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八点四十五分，凌夏站在市立医院外科大楼前，反复检查背包里的物品：笔记本、签字笔、学生证，还有那本《骨科临床研究》他熬夜看完了江遇批注的每一页。
初秋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肩头，凌夏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大厅。
电梯里挤满了白大褂，他缩在角落，听见前面两个医生低声交谈：
"今天江主任主刀那台脊柱侧弯矫正术，听说难度系数9.8。”
"难怪观摩申请爆满，连副院长都来。”
凌夏捏紧通行证，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电梯停在三楼，他跟在一群医生后面走向观摩区。
透过巨大的玻璃窗，能看见手术室已经准备就绪，无影灯下器械闪着冷光。
"凌夏。”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夏转身，江遇穿着墨绿色刷手服站在走廊尽头，没戴眼镜，头发微微湿润，像是刚洗过。
不同于平日的白大褂，这身装束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精干利落，肩膀和手臂的肌肉线条在紧身布料下若隐若现。
"江医生！”凌夏小跑过去，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江遇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慢点。”他的目光在凌夏脸上停留了几秒，"昨晚没睡好？”
凌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黑眼圈。
他确实辗转反侧到凌晨，满脑子都是那声"夏夏”。
"有点紧张……”他老实承认。
江遇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不用紧张，只是观摩。”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禁卡，"先去休息室等我，手术九点半开始。”
凌夏接过卡片，指尖不小心碰到江遇的手掌，触感温暖干燥。
他注意到江遇右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在麦色皮肤上若隐若现。
"这是……”
江遇收回手："医学院纪念。”说完便转身走向洗手池，留下凌夏站在原地发呆。
医生休息室空无一人，凌夏坐在沙发上，目光被角落的咖啡机吸引。机器旁边贴着一张便利贴：【拿铁，不加糖。——J】字迹工整锋利，和书上批注如出一辙。
凌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小心翼翼地按下按钮，咖啡香气很快弥漫开来。第一口下去，味道比校门口咖啡馆的还要醇厚。
"喜欢吗？”
江遇的声音突然响起，凌夏差点呛到。男人已经全副武装，手术帽、口罩，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刷手服外罩着无菌衣，整个人散发着消毒水的气息。
"很、很好喝！”凌夏慌忙放下杯子，"谢谢江医生。”
江遇的眼睛微微弯起，像是在笑："叫我名字。”
"江……江遇。”凌夏的耳朵瞬间红了。
"手术大约三小时。”江遇调整着手套，"观摩区有实时解说，有问题记下来。”他顿了顿，"结束后带你去吃午饭。”
凌夏瞪大眼睛："真的可以吗？”
江遇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拂去凌夏嘴角并不存在的咖啡渍，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别乱跑。”
直到江遇的身影消失在手术室门口，凌夏才回过神，摸了摸被触碰的嘴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橡胶手套的质感。
观摩区已经坐满了人，凌夏被安排在离手术台最近的位置。透过玻璃，他能清晰看见无影灯下的每一个细节。
患者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脊柱呈现明显的S型弯曲。
"各位同仁上午好，今天由江遇主任主刀……”麻醉师开始介绍病例。
凌夏翻开笔记本，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术台。当江遇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他整个人气场突变，眼神锐利如鹰，动作精准如机器，每一个切口都恰到好处。
手术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滴答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注意脊神经位置。”江遇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冷静而清晰。
凌夏看得入迷。江遇的手指在血肉与骨骼间游走，灵活得像是在演奏某种精密乐器。
止血钳在他手中宛如身体延伸，每一次夹闭都准确无误。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护士立刻用纱布轻轻拭去。
"太完美了……”旁边一位老教授喃喃自语，"这解剖层次，简直像艺术品。”
凌夏深有同感。在他眼中，此刻的江遇不再是那个会给他夹排骨的医生，而是一位站在专业巅峰的大师，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凝聚着数年功力。
手术进行到关键阶段，江遇需要矫正最危险的胸椎部位。
观摩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电钻。”
江遇接过器械，手腕稳如磐石。钻头接触骨骼的瞬间，凌夏不自觉地握紧了笔。就在这时，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血压骤降！”
"心率不稳！”
手术室里瞬间忙碌起来。麻醉师快速调整药物，巡回护士准备急救车。
凌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江遇纹丝不动，手中的电钻依然稳定推进。
"继续。”江遇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出血点在我视野内。”
他的手指在狭小的空间内精准找到出血血管，止血钳如臂使指。
不到十秒，监护仪恢复了平稳的节奏。
观摩区爆发出一阵低声赞叹。凌夏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笔记本被捏出了褶皱。
他望向江遇，那人依然专注如初，仿佛刚才的惊险只是幻觉。
三小时后，手术圆满结束。江遇缝合最后一针，剪断缝线时的手法干净利落。
