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某种奇特的快进键,在规律又不乏“意外”的节奏中向前滑行。
江肆的“饲养员”身份似乎被胥逸以一种沉默的、半推半就的方式默认了。早餐、午餐、甚至偶尔的晚餐和夜宵,总会准时出现在工作室的茶几上。胥逸从最初的冷言拒绝,到后来的面无表情接受,再到如今,偶尔会因为江肆工作耽搁,送餐晚了十分钟而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这种变化细微得连胥逸自己都未曾察觉,却逃不过江肆的眼睛。
这天下午,胥逸正在进行新歌《逆鳞》人声部分的录制。他站在专业的收音麦克风前,戴着耳机,闭着眼,沉浸在音乐的情绪里。
江肆如常送来下午的水果拼盘,见他正在工作,便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没有打扰。
胥逸的歌声透过监听音箱隐约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他特有的颗粒感和爆发力,演唱着那首已经被江肆谙熟于心的《逆鳞》。当唱到那段由他建议修改的、带有短暂留白的副歌部分时,胥逸的声音处理得极其精妙,那种克制后的骤然释放,带着一种摧枯拉朽般的情感力量,直击人心。
江肆听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录音棚里那个完全投入的身影上。灯光勾勒出胥逸专注的侧脸,微微蹙起的眉头,随着演唱而轻轻颤动的睫毛,还有那握着话筒、骨节分明的手。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撞中了江肆的心脏。来得如此迅猛而强烈,让他的呼吸骤然一窒,指尖微微发麻。
不是之前那种带着滤镜的“可爱”欣赏,也不是单纯粉丝对偶像的崇拜,而是一种更直接、更汹涌的心动。
他想走近他,想触碰他微微汗湿的额角,想感受那歌唱时震动的喉结,想将那个在音乐世界里发光也偶尔在现实里别扭得可爱的人,牢牢地拥入怀中。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预设的安全距离。
就在这时,胥逸录制完了一遍,摘下耳机,似乎对某个细节不太满意,皱着眉回放监听。他一转头,恰好撞上了江肆未来得及收回的、过于专注和滚烫的视线。
那眼神里蕴含的东西太过复杂,有欣赏,有理解,还有一种胥逸从未在别人眼中看到过的、几乎要将他灼伤的炽热情感。
胥逸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他几乎是仓惶地移开了目光,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感席卷了他。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并且那红色有向脖颈蔓延的趋势。
“看什么看!”他有些色厉内荏地低吼,试图用凶悍掩盖失序的心跳。
江肆被他吼得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但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着转移话题或乖巧认错,反而站起身,朝着胥逸走了过来。
脚步声在安静的工作室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胥逸的心尖上。
胥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调音台边缘,退无可退。他看着江肆走近,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漩涡,要将他吸进去。
“看你唱歌。”江肆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很好看。”
三个字,简单直接,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胥逸脑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胥逸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伶牙俐齿、所有的冷漠伪装,在这一刻全都失了效。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能感受到脸上滚烫的温度。他想推开他,想让他滚远点,但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江肆的目光细细描摹着胥逸泛红的耳廓,紧抿的唇线,以及那双因为震惊和慌乱而微微睁大的、总是盛满不耐此刻却显得格外生动的眼睛。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克制力,才没有真的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他知道,对于胥逸这样浑身是刺、界限分明的人,操之过急只会将他吓跑。
半晌,江肆微微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一点距离,脸上重新挂起了那种胥逸熟悉的、温和的笑意,仿佛刚才那个眼神滚烫、气场逼人的人只是幻觉。
“水果放在茶几上了,记得吃。”他语气恢复了平常,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我晚上有点事,不过来了。”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胥逸一眼,转身离开了工作室。
门被关上的声音惊醒了胥逸。他像是骤然被抽空了力气,顺着调音台滑坐在地板上,大口地喘着气。
工作室里还残留着江肆带来的水果清香,以及一种陌生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侵略性气息。
胥逸抬手捂住自己依旧狂跳不止的胸口,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江肆刚才那个眼神,和他那句“很好看”。
不是“唱得很好”,而是“很好看”……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体内升起,让他心烦意乱,坐立难安。他猛地站起身,冲到洗手间,用冷水一遍遍地冲洗着脸,试图降低脸颊和耳根那骇人的温度。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潮红、眼神慌乱失措的自己,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羞耻。
他怎么会因为那个家伙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变成这副德行?
