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六天的阴雨让整座城市浸泡在潮湿中。周六早晨,凌夏站在宿舍镜子前,看着自己泛红的脸颊和略显苍白的嘴唇,这场该死的感冒来得真不是时候。
"真要出门?你的脚刚刚好,”温霖递来体温计,"三十七度八,现在又发低烧。”
凌夏吞下两片退烧药,套上高领毛衣遮住脖子上的淤青:"跟江医生说好了。”
"你这一脸赴死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温霖狐疑地打量他,"自从收到江医生家地址,你这周魂不守舍的。”
凌夏把《骨科临床研究》塞进防水背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上江遇留下的批注。
过去六天,他们每天都会互发简讯,从医学讨论到晚餐吃了什么,江遇的回复始终简洁克制,却总能让凌夏盯着手机屏幕傻笑半天。
"记得带伞。”温霖在门口喊,"最近治安不好,西区那边有抢劫案,注意安全。”
凌夏比了个OK手势,撑伞踏入雨幕。江遇的公寓在老城区的医师公寓,需要穿过一条僻静的小巷。
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单调而催眠,凌夏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喉咙像吞了刀片。
转过第三个路口时,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身后的脚步声跟了他两个街区,不紧不慢,如同附骨之疽。
凌夏加快脚步,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这是条近路,也是他初中时常走的路线。
"哟,这不是我们凌大学霸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凌夏浑身一僵。他缓缓转身,五个撑着黑伞的男人堵住了巷口。
为首的高蔚嚼着口香糖,左耳上的钻石耳钉在雨中闪着冷光。
"听说你现在混得不错啊?”高蔚咧嘴一笑,露出虎牙,"医学院高材生,还攀上了江医生那样的靠山。”
雨水顺着凌夏的伞沿滴落,在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
他记得这笑容。
初中三年,就是这笑容让他无数次躲在厕所隔间里擦拭嘴角的血迹。
"让开。”凌夏声音沙哑,"我没时间。”
高蔚夸张地捂住胸口:"这么冷漠?老同学叙叙旧都不行?”他突然变脸,"你以为打断了老子鼻梁就能这么算了?”
凌夏握紧伞柄,指节发白。初三那年,长期忍气吞声的他终于在一次霸凌中爆发,把高蔚的鼻梁骨揍断了。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父亲,那个男人来学校赔钱后,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
"我今天有事。”凌夏看了眼手表,距离约定时间只剩二十分钟,"改天。”
高蔚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四个同伴散开,形成包围圈:"听说江医生很看重你啊?不知道他看到你趴在地上像条狗的样子,还会不会要你?”
第一拳来得猝不及防。凌夏侧头避开,伞被扯落在地。
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头发,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发烧带来的眩晕感让他的反应慢了半拍,第二拳重重砸在腹部。
"咳……”凌夏弯下腰,喉咙泛起血腥味。
"就这?”高蔚揪住他的头发,"当年那股狠劲呢?”
凌夏眼前闪过江遇手术时冷静的眼睛,天台阳光下微扬的嘴角,还有那声低沉的"夏夏”。他猛地抬头,一记头槌砸在高蔚鼻梁上。
"啊!”高蔚惨叫后退,鼻血直流,"给我往死里打!”
雨越下越大。凌夏在泥水中翻滚,避开大部分攻击,但还是有几脚踹在了后背和小腹。
他的右勾拳放倒了一个胖子,左肘击中另一人的肋骨,但发烧带来的虚弱让他很快力不从心。
"住手!”巷口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高蔚等人一愣,凌夏趁机一记扫腿将他放倒。巡警的哨声响起,混混们骂骂咧咧地四散逃窜。
凌夏靠在湿漉漉的砖墙上喘息,嘴角火辣辣地疼。他摸出手机,屏幕裂了,但还能用。九点五十,他只剩下十分钟。
顾不得浑身疼痛,凌夏捡起伞,踉跄着跑出巷子。他在便利店买了包湿巾,对着橱窗擦拭脸上的血迹和泥水。
嘴角的伤口不大,但足够显眼;撩起毛衣下摆,小腹已经浮现出青紫;后背的钝痛提示着更严重的淤伤。
"没事的……”凌夏自言自语,用湿巾按住嘴角,"看不出来……”
医师公寓是栋低调的灰色建筑,门禁森严。凌夏在雨中整理好衣着,确保高领毛衣遮住了所有伤痕,才按下门铃。
"凌夏?”江遇的声音从对讲机传出,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度。
"是、是我。”凌夏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电梯直达顶层。门开的那一刻,江遇站在玄关,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没戴眼镜,头发微微蓬松,像是刚洗过。他皱眉看着浑身湿透的凌夏: "没带伞?”