他抬头看了眼观摩区，目光似乎穿透玻璃，直接落在凌夏身上。
"牛逼！”温霖不知何时溜到了凌夏旁边，"刚才那个出血处理，教科书级别！”
凌夏这才发现好友也在观摩区："你怎么来了？”
"蹭了林学姐的通行证。”温霖挤眉弄眼，"看来某人的'江医生’确实有两把刷子啊。”
凌夏正要反驳，手术室门开了。江遇摘掉口罩走出来，额头还有汗水的痕迹。几位医生立刻围上去请教问题，他简短回答着，目光却不时扫向凌夏的方向。
"我去趟洗手间。”凌夏小声对温霖说，悄悄溜出了观摩区。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空无一人。凌夏用冷水拍了拍发烫的脸，回想着手术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江遇。
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发亮，像是刚看完一场震撼人心的演出。
"满意吗？”
镜中突然出现江遇的身影，凌夏吓得差点跳起来。
男人已经换回了白大褂，头发微湿，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他靠在门框上，姿态放松，与手术室里那个凌厉的医者判若两人。
"太精彩了！”凌夏转身，眼睛闪闪发亮，"那个胸椎矫正的手法，还有出血时的处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手术！”
江遇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懂了？”
"大概七成？”凌夏不好意思地挠头，"您移动太快了，我笔记都记不过来。”
江遇突然上前一步，两人距离骤然缩短。他伸手替凌夏整理歪掉的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锁骨："慢慢学，有的是时间。”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让凌夏的心脏狂跳起来。
洗手间昏暗的灯光下，江遇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的线条如刀刻般完美。凌夏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闻到了对方身上混合着消毒水与雪松的气息。
"饿了吗？”江遇退后一步，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凌夏这才想起他承诺的午餐："饿！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温霖也来了。”
江遇挑眉："那就一起。”
餐厅里，温霖如坐针毡地面对着江遇。这位手术台上叱咤风云的医生此刻正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动作优雅得像是高级餐厅里的侍者。
"所以，”江遇突然开口，"你是凌夏的室友？”
温霖差点被沙拉呛到："是、是的！三年了！”
"他平时……”江遇顿了顿，"喜欢什么？”
凌夏的脸"腾”地红了。温霖则眼睛一亮，瞬间开启了话匣子："凌夏啊，喜欢甜食但死不承认，最爱校门口那家提拉米苏；看书时会不自觉地咬笔帽；冬天一定要穿毛绒袜子睡觉……”
"温霖！”凌夏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
江遇却听得很认真，甚至拿出手机记了几笔。这个举动让凌夏既害羞又窃喜，江遇居然在了解他的喜好？
午餐后，温霖识相地找借口溜了。江遇带着凌夏来到医院顶楼的天台，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城市。
"送你个东西。”江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凌夏打开，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骨钉模型，只有拇指大小，做工极其精细。
"这是……”
"今天手术用的新型骨钉缩小版。”江遇靠在栏杆上，白大褂被风吹起一角，"纪念你的第一次观摩。”
凌夏小心地捧着礼物，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谢谢，我会好好珍藏的。”
阳光洒在江遇的侧脸上，柔和了他惯常的冷峻线条。凌夏鼓起勇气，问出了憋了一上午的问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遇转头看他，目光深邃如潭："你觉得呢？”
凌夏的呼吸一滞。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风扬起凌夏的衣角，他闻到了江遇身上特有的气息，消毒水、咖啡，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味道。
"我不知道……”凌夏小声说，"我只是个普通学生，而您……”
"江遇。”男人打断他，"叫我名字。”
"江遇……”凌夏的舌尖轻颤，"为什么是我？”
江遇沉默了片刻，伸手拂去凌夏发间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天在雨中，你摔得那么狼狈，却第一时间关心我的白大褂脏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从来没有人这样……”
凌夏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他想问那个"白月光”的传闻，却又害怕打破此刻的魔法。
"下周周六有空吗？”江遇突然问。
"有！”
"我家有个小型图书馆，”江遇说，"比医学院的齐全。”
这是邀请？
凌夏的脑子嗡嗡作响："好、好啊！”
江遇的嘴角微微上扬："上午十点，地址发你。”他看了眼手表，"该回去查房了。”
凌夏站在原地，看着江遇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小骨钉，又想起手术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江遇，还有方才天台上的温柔目光。
同一个人，却展现出如此不同的面貌。就像他送给凌夏的骨钉，外表冰冷坚硬，内里却承载着治愈的力量。
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咖啡好喝吗？——J】
凌夏笑着回复：【超级好喝！不过下次想尝尝您亲手冲的~】
发送完毕，他才意识到自己发了多么暧昧的内容，慌忙想要撤回，却见对方已经回复：
【下周周六，记得带那本书来。——J】
凌夏把手机贴在胸口，感受着剧烈的心跳。远处的云朵缓缓飘过，形状像极了手术室里那盏无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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