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苏叶醒来时,身旁已无人,帐内余温尚存。
她想起今日需向皇后请安,便掀开帷幔,抬眸望向窗外,天色微亮,晨雾轻笼。
她批好寝衣,打算起身,却发现床旁案几上有一盒药膏,起身取过药膏,轻轻一嗅,药香清淡。
她忽忆起昨晚迷迷糊糊间,陛下好似为她涂抹了什么,想来便是这药膏了。
此刻腿侧红肿已消退许多,心下微诧于陛下的细心,随即又为自己涂抹了些,凉意渗入肌肤,舒缓不少。
这时门外传来轻声询问:“主子可醒了?”
听出是昨日随侍的御前宫女,苏叶扬声道:“进来吧。”
几名宫女鱼贯而入,捧着盥洗用具与衣裳,动作娴熟地伺候她洗漱更衣。一名宫女捧来两件衣裳,恭敬问:“主子今日欲穿哪件?”
苏叶扫了一眼,指了指那件色泽低调的烟青色纱裙,裙摆绣淡雅竹叶纹,素净却不失雅致,今日自己本就碍眼,犯不着再刺激那些娘娘。
宫女为她换上纱裙,束腰勾勒身形,袖口点缀细珠,简约中透着精致,合身得仿佛量身定制。苏叶低头打量,暗自纳闷,问道:“这些衣裳从何而来?”
此次春猎尚服局的人应该未随行,行宫也不会常备妃嫔衣物,若是外出采买,怎会如此之快?她疑心莫非是从哪位娘娘处借来的。
年长的宫女掩唇一笑,低声道:“主子有所不知,这些衣裳是李公公自长安带来的。”
“出行前,陛下命公公为主子备一套骑马服,公公便擅自做主,请尚服局的姑姑多备了几套衣裳,皆按主子身形裁制。”
苏叶闻言,心头微震,又想起那册封旨意上的日期,昨日她没细看,现在回想,那上头日期赫然是二月二十,彼时她尚在西南夷,尚未回京。
亏自己前日还豁出去色诱陛下,却不知他早已布好罗网,耐心地等她这猎物自投其中。
她敛去思绪,步出侧殿,登上步辇往凤祥宫给皇后请安。
路上,她向身旁宫女问清楚了陛下此番带了哪些妃嫔随行,又简单询问了下这些妃嫔的性子,心下有了数。
抵达凤祥宫,内侍高唱:“苏贵仪到!”声音清亮,回荡殿内。
苏叶步入殿中,烟青纱裙轻摆,步态从容,殿内坐着的赵常在、夏美人、江才人及身旁随伺的丫鬟皆朝她看过来,目光各异。
夏美人率先起身,恭恭敬敬屈膝行礼,双手交叠置于身前,低头道:“贵仪安好。”
赵常在与江才人随即起身,屈膝行礼,赵常在动作尚算端正,双手轻扶裙侧,头微低,江才人却敷衍潦草,仅略弯膝,双手随意一搭,目光斜瞥,带着几分不屑。
苏叶面色平静,不见得意,亦无羞涩,更无怯意,抬手轻声道:“诸位姐姐不必多礼。”
然后径直越过她们,按照位分顺序坐下了,扫了一眼下首三人,依位分对号入座。近她的是赵常在,英气清秀;对面上首的是夏美人,温婉可人;下首则是江才人,眉眼间带着几分傲气。
江才人见苏叶目光扫来,终是忍不住开口了:“本宫今日真是开了眼,如今这医者,不好好钻研医术,却一心钻研如何爬上主子的床,当真是世风日下,败坏了杏林清誉。”
她去年入宫,家世也算显赫,相貌出众,初封却仅为七品才人,屈居储秀宫偏殿,月例微薄,还要受那崔贵人的气。
而这平民出身的小太医,竟一跃为正五品贵仪,陛下竟还让她独居蓬莱宫,怎不叫她如吞苍蝇般恶心?
对面的赵常在闻言,掩唇轻笑,语气似叹似嘲:“可不是么?本以为太医院尽是济世救人之辈,谁知竟有人舍了岐黄之术,转去钻营那枕席之术,果真叫人长见识。”
平日里,赵常在与江才人常不对付,二人皆心直口快,位分相近,每每碰上,免不了你来我往、明争暗抢,针锋相对。
可今日,面对苏叶这新晋贵仪,二人却出奇一致,将矛头齐齐对准她。
夏美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低头不语,似不愿掺和。而风口浪尖的苏叶却神色如常,端坐着品茶,仿若未闻。
早在入这后宫前,她便知自己会面对何等风雨。当初还身为太医时,她什么都没做,不也被丽嫔罚跪在雪地里,还派人千里追杀。
早在回宫的那日,她便打听清楚了,丽嫔正是在她遇见山匪后的几日被降位分和褫夺封号的,那么那些杀手的幕后之人便只能是她了。
如今不过几句不痛不痒的嘲讽,她自不会在意,也懒得费这口舌之争。
但陛下既赐她贵仪之位,便不是让她来受气的,她慢条斯理饮了一口茶,看了身旁宫女一眼。
那宫女乃御前之人,极有眼色,立即沉声道:“二位小主慎言,贵仪乃陛下亲封,位分尊崇,轮不到你们置喙!”