江肆……
这个名字像是一个被赋予了魔力的咒语,一旦想起,就会搅乱他所有的平静。
胥逸意识到,有些东西,似乎已经开始脱离掌控了。
那个叫江肆的“病毒”,不仅入侵了他的生活,他的胃,现在好像连他的心也要失守了。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恐惧,却又隐隐夹杂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隐秘的悸动。
完了。
胥逸看着镜中的自己,绝望地想。
他好像……真的摊上大事了。
胥逸觉得自己需要冷静,需要空间,需要把那个叫江肆的家伙和他带来的混乱心绪彻底关在门外。
然而,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一份之前敲定的工作合约,像一道不容抗拒的指令,摆在了他面前——一档名为《旋律碰撞》的音乐类真人秀,他作为常驻导师之一,需要进行为期数周的录制。
“推掉。”胥逸看都没看具体条款,直接对陈姐说。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在镜头前扮演导师,和一群聒噪的选手、虚伪的同行虚与委蛇。
陈姐叹了口气,把合约往前推了推:“逸啊,推不掉。这是台里重点项目,合同早就签了,违约金是天文数字。而且这对你新专辑的宣传也有好处。”
胥逸眉头拧成了死结,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陈姐看着他这副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而且节目组为了制造话题和……嗯,确保你的部分能顺利进行,特意邀请了一位‘音乐助力官’,主要负责导师和选手之间的沟通协调,以及照顾一下你的日常需求,避免你在录制现场……”她顿了顿,找了个相对委婉的说法,“情绪过于外露。”
胥逸心中警铃大作,猛地抬起头,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谁?”
陈姐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缓缓吐出了那个让胥逸头皮发麻的名字:“江肆。”
“砰!”胥逸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上面的笔筒都跳了一下,“我不同意!”
“这是节目组和赞助商共同指定的。”陈姐无奈地摊手,“‘肆月流光’在粉丝中的影响力和他对你音乐的独特见解,是节目组看中的最大卖点。而且……”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胥逸的脸色,“说实话,逸,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呃,胜任这份‘安抚’你的工作。”
胥逸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江肆!又是江肆!这家伙是阴魂不散吗?!竟然把手都伸到他的工作里来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在无数摄像机的包围下,江肆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以“音乐助力官”的身份,名正言顺地跟在他身边,用那种温和又笃定的语气对他说话,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递水、提醒他吃饭……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胥逸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让他滚!”胥逸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合同已经签了,逸。”陈姐爱莫能助地看着他,“明天就是第一期录制,你调整一下心态。”
胥逸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躁。但心底深处,除了被安排的愤怒和无所适从的烦躁之外,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被他刻意忽略的别的情绪。
第二天,录制现场。
灯光刺眼,摄像机如同沉默的野兽,从各个角度对准了导师席。胥逸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比平时更冷冽十倍的气场,让试图过来打招呼的其他导师和工作人员都望而却步。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节目组统一的、剪裁得体的服装,胸前挂着“音乐助力官”的工作证,从容地出现在导师席旁边的工作区域。
是江肆。
他似乎完全不受胥逸低气压的影响,甚至还趁着摄像机还没完全对准这边的时候,朝着胥逸的方向,极其自然地、幅度很小地笑了一下,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别紧张。”
胥逸:“……”
谁紧张了?!他猛地扭过头,留给江肆一个后脑勺,耳根却不争气地又开始发热。
