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深秋,镜州的雨一日比一日绵长。
周五上午,老城区文保二期巡查如期进行。
青砖灰瓦的街巷里,雨声轻敲廊檐。沈既白站在一栋回廊边,撑着一把黑伞,身侧两位文化局人员正低声讲解项目节点调整方案。
她穿着墨灰色风衣,黑伞将她大半身体藏入影中。风衣束腰,裁剪利落,伞下雨光落在她脸侧,显得轮廓更冷。
她从不惯于在人前发言太多,手中文件翻了半页,便缓缓合上。
“这段设计方案变动谁批的?”她声音不高,却极稳。
市文化局的人对视一眼,答:“设计院说是江顾问给的建议……但没有正式签发流程。”
雨丝滑落伞边,沈既白没立刻回应。
半秒后,有人从远处走来,踩着青石砖地,步伐稳缓。
江落吟撑着一把浅米色伞,穿着墨绿羊绒呢子大衣,腰线收束,身姿细长。她伞收在身后,雨水未遮,落在她鬓边几缕发丝上,微微粘在颈侧。
她从队伍尾端安静走近,眼神未飘移,站在两米外的边线位置,像是刻意控制了分寸。
“是我建议设计院临时调整封边比例,但没签字。”她语气温和,声音不高,却刚好压过雨声,“我没权限批准,他们自行判断是否采纳。”
空气一瞬安静。
沈既白抬眼看她。
她没说话,只是望着。
江落吟也没避让,站得稳,伞尖轻点地面。
这一幕落在他人眼里,是两股气场对峙,不言不动。
许思珩撑伞站在另一边,作为市文化局副主任,她对两人的气氛并不陌生。她唇角动了动,像要打破沉默,却还是忍住了。
“建议,今后需要走备案。”沈既白终于开口,声音低而清晰。
“是。”江落吟点头,态度沉静。
沈既白移开视线,继续往下一处院落巡查。
众人跟上时,江落吟微微落后一步。
许思珩偏头看她一眼,忽然笑了笑,声音轻得只够她们听见:“你胆子不小,敢顶到她面前。”
江落吟没回应,只淡淡一笑。
许思珩又说:“不过也不奇怪。”
她语调轻快,“你们两个气质其实挺像的——冷、漂亮、不肯低头。”
江落吟转头,眸光一顿,却没说话。
她不需要回应。
可那句话,还是落了进来,像水滴进了无声湖面,缓慢晕开。
雨渐渐小了。
队伍继续巡查。
沈既白走在前方,从不回头。
可她知道,身后有人正一步不远不近地跟着。
她走得极稳,像任何风雨都不能扰乱她的节奏。
可心里某个极细的位置,却在那句“你们两个气质挺像”的时候,轻轻动了一下。
——极轻。
雨停得很迟。
沈既白回到东城府宅时已近十点。
玄关顶灯自动亮起,光线干净而冷。她脱了外套,将黑伞立在门边的竹伞架中,鞋跟敲在木地板上,声音一下一下,像落在心上。
书房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屏幕微亮,映出她眉骨之下的阴影。
她坐下,翻开今日的会议记录,扫了几眼,又阖上。
指腹在桌面轻敲两下,像在思索,又像在压制什么。
她不是第一次被人对视。
可江落吟——那双眼睛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今天那一眼,她站在雨里,神色极静,却偏偏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晃。
沈既白起身,去了盥洗间洗脸,镜中的水珠顺着鬓角滑落,她盯着自己冷白的脸看了很久。
——太久没被人看穿了。
她不喜欢。
更不喜欢被某个本应已经被“处理干净”的人留下痕迹。
她回到客厅时,老陈已不在,地上的投影仪还在自动循环播放着明天的图书馆基金预热片。
她站在窗前,灯未全关,影子拉得细长。
她忽然想到:如果江落吟明天也出现,会站在哪里?
是角落,还是,第一排?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来。
……
而此刻的镜州西侧。
江落吟窝在沙发里,手机握在掌心,灯未开。
她屋里一向安静,茶几上的烟盒没有打开,电视是黑的,窗帘只拉了一半,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吹得膝上的毛毯往下滑。
她没拉回去。
她脑子里在回放一件事。
今天沈既白站在她面前,不动声色地下达“不得越组”的时候。
她不怕。
她只是在确认。
确认沈既白什么时候会真正生气。
什么时候,会收回那种微妙的沉默。
或者,什么时候会被迫承认:你根本没我想象中那么稳。
她不是想撩她。
她是想拆她。
拆开她所有自以为是的克制、清高、冷静,像剥一层壳,看她里面藏了什么。
哪怕藏着的,是拒绝。
她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长风衣,又拿了只小小的便签本。
上面只有几个字:
明日基金会开幕 —— 市图书馆
十点,A区前厅,东侧二排。
她贴好面膜,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唇色淡,眼角有点红。
她忽然笑了笑。
“你不会提前离场。”
她声音轻,像对自己说。
“因为你也想知道,我会做到哪一步。”
夜色沉得压人。
她站在窗口,低头点了一支烟。
那一簇火光亮得刺眼——像沈既白眼底偶尔闪过的情绪,明明想藏,却忍不住漏了半分。
她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可那火没有灭。
她含住烟,轻吐一口雾,低低地说:
“我就看你,什么时候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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