江才人气得脸红,怒道:“这里哪有你这奴才说话的份!”
可江才人不识这宫女,夏美人却认出这是陛下御前的人,忙打圆场,温声道:“二位妹妹莫急,大家一起伺候陛下,切莫伤了和气。”
正此时,有内侍高唱:“皇后娘娘驾到!”声音清亮,回荡殿内。
众人闻声,忙起身恭立,齐齐向殿门方向行礼:“恭请皇后娘娘万安。”
姜皇后自内殿缓步而出,身着金丝凤袍,袍上绣九凤朝阳,鎏金冠上垂珠轻晃,衬得她容貌端庄大气,眉眼间带着温润笑意,仿若春风拂面,温和可亲。
她步至主位坐下,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声音柔和:“都起来吧,无需多礼。”
众人谢恩起身,苏叶归座,目光仍停留在姜皇后身上。
皇后年近三十,肤色白皙,眉如柳叶,眼含温情,笑时嘴角轻扬,带着一派贤惠宽容的气度。
苏叶心下微动,竟有一瞬恍惚:这和善的模样,真会是那制造时疫之人?她是否猜错了?
她暗忖,须寻个机会试探一番,方能断定。
皇后扫视众人,目光落至江才人和赵常在,淡声道:“江才人出言不逊,赵常在亦失体统,妄议苏贵仪,罚你二人抄一日《金刚经》,以静心性。”
江才人和赵常在两人眼中带着几分不甘,却还是忙起身屈膝,低头告罪:“妾身知错,谢娘娘教诲。”
她转而看向苏叶,笑容更温和:“苏贵仪伺候陛下有功,本宫赐你碧玉镯一对,蜀锦两匹,聊表心意。”
苏叶忙起身,低头谢恩:“谢皇后娘娘赏赐,臣妾铭感五内。”
皇后点头,笑容不减,又看向众人:“苏贵仪初封,陛下新宠正盛,尔等不必急切,宫中和睦为贵。”
她语气如春风化雨,中宫的姿态做得足,众人忙起身福礼,齐声道:“谨遵娘娘教诲!”
随后,皇后命宫人奉上精致点心,松软桂花糕、蜜饯莲子酥,搭配清香龙井,苏叶安静地用着点心,听她们饮茶闲谈。
待茶盏渐空,皇后开口道:“今日上午有春猎比赛,尔等各自回去准备,一会儿随本宫观赛。须牢记,谨言慎行,莫失皇家体面。”
众人齐声应诺,起身告退。
苏叶步出凤祥宫,宫人早已备好步辇,烟青纱裙轻摆,她登上步辇,宫女随侍左右,缓缓离去。
江才人与赵常在并肩而立,望着那渐远的步辇,脸色难看至极。
进宫前,她们皆是家中娇养的小姐,出行有轿辇相送,婢仆成群,可入宫后,贵人及以下位分无资格乘步辇,不管是寒冬还是酷暑,请安来去皆靠步行。
如今见苏叶堂而皇之乘辇而去,江才人咬唇,眼中嫉恨更甚:“不过一介草民,也配如此张扬!”
她转身看了眼赵常在:“听闻赵姐姐家兄近日北境立功,荣归受赏,堂堂功勋世家之女,竟仅为六品常在;反有那狐媚惑主之徒,凭几许枕席之术,便位列五品贵仪,妹妹当真是好忍性。”
赵常在闻言,脸色一沉,冷笑回道:“你休要以为我不知你安的什么心,有本事你自去对付她,莫来撺掇我!”
江才人却眼波一转,娇滴滴地用帕子捂着嘴:“罢了罢了,容妃娘娘特意举荐妹妹来行宫,妹妹却如此不顶用,难怪……”
言罢,她轻甩袖子,转身翩然离去,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赵常在气得原地跺脚,恨声道:“这贱人!”
落后她们几步的夏美人刚出来,便看到几步苏叶乘步辇远去的背影,心下也泛起几分不快。
这苏贵仪美则美矣,但自己又何尝逊色?她自认容貌出众,性情温婉,入宫以来也得了些恩宠,可如今却也不过是个美人。
陛下来后宫本就不勤,如今又多了个邀宠的人,她想往前走,愈发不容易了。
她不明白,这苏贵仪究竟有何特别之处,引得陛下对她如此上心?
她低头轻抚袖口,掩去眼底的黯然,步履缓慢,随众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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