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因春猎将至,前朝后宫皆忙碌筹备着。
大周每年春猎与秋猎,乃皇家旧制,旨在砥砺王公重臣血性,振奋武备,亦是君臣同乐的盛事。
春猎多在京郊翠微山举行,山势连绵,林木葱茏,野兽出没,最宜围猎。
每年春猎,除后宫妃嫔外,随行者尚有宗室王公、朝中重臣及武将勋贵,人马众多,颇为壮观。
这日紫宸殿内,萧承熠正端坐龙案后,批阅奏折,墨香弥漫。
姜皇后立于案前,福身道:“陛下,春猎将至,臣妾前来请示,欲携哪些妃嫔随行?”
萧承熠笔尖微顿,未抬头,淡淡道:“除皇后与容妃外,余下由你再挑两位即可。”
姜皇后闻言,心头一喜,忙低头应道:“臣妾遵旨。”
陛下待她虽非情深意重,然这些年,后宫事务皆由她全权做主,陛下极少干涉,足见信任。
翌日清晨,凤祥宫内,晨光熹微,妃嫔们齐聚请安,殿中香气氤氲,众人衣香鬓影,却各怀心思。
姜皇后端坐主位,抿了口茶,缓声道:“春猎随行名单已定,除本宫与容妃外,另有夏美人与江才人。”
夏美人闻言,双眸明亮,忙跪下谢恩:“谢皇后娘娘恩典!”
江才人亦难掩喜色,紧随其后跪地道:“臣妾谢娘娘厚爱!”
二人眼中光彩流转,难掩兴奋,春猎随行对后宫妃嫔而言乃莫大荣宠,一场春猎耗时近半月,陛下却只携她们四人随行。
皇后与容妃乃宫中位分最高二人,随行春猎乃惯例,而她们能得此机会,许是陛下垂青,或是皇后抬举。
况且行宫不比皇宫宽广,陛下居处与妃嫔相近,亲近圣驾的机会自是多矣,此番随行,若能得陛下青睐,或可一跃而上,二人心头皆不由生出几分期盼。
而余下妃嫔却脸色不虞,暗恨夏美人与江才人平日对皇后谄媚献殷勤,得了这好机会。
更有几人暗自后悔,平日里是否该多向皇后示好,以求恩宠。
殿内气氛正微妙时,却见容妃轻扶身后宫女的手,缓缓起身,向主位福身,恭声道:“谢陛下恩典,谢娘娘恩赏。”
“然臣妾近日诊出已有月余身孕,恐不宜鞍马劳顿。赵常在出身武将之家,弓马娴熟,可陪陛下猎奇,臣妾愿将此行名额让与赵常在。”
殿内一静,姜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即刻笑道:“容妃有孕,乃宫中大喜,着实可贺。”
“既如此,赵常在便替你随行。”
虽明知赵常在乃容妃交好之人,容妃此举分明是借机抬举自己人。可容妃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一时也不好驳回,只得准了。
其余妃嫔忙齐声道贺,恭喜容妃有孕,殿中一时热闹。
赵常在闻言大喜,忙起身向容妃与皇后叩谢:“谢皇后娘娘恩典,谢容妃姐姐!”
等众人离开凤祥宫时,赵常在又特意放慢脚步,等着容妃一同出殿。
待走到宫道上,她向容妃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屈膝拜下,郑重道:“姐姐提携之恩,妹妹铭感五内,此番能随行春猎,皆仰仗姐姐恩德,妹妹愿肝脑涂地,报答姐姐今日之恩!”
她入宫初封便为常在,入宫一年,侍寝不过数回,从不曾想过自己竟能获得这样的机会。
容妃示意一旁的宫女扶她起身,她轻声道:“妹妹言重了。机会本宫已为你争得,能否抓住圣心,便看你自身本事了。”
“夏美人与江才人皆是皇后心腹,位分又高过你,此行随猎,你若想出头,怕是不易。”
赵常在闻言,心头微紧,忙低头再拜:“多谢姐姐提点,妹妹定不负姐姐提携,竭力而为!”
—— ——
凤祥宫内,待众人散尽,姜皇后起身,缓步走进内室,挽月忙跟上,见皇后神色不对,忙挥手让众人离远些,轻轻关上了门。
只见姜皇后方才的贤和之态骤然敛去,她猛地拂袖,案上茶盏应声落地,瓷片四溅,茶水泼洒一地。
挽月一惊,不敢多言,忙跪下收拾。
姜皇后立于窗前,胸口起伏,眼中怒意难平。
容妃与她年岁相仿,当年陛下还是太子时,先帝指婚为太子侧妃,陛下登基后这才按制封了妃位。这些年恩宠向来寥寥,只育有一位大公主,可如今竟再次有了身孕!
而自己自生下睿儿后,肚子却再无动静,那难喝的坐胎药她都不知道喝了多少碗,医治调养皆无用,怎不叫她心焦?
