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秀的录制强度比胥逸预想的还要大。连轴转的通告、嘈杂的环境、需要不断应对的镜头和人际往来,无一不在消耗着他的精力。他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终于在录制第三期外景时,在一个暴雨降温的天气里,断了。
起初只是喉咙发痒,头脑有些昏沉。胥逸没当回事,只以为是睡眠不足,灌了几口冰美式强行提神。直到下午录制一个户外游戏环节时,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他穿着单薄的队服,在风雨里跑了几个来回,回到室内时,嘴唇都已经冻得有些发紫。
“胥逸老师,您没事吧?”工作人员递过来毛巾,关切地问。
胥逸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声音沙哑:“没事。”
他强撑着完成后续的采访,回到节目组安排的酒店时,感觉脚步都是虚浮的。额头滚烫,浑身一阵阵发冷,关节像是生了锈一样酸痛。
他把自己摔进床上,扯过被子裹紧,意识在高温的炙烤下逐渐模糊。混沌中,他似乎听到了敲门声,还有那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胥逸?胥逸你睡了吗?开开门。”
是江肆。
胥逸想让他滚开,想说自己没事,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他蜷缩起来,将滚烫的脸埋进枕头,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
门外安静了片刻,然后传来了房卡刷开门的“嘀”声。节目组为了方便江肆“照顾”他,给他配备了万能房卡。
脚步声靠近床边,带着室外的微凉湿气。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额头。
那冰凉的触感在滚烫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胥逸难受地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躲开。
“怎么烧得这么厉害……”江肆的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担忧。他收回手,快步走进浴室,不一会儿,拿着一条用冷水浸湿的毛巾回来,小心地敷在胥逸的额头上。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胥逸哆嗦了一下,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江肆近在咫尺的、写满焦灼的脸。
“滚……”胥逸试图推开他,声音虚弱得没有丝毫威慑力,反而像是无力的呓语。
江肆没有理会他虚张声势的驱逐,只是按住他乱动的手,语气不容置疑:“别动,你在发烧,必须降温。”
他动作利落地拿出随身带的医药箱,找出电子体温计,不由分说地塞进胥逸的耳朵里。
“滴”的一声,39.8℃。
江肆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拿出退烧药,又去倒了温水,扶起胥逸,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把药吃了。”他将药片递到胥逸嘴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诱哄的意味。
胥逸烧得浑身无力,抗拒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就着江肆的手,勉强吞下药片,又喝了几口水。温水滑过干涩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
江肆让他重新躺好,仔细地替他掖好被角,又换了一条冰凉的毛巾敷在他额头上。他没有离开,就坐在床边,借着昏暗的夜灯,静静地看着他。
胥逸闭着眼,能感觉到那道专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若是平时,他定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会恶声恶气地赶人。但此刻,在高烧带来的脆弱和昏沉中,这种无声的陪伴,竟奇异地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他不再挣扎,也不再试图驱逐,只是昏昏沉沉地睡着,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浮沉。
恍惚中,他似乎感觉到江肆在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他汗湿的脖颈和手臂,动作温柔得近乎珍视。偶尔,那微凉的手指会短暂地停留在他滚烫的皮肤上,带来片刻的慰藉。
后半夜,药效发挥作用,胥逸开始大量出汗,体温也逐渐降了下来。他睡得不安稳,辗转反侧,嘴里无意识地发出难受的呓语。
江肆几乎一夜未合眼,不停地替他更换被汗浸湿的衣物和额上的毛巾,喂他喝水,监测他的体温。
天快亮时,胥逸的体温终于稳定在37.5℃左右,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江肆松了口气,疲惫地靠在床头,看着胥逸因为出汗而黏在额角的柔软发丝,和那张因为退烧而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眼神复杂。
他伸出手,极轻地、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缕不听话的头发拨开,指尖不经意地掠过胥逸微烫的皮肤。
睡梦中的胥逸似乎感觉到了这细微的触碰,无意识地往他手的方向蹭了蹭,像一只终于找到热源、收起所有利爪的猫。
江肆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清晨,胥逸在一阵米粥的清香中醒来。高烧退去,身体虽然还有些虚弱乏力,但头脑已经恢复了清明。
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坐在窗边沙发上的江肆。他穿着昨天的衣服,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他正低着头,用手机处理着什么,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有些疲惫。
听到床上的动静,江肆立刻抬起头,放下手机走了过来。
“醒了?感觉怎么样?”他伸手,很自然地想再次探探胥逸的额头。
胥逸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昨晚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冰凉的毛巾,喂到嘴边的药,还有那只停留在他皮肤上的、温柔的手……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
他拉高被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湿润的眼睛,声音闷闷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没事了。”