录制开始。流程繁琐,选手水平参差不齐,其他导师为了节目效果,点评时不免有些夸张和刻意制造冲突。胥逸忍耐着,尽量言简意赅,但眉宇间的不耐越来越明显。
轮到一位走创作路线的选手演唱自己的原创歌曲。不知是设备问题还是选手本身紧张,演唱时好几个音准都出现了明显偏差,编曲也显得有些杂乱。
一位以毒舌著称的导师抓住了这点,点评得毫不留情,几乎将选手的作品批得一无是处,言辞尖锐,甚至带上了些人身攻击的意味。年轻选手站在台上,脸色煞白,眼眶迅速红了,握着话筒的手指都在发抖。
现场气氛一时有些凝固和尴尬。
胥逸皱紧了眉。他讨厌这种为了效果而刻意践踏别人心血和尊严的行为。他刚要开口,另一个声音却先他一步响了起来,清晰而镇定。
“李老师,”江肆拿着流程卡,站在工作区,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位毒舌导师,语气不卑不亢,“关于音准问题,刚才设备组反馈,耳返确实出现了短暂的信号干扰。至于编曲,这首作品的动机其实很有想法,只是在结构和配器融合上可能经验尚浅,需要更多打磨。直接否定全部,或许有些武断了。”
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既指出了客观存在的问题,又保护了选手那点脆弱的创作火花,瞬间将现场从单纯的批判拉回到了专业讨论的层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江肆身上。
那位毒舌导师显然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助力官”敢当面反驳他,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而胥逸,在听到江肆声音的瞬间,原本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些许。他看着江肆站在灯光下,从容不迫地应对着质疑,维护着一个陌生选手的音乐尊严,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坚定而专业的光芒。
一种陌生的情绪,混合着惊讶、认同,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与有荣焉,悄然划过心头。
他甚至没经过思考,几乎是本能地,拿起了面前的话筒,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带着他特有的冷硬,却无形中为江肆的话增添了分量:“嗯。动机不错,细节是屎。改好了再来。”
言简意赅,依旧是胥逸式的点评,但却明确地肯定了江肆的观点,也给了选手一个明确的方向。
现场的气氛瞬间扭转。
选手感激地朝着江肆和胥逸的方向鞠躬。
江肆微微侧过头,看向胥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胥逸立刻移开了视线,心跳却漏了一拍。他看到了江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带着了然的浅浅笑意。
仿佛在说:“看,我们配合得不错。”
录制间隙,胥逸走到休息区喝水,江肆很自然地跟了过去,递给他一盒润喉糖。
“多事。”胥逸习惯性地嘟囔,却还是接了过来,剥开一颗放入口中清凉感蔓延开,舒缓了长时间说话带来的不适。
江肆看着他别别扭扭的样子,轻笑一声,低声道:“刚才,谢谢。”
胥逸动作一顿,梗着脖子:“谢什么?我说的是事实。”
“嗯,事实。”江肆从善如流地点头,眼里的笑意更深,“但我们胥逸肯开口说句‘动机不错’,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声自然而然的“我们胥逸”,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胥逸的心尖,带来一阵微麻的悸动。
他瞪了江肆一眼,想反驳,却发现词穷。最终,他只是冷哼一声,转身走开,背影却少了些许之前的僵硬。
一天的录制终于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既煎熬又似乎没那么难熬的氛围中结束。
胥逸卸下麦克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抬头,发现江肆正站在不远处等着他,手里拿着他的外套。
“走吧,”江肆走上前,将外套递给他,语气自然得像演练过无数遍,“累了一天,回去好好休息。”
胥逸看着递到面前的外套,又看看江肆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的眉眼,第一次,没有立刻拒绝。
他沉默地接过外套,搭在手臂上,和江肆并肩朝着停车场走去。
晚风吹拂,带着初夏的微凉。
胥逸看着身边这个人,心情复杂得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
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排斥,和江肆一起工作。甚至,在某个瞬间,那种被理解、被默契维护的感觉还不赖。
这个认知让胥逸在夜色中微微红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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