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江遇的黑色沃尔沃缓缓驶入地下车库。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副驾驶座上的凌夏歪着头,早已在疲惫与情绪宣泄后沉沉睡去。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在车库顶灯下泛着细碎的光。
江遇熄火,却没有立即下车。他侧过身,借着微光凝视凌夏的睡颜。
男孩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浮着淡淡的青色,嘴角还留着上周打架后的淤青。那件单薄的黑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一片尚未消退的淤血,酒吧里被人推搡的痕迹。
江遇的手指悬在半空,几乎要触到那片伤痕,却又克制地收回。
他的目光扫过凌夏微微蹙起的眉头、干裂的嘴唇和紧握的拳头,即使在睡梦中,这个倔强的男孩也没有完全放松。
"夏夏。”江遇轻声唤道,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没有回应,只有均匀的呼吸声。江遇解开安全带,轻手轻脚地下车绕到副驾驶一侧。车门打开的瞬间,冷风灌入,凌夏在梦中瑟缩了一下。
江遇俯身,一只手穿过凌夏膝弯,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出车厢。
凌夏比他想象中还要轻,骨架纤细得不像个成年男性,抱在怀里像捧着一片羽毛。这个认知让江遇的胸口泛起一阵酸涩,这些天凌夏到底瘦了多少?
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凌夏无意识地往江遇怀里钻了钻,额头抵在他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拂过江遇的喉结,带着淡淡的酒气和泪水咸涩的味道。江遇僵了一瞬,手臂肌肉绷紧,将人搂得更稳。
"唔……”凌夏在梦中呓语,手指揪住了江遇的白大褂前襟。
江遇低头,嘴唇几乎擦过凌夏的发丝:"睡吧。”
公寓门锁识别指纹发出"滴”的轻响。江遇用肩膀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照亮了整洁的客厅。他犹豫了一秒,径直走向主卧,那里的床更宽敞。
主卧延续了整间公寓的简约风格,深灰色的床单铺得一丝不苟,床头柜上放着几本医学期刊和一副金丝眼镜。江遇弯腰,轻轻将凌夏放在床中央,动作轻柔得像在安置什么易碎品。
凌夏一沾到枕头就蜷缩起来,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幼兽。江遇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却在抽身时被无意识地抓住了手腕,凌夏的手指紧紧扣着他腕上的疤痕,力道大得惊人。
"别走……”凌夏在梦中呢喃,声音带着哭腔,"妈妈……”
江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坐在床边,任由凌夏抓着自己,另一只手轻轻拨开男孩额前的碎发:"我不走。”
月光透过纱帘,在凌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江遇凝视着这张年轻的面孔,想起第一次在雨中见到他时的样子。
那个摔得满身泥水却先关心他白大褂的大学生,如今伤痕累累地躺在他的床上,却依然倔强得不肯示弱。
江遇小心翼翼地掰开凌夏的手指,起身去浴室拧了条热毛巾。
当他回来时,凌夏已经翻了个身,衬衫下摆卷起,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和那片触目惊心的淤青。江遇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指节捏得发白。
温热柔软的毛巾轻轻擦过凌夏的脸颊、颈侧和手指。江遇的动作精准而克制,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当毛巾滑到凌夏腰间的淤青时,他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手上的力道又放轻了几分。
"嗯……”凌夏在梦中皱眉,却没有醒来。
擦完身,江遇从衣柜取出一套干净的睡衣。他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不帮凌夏更换,尽管作为医生早已看惯人体,但此刻他莫名地想要尊重凌夏的界限。睡衣被整齐地放在枕边,江遇转身准备离开。
"江医生……”
微弱的呼唤让他猛地回头。凌夏半睁着眼,目光涣散,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我在。”江遇立刻回到床边,俯身问道,"要喝水吗?”
凌夏摇摇头,眼神迷茫地环顾四周:"这是您家?”
"嗯。”江遇简短地回答,"你睡着了。”
凌夏的视线落在自己抓皱的床单上,突然意识到自己占了江遇的床。他挣扎着要起身:"对不起,我睡沙发就好……”
江遇按住他的肩膀:"别动。”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你需要好好休息。”
两人目光相接,空气仿佛凝固了。凌夏的眼睛在夜色中呈现出深邃的墨色,像是能将人吸入的漩涡。
江遇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凌夏肩头裸露的皮肤,触感温热而真实。
"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江遇突然问,声音里压抑着某种情绪,"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凌夏垂下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我不想再麻烦您……”
"麻烦?”江遇的眉头拧成一个结,"你觉得你是麻烦?”
凌夏没有回答,但紧绷的下颌线已经说明一切。江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钳制的手:"凌夏,看着我。”
当凌夏抬起头时,江遇一字一顿地说:"你不是麻烦,从来都不是。”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凌夏心底某个紧锁的盒子。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江遇的手捧住他的脸,拇指擦过那片湿润:"睡吧,明天我带你去看你母亲。”
凌夏点点头,乖顺地躺回去。江遇替他掖好被角,转身要走,却被拉住了衣角。
"您能陪我一会儿吗?”凌夏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就一会儿……”
江遇的背脊僵直。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应该保持距离,但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他在床沿坐下,手指轻轻梳理着凌夏的额发:"睡吧,我在这儿。”
凌夏的眼睛慢慢闭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江遇凝视着他平静的睡颜,某种陌生的情感在胸腔膨胀,几乎要冲破肋骨的束缚。他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如此强烈的保护欲,强烈到可以打破所有原则和界限。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盏孤独的光点。江遇轻轻握住凌夏露在被子外的手,指尖描摹着那些因为打工而粗糙的纹路。
这个倔强的男孩,为了所爱之人可以如此坚强,却不肯接受半点他人的好意。
"夏夏,”江遇低声呢喃,声音淹没在夜色中,"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后半句话消散在空气里,只有月光见证了这个从不袒露心声的男人,此刻眼中流露出的柔软。
不知过了多久,江遇确信凌夏已经睡熟,才轻手轻脚地起身。他关上卧室门,走向客厅的沙发,今晚那里将是他的床。脱下白大褂时,一张纸条从口袋里飘落。江遇弯腰捡起,上面是林悦娟秀的字迹:
【医药费已处理。凌阿姨问起,就说是医院减免。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江遇的嘴角绷紧,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他走向落地窗前,城市的轮廓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若隐若现。远处,第一缕晨光正艰难地穿透云层。
就像某些被刻意隐藏的感情,无论如何压抑,终将破晓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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