若低位嫔妃有孕,倒也罢了,即便生下皇子,也无资格抚养,构不成威胁。
可容妃不同,陛下自淑妃薨后,便赐她协理六宫之权,姜皇后心知肚明,此举乃陛下有意制衡中宫。
她膝下已有二皇子与大公主,若再生皇子,其母族势力亦不容小觑,宫中地位怕是要更进一步。
前些时日,父亲派人传信,欲让家中庶出的妹妹进宫看望她,言辞隐晦,然她岂不知父亲的心思?
父亲一心为姜氏满门荣耀,恨不得族中多出几位皇子,以固权势,却不晓树大招风的道理,竟还想再送人入宫。
她断然拒绝,父亲却明里暗里指责她不容人,不顾家族。
皇后紧握手中帕子,指节泛白,心头如压巨石,窗外春光和煦,却难消她满腔不甘与愤懑。
萧承熠下了朝便听闻容妃有孕的消息,心头一喜。
如今他膝下仅有睿儿与澈儿两位皇子,朝中大臣时常上奏,言辞恳切:“陛下春秋鼎盛,然皇嗣单薄,当早行选秀,充实后宫,以绵延皇嗣,社稷为重。”
还有老臣絮叨:“皇嗣多则江山稳,陛下当为大周万年计。”
萧承熠每每听来,总觉憋闷,这些老臣,话里话外仿佛他明日便要西去,急着催他开枝散叶!
然无论后宫谁有孕,皇嗣得继,他总归是欣慰的。
当日下午,萧承熠去前往永和宫探望容妃。
殿内窗棂半开,春光斜照,映得殿中温暖如画。
容妃身着月青色绣兰花宫装,袖口缀以银丝云纹,端庄中透着清雅。
她扶着宫女采薇的手,缓缓起身相迎,眉眼柔和,唇角含笑,恭敬福身:“陛下万安。”
萧承熠摆手示意她免礼,温声道:“这些年你照料瑾嫣与澈儿,甚是辛苦。如今有孕,可有害喜之症?若有不适,切莫强撑,传太医好生调养。”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较平日多了几分关切。
容妃轻抚小腹,欠身答道:“谢陛下垂问,臣妾近日胃口稍差,偶有乏力,太医已开了方子调理,并无大碍。”
萧承熠颔首,环视殿内,见案上摆着几本账册,微皱眉道:“你既有孕,六宫协理之事便可暂缓,林嫔可代为分担。你只管安心养胎,莫要过于劳神。”
容妃点头应是,面上笑意更深。她转头自身后采薇手中接过一盏清茶,双手奉上,柔声道:“陛下,这是去岁珍藏的梅上雪水泡的碧螺春,陛下尝尝?”
萧承熠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茶香清冽,唇齿留香,他微微一笑:“你一贯是有雅兴的。”
两人又说了会话,容妃见日影西斜,已近晚膳时辰,试探道:“陛下既来,不若用完晚膳再走?臣妾已命人备了些清淡膳食,皆是陛下素日喜爱的。”
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期盼。
萧承熠却摇头,淡笑道:“政务未了,朕改日再来。”
说罢,转身离去,容妃忙扶着采薇起身,恭敬行礼,柔声道:“恭送陛下。”
待陛下身影远去,她才直起身,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唇角笑意渐淡,眉间隐现一丝失落,低声叹息。
她好不容易再次怀有身孕,他却连陪她用个膳都不愿意。
采薇见状,轻扶容妃坐下,递上一盏温茶,劝慰道:“娘娘莫忧,陛下日理万机,今日能亲来探望,已是厚恩。您如今有孕,乃宫中大事,陛下心下定然看重。”
容妃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点头道:“你说得是,如今最要紧的是平安生下这孩子。”
若能得个皇子,便是最好。至于那些情啊爱的,皆是虚无,她身在宫中这些年,早该看开了,不该奢望的。
她放下茶盏,转向采薇,低声道:“接下来的日子,需格外谨慎。各宫必会送来贺礼,每样物件,无论是吃食、衣料还是香料,须请太医仔细查验,方可收用。”
“自今日起,宫人的饮食,都在小厨房做,安排两人试膳,不可有半点疏忽。”
“内殿的洒扫和内务,皆由你和彩云亲自来做,旁人不得插手。”
采薇忙跪下应道:“奴婢遵命,定当小心。”
容妃颔首,续道:“派人多盯着咱们宫里的人,若有谁频繁接触其他宫里的人,须得仔细留意,及时禀报。”
采薇一一记下,退至一旁。
叮嘱完这些,容妃抚了抚小腹,心里感觉稍微踏实了些。
她有孕,中宫那位定如坐针毡,别看皇后表面一向端的是贤和宽厚,实则心机深沉,半点不容人,她不信她会毫无动作。
然谋害皇嗣乃诛九族之罪,皇后纵有千般算计,也不敢太过放肆。
只要她步步谨慎,定能护得这孩子平安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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