江肆的手顿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转身从保温桶里盛出一碗温热的青菜鸡丝粥。
“吃点东西,你昨晚什么都没吃。”他将粥碗递到胥逸面前。
胥逸看着那碗熬得软糯喷香的粥,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粥的温度恰到好处,温暖地熨帖着他空荡的胃。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胥逸喝粥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你……”胥逸吃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目光游移,不敢看江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昨晚,谢了。”
江肆正收拾着碗勺,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胥逸立刻扭开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看着他这副别别扭扭道谢的样子,江肆眼底漫上真切的笑意,像是阳光穿透了云层。
“不客气。”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温柔,“应该的。”
胥逸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他拉高被子,彻底把自己埋了进去,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江肆,闷声闷气地赶人:“我没事了,你……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江肆看着那个鸵鸟似的背影,知道他又在试图缩回自己的壳里。他没有强求,只是将水和药放在床头柜上,细心叮嘱:
“水和药在这里,记得吃。今天录制的部分陈姐已经帮你协调推迟了,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说完,他轻轻带上房门,离开了。
听到关门声,胥逸才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房间里还残留着粥的香气和江肆身上那股淡淡的、让他心烦意乱又莫名安心的气息。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依旧有些发热的耳垂,回想起昨晚那个模糊的、依靠着某个温暖源的触感,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悸动,再次席卷了他。
他好像越来越无法抗拒这个人的靠近了。
无论是在舞台上,在工作室里,还是在这样因病脆弱的时刻。
江肆像一场无声的细雨,润物无声,却早已渗透了他筑起的、看似坚固的围墙的每一道缝隙。
胥逸闭上眼,将滚烫的脸埋进还带着另一个人气息的枕头里,发出一声近乎认命的、挫败的叹息。
高烧来得凶猛,去得倒也利落。休息了一整天,胥逸的体温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只是大病初愈,身体还有些虚软,喉咙也残留着些许干涩的隐痛。
江肆说到做到,晚些时候果然又来了。他这次没带粥,而是提着一个保温壶,里面是精心熬煮的、加了胖大海和冰糖的雪梨汤,清甜润肺。
胥逸正靠在床头看乐谱,听到开门声,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但视线依旧黏在纸面上,没有抬头。
“感觉好点了吗?”江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他将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自然地伸手想去探胥逸的额头。
胥逸猛地往后一仰,避开了他的手,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乐谱甩出去。他皱着眉,语气硬邦邦的:“说了没事。”
江肆的手停在半空,看着他这副戒备又别扭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打开了保温壶盖子。清甜的雪梨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喝点这个,对嗓子好。”他将倒好的温热的雪梨汤递过去。
胥逸瞥了一眼那澄澈的汤水,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确实觉得喉咙不舒服。内心挣扎了两秒,最终还是败给了生理需求,别开脸,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桌面,意思很明显——放那儿,我自己来。
江肆从善如流,将杯子放在他指定的位置,自己则退开几步,坐到窗边的沙发上,拿出手机,似乎是在处理工作,没有再试图靠近或搭话,给了胥逸充分的空间。
胥逸等了几秒,确认他没有进一步“冒犯”的举动,才慢吞吞地伸手拿过那杯雪梨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冰糖的清甜和雪梨的润泽,确实舒服了很多。
他小口喝着,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沙发上的江肆。窗外暮色渐沉,暖黄的灯光勾勒出江肆专注的侧脸,他微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神情认真。
胥逸感觉脸颊又开始发烫,他猛地收回视线,将剩下的雪梨汤一饮而尽,仿佛那是什么能浇灭心头燥火的良药。
“我明天恢复录制。”胥逸放下杯子,没头没尾地宣布,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生硬,试图将两人的关系拉回“正常工作伙伴”的轨道。
江肆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向他,点了点头:“好,陈姐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户外部分取消了,主要是室内访谈和导师合作舞台的选人环节。”
他的反应平静而专业,仿佛昨晚那个不眠不休照顾他的人,和此刻这个汇报工作的“音乐助力官”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这种态度反而让胥逸有些无所适从。他准备好的冷言冷语像是打在了空处,憋得他有点内伤。
“嗯。”胥逸干巴巴地应了一声,重新拿起乐谱,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
过了一会儿,江肆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明天录制现场见。”
他说着,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留恋。
看着他真的准备离开,胥逸心里莫名地升起一丝失落?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难道要开口留他?那成什么样子!
