了约。”慕未央急得带了些哭腔:“方才两人已经到西山了,眼下怕是……怕是已经交上手了。”
“什么?!”
兄妹二人闻言面面相觑——慕未央带来的消息如同一记惊雷,訇然在室内拥挤的空气中炸开,使得他们心神俱震。
与瑜氏一般,九蜀莫氏也是混沌初开自万代传承的大族。且据说本代月台宗主法力高强不输仙帝,为稳定战后仙界局势,仙宫不得不默许九蜀月台私下培养势力,以安抚有功之族。自此两大氏族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直今。
而且在兄妹俩的印象中,月台宗主与帝君姑母同出一门却似有隔阂,比起传闻中单纯的氏族矛盾反而更像是私怨。同样是同窗手足,姑姑与南姨母显然亲近得多。十多年来非必要场合外,姑母与莫宗主二人几乎从不见面,若有联系也大多只是交接公务,没有半分相熟的样子。
他们甚至可以打保票——据多年观察下来,若不是身为仙帝不得不需要负责统率,那姑母定不会主动同莫宗主说哪怕一句话的
可姑母虽身居高位,素日里向来是待人宽厚。能让她这样淡泊平和之人如此对待,二人间仇怨应当着实不小。
舜华宫外,风云已然变色。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正隐隐从西山方向弥漫而来,布散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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