凌夏勉强笑了笑:"风太大,吹跑了。”
江遇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转身去拿毛巾。
凌夏趁机快速检查自己,除了嘴角,应该没有明显伤痕。
"给。”江遇递来一条深蓝色毛巾,"浴室在左边,换洗衣服放在里面。”
凌夏道谢,躲进浴室才长舒一口气。镜子里的自己狼狈不堪:头发滴水,脸色苍白,只有颧骨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他小心翼翼地检查伤势,嘴角破了皮,小腹和后背有大片淤青,右臂有一道擦伤。
"不能让他知道……”凌夏用冷水拍了拍脸,换上江遇准备的衣服。出乎意料地合身,棉质T恤柔软舒适,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像是被拥抱一般。
走出浴室,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公寓宽敞明亮,整面落地窗外雨幕如织,城市在灰蒙蒙的天色中若隐若现。江遇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后,正在操作一台看起来很专业的咖啡机。
"坐。”他头也不抬地说。
凌夏小心地坐在高脚凳上,避免碰到后背的淤伤。公寓整洁得近乎苛刻,每件物品都摆在最合理的位置。
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医学典籍,茶几上放着几本翻开的期刊,旁边是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与办公室那盆不同,这株生机勃勃。
"你的《骨科临床研究》。”凌夏从包里取出书,庆幸防水包保护了它没被雨水浸湿。
江遇接过书,指尖不经意擦过凌夏的手背。他的目光突然一凝,抓住凌夏的手腕:"这是怎么回事?”
凌夏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关节在打斗中擦破了皮:"摔、摔了一跤……”
江遇的眼神陡然锐利,拇指轻轻抚过那些细小的伤口。他的触碰让凌夏心跳加速,却也害怕被看穿更多。
"咖啡。”江遇突然松开手,推过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不加糖。”
凌夏如蒙大赦,双手捧起杯子。热度透过陶瓷传到掌心,咖啡香气舒缓了他的神经。他小啜一口,醇厚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比医院的还要美味数倍。
"好喝!”凌夏由衷赞叹,"您的手艺真……”
话没说完,江遇突然伸手,拇指擦过他的嘴角。刺痛让凌夏倒吸一口冷气,咖啡杯差点脱手。
"摔的?"江遇的声音冷了几分,拇指上沾着凌夏没擦干净的血迹。
凌夏的谎话卡在喉咙里。江遇的眼神太过锐利,像是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就在他绞尽脑汁想解释时,江遇已经放下杯子,转身走向储物柜。
"脱衣服。”
这三个字让凌夏如遭雷击:"什、什么?”
江遇拿着医药箱回来,面无表情:"我说,脱衣服。”
凌夏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真的只是摔了一跤……”
"凌夏。”江遇直接叫了他的全名,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G弦,"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空气仿佛凝固了。凌夏咬着下唇,慢慢拉起T恤下摆。随着布料上移,青紫交加的淤伤逐渐暴露在灯光下。
小腹处最严重的一片已经泛着骇人的紫红色,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江遇放下医药箱,手指悬在凌夏皮肤上方几厘米处,像是怕碰疼他:"谁干的?”
"高蔚。”凌夏小声回答,"初中同学有点过节。”
江遇的颌线绷紧,打开医药箱的动作比平时重了几分。他取出冰袋和药膏,声音平静得可怕:"转身。”
凌夏乖乖转身,将后背也展示出来。肩胛骨附近的淤青更为严重,有些地方已经呈现出深紫色。
江遇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冰袋贴上淤青的瞬间,凌夏瑟缩了一下。江遇立刻放轻力道,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忍一下。”
"不想耽误时间。”凌夏盯着地板,"好不容易能来您家……”
江遇的手停顿了一秒,然后继续轻柔地冰敷:"发烧了?”
凌夏惊讶抬头:"您怎么……”
"你呼吸频率比平时快,瞳孔轻微扩张,脸颊潮红不自然。”江遇陈述着医学观察,语气却比平时柔和,"几天了?”
"今天。”凌夏老实交代,"今早三十七度八。”
江遇放下冰袋,取出消炎药膏。微凉的指尖沾着药膏,轻轻涂抹在凌夏的伤处。那触感既疼痛又舒适,让凌夏不自觉地绷紧肌肉。
"放松。”江遇的声音近在耳畔,"不会弄疼你。”
药膏的薄荷气息弥漫开来。江遇的手指在淤青上画着圈,力道精准得像是手术操作。凌夏能感受到他刻意控制的呼吸,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的后颈。
"为什么打架?”江遇突然问。
凌夏垂下眼睛:"他们说我攀附您。”
江遇的手停住了。片刻沉默后,他转到凌夏面前,强迫他抬头。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暗流涌动,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听着,”江遇一字一顿地说,"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凌夏的鼻子突然一酸。江遇的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角,那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湿润。
"现在,”江遇退后一步,恢复了医生的专业语气,"躺到沙发上去,我需要检查你的肋骨。”
凌夏乖乖照做。沙发宽大舒适,带着江遇身上那种特有的气息。江遇单膝跪在沙发边,双手在他肋骨处轻轻按压。
"这里疼吗?”
"有点……”
"这里?”
"嘶……”
江遇的表情越来越阴沉。检查完毕,他取出几片药和一杯温水:"消炎药,退烧药。喝完去卧室睡觉。”
凌夏瞪大眼睛:"可是图书馆……”
"改天。”江遇不容反驳地说,"你现在需要休息。”
凌夏想抗议,却被一阵眩晕击中。他不得不承认江遇是对的——发烧加上伤痛,他确实撑不了多久。吞下药片,他小声问:"那您……”
"我有个急诊手术。”江遇看了眼手表,"两小时后回来。”他顿了顿,"卧室在右边,衣柜里有干净睡衣。”
凌夏点点头,药效开始发挥作用,眼皮变得沉重。朦胧中,他感觉江遇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夏夏,”江遇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下次有事,要告诉我。”
凌夏想回答,却陷入了黑暗温暖的梦境。梦里,有人一直握着他的手,指尖温暖干燥,像是永不熄灭的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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