最终,他只是看着江肆走到门口,手握上了门把。
就在江肆要拧开门的那一刻,胥逸像是终于忍不住,带着点烦躁和自暴自弃,突兀地开口,声音因为别扭而显得有些冲:“……那个雪梨汤,还有吗?”
江肆开门的动作顿住,回过头,看向胥逸。胥逸立刻移开视线,盯着墙壁,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乐谱。
一丝笑意迅速划过江肆的眼眸,他语气如常:“保温壶里还有大半壶,够你晚上喝。明天我再带新的。”
“……随便你。”胥逸嘟囔了一句,拉高被子,又把自己埋了进去。
江肆看着那个再次化身鸵鸟的背影,嘴角的弧度再也抑制不住。他没有再说什么,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听到关门声,胥逸才从被子里探出头,盯着床头柜上那个白色的保温壶,看了好一会儿。
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讨厌这种被细致照顾的感觉。甚至,在江肆离开后,这间房间仿佛瞬间空旷冷清了许多。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恐慌,却又无法否认。
第二天录制,胥逸准时出现在化妆间。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江肆也已经到了,正和化妆师沟通着今天的妆发需求,见到他,只是如常地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便继续投入工作,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整个上午的录制,江肆都表现得极其专业,高效地协调着各种事务,在胥逸和其他导师、选手沟通时,也能适时地补充或圆场,既不会抢风头,又能确保流程顺畅。他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流露出任何超出工作范围的、过于亲密的视线或举动。
胥逸本该觉得松一口气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江肆在人群中从容周旋、对每个人都报以温和微笑的样子,他心里反而有点不是滋味。
尤其是在选人环节,一位性格活泼、才华横溢的女选手,明显对江肆表现出了极大的好感,录制间隙总是找机会和他说话,笑声清脆。
胥逸坐在导师席上,看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人,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
江肆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目光带着询问。
胥逸立刻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的提词器,周身的气压却莫名低了几分。
休息时间,江肆拿着流程本走过来,准备和他核对下一个环节的细节。
“胥逸老师,关于合作舞台的选人,您比较倾向……”
他话还没说完,胥逸就猛地站起身,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你定。”然后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江肆站在原地,看着胥逸明显带着情绪离开的背影,微微挑眉,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底缓缓漾开一抹极深的笑意。
他低下头,看着流程本上胥逸的名字,指尖轻轻在上面点了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口是心非的毛病,看来是改不掉了。”
而另一边,胥逸站在洗手台前,用冷水用力扑着脸,试图浇灭心头那股莫名的、酸涩的烦躁。
他看着镜子里眉头紧锁的自己,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好像不仅没能把江肆推远,反而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已经默许了对方的靠近,甚至开始不适应对方的“远离”和“对别人也一样好”。
这种失控的感觉,糟糕透了。却也真实得让他无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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