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镜州像一座褪色的老画。
江落吟回到家时,已近午夜。
文昌路南端尽头,老城区翻修的临街公寓楼,窄而高,灰墙砖道,楼下是两家关门已久的小吃铺,门口贴着褪色的广告纸。
她脚步极轻,伞尖滴着雨水,一路敲在青石地面。
三楼最东头那户,门口晾着几件速干衬衫,格局不大,光影却柔,窗帘遮得七分,能看到屋里隐约的暖光。
屋内陈设极简,水泥自流平地面,裸顶,几幅她自己画的线稿挂在墙上。中式收边矮沙发,胡桃木书案,一排书,全是旧装帧的文物志与建筑测绘档案。
江落吟脱下风衣,挂好,在厨房点了盏暖灯。
她没有开空调,屋里凉。
汤是前夜熬的鸡骨藕段,白瓷碗里蒸汽氤氲。她将汤舀进碗,拎着走去窗边。窗帘半掩,玻璃上映着她素白居家的影子。
她坐下那刻,脚踝交叠,裙摆在膝上缓缓铺开。喝第一口汤的时候,她想起沈既白。
那双手始终握着资料文件,指节紧绷,没有任何表露,但车窗玻璃上映着她那刻下意识偏头的动作,逃避得极轻。
江落吟的唇边缓缓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
她不是没见过权贵。
她甚至对他们失望至极。
可沈既白不一样。
她身上那种“天生疏远”的冷,不是张扬出来的,也不是用身份压人的。她像是打小就被规训得极好极狠,像一本不容折页的书。
江落吟把汤喝完,将碗轻轻扣进水池。
她不是饿。
她只是想试试——这样一碗汤,在沈既白听到时,会不会让那个人的神色破绽一点。
窗外的雨细如绢。
她回到书案前,点开市府近期发文,调出文保改造的二期计划。沈既白的批示语整整齐齐,一字不差。她的眼扫过那排字,却在光标落在“文保顾问组调整”一栏时顿住了。
她的名字,不见了。
江落吟眼神一敛。
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沈既白一直没有明说,也没有做出任何警告——她只是用最干净的方式把她从那张桌子上“擦掉”了。
连痕迹都不留。
她靠入椅背,头发滑下,披在肩头,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她没有恼。
只是——更想赢了。
她知道沈既白不是随便会回应谁的人。
所以她从不求回应。
她想让她乱。
哪怕只是,一瞬。
……
此时此刻,城东。
沈既白坐在书房中,办公桌面整洁无比,只有几份城区交通线调整方案平铺展开。她手肘支着桌面,眼前还摊着白瓷茶盏,茶已经凉了。
她本该回房休息。
可她没有。
老陈在门外敲了两下门,低声说:“沈市,明早文化厅那边提前约了五分钟,希望您能单独听个案子。”
“让他们按程序递申请。”她声音低,不带任何情绪。
门外人识趣地退下。
沈既白却没有立刻继续看文件。
她靠入椅背,眼神落在案头一份过期的项目顾问备案名单上。
江落吟的名字,被她从中划掉的那笔还在。
她写得极狠。
可即便如此,她也清楚,她处理掉的是一个职位,不是那个人。
那个女人就像一根水线,顺着台阶、雨幕、夜街和玻璃一路流进她生活里。她从不闯,也不吵——她只是站着,看着,安安静静地“等你选择是否开口”。
那才最危险。
她不是动心。
她是警觉。
她太知道那种“从不求你,却叫你不得不注意”的方式有多可怕。
比所有索取都难处理。
她站起身,走进盥洗间,冷水洗脸。
镜中人五官清冷,眼神微冷,唇色淡得像褪墨的笺纸。
这张脸从不让人失控。
可她今晚不想再看它。
她关了灯,整栋楼暗下去。
可她知道。
城市另一个角落里,有人还醒着。
有余火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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