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闻言,手中医书微微一颤,抬头看向他,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顾珩的眼神真挚而炽热,仿若要看透她心底。
虽说她早已默认了自己终将嫁与顾珩,可此刻听他这般郑重其事的吐露心,内心仍如惊涛骇浪,翻涌不息。
她感动于他的赤诚,尤其是那句“此生绝不纳妾”,让她几乎难以置信——顾珩出身医药世家,也是富家子弟,竟愿为她做到此等地步,她还有何好贪心的?
一想到往后无需应对后宅的莺莺燕燕与诸多子嗣纷争,嫁人一事忽觉不再沉重,她朝顾珩嫣然一笑,柔声道:“好。”
顾珩只觉眼前一亮,心神俱醉。
苏叶极美,他一直是知道的,可此刻那清丽的笑靥如雪中绽梅,依旧让他看花了眼,满心只盼早日将眼前佳人迎进门。
他收回思绪,又道:“沈淑仪应在年后产子,她的胎是我照看的。若届时她平安产子,陛下定会有恩赏,我便趁机求陛下为我们赐婚。”
苏叶闻言,心头有些犹疑。她不知陛下是否会应允这门婚事,可不管同意与否,总要有个定论才是。
如今顾珩既为她做到这份上,她也不能总畏手畏脚。
顾珩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忽闻有人喊“苏太医”,苏叶忙收起心神,匆匆走开,只留他一人立在原地,满心欢喜。
翌日清晨,长安城的薄雾尚未散尽,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后的街巷上,泛着清冷的光泽。
苏叶在家中起身,推开窗,寒气扑面,院中的老梅树枝头挂着几片残雪,透着几分孤清。
她简单梳洗后,坐在堂屋的炉火旁,喝了一碗苏母早起熬的米粥,暖意入腹,驱散了晨寒。她与母亲说了几句家常,便裹上斗篷,提着药箱,步履匆匆出了门,往皇宫走去。
到了太医院,晨光透过窗棂洒在青砖地上,偏殿内炭火烧得正旺,药香弥漫。她换上干净的青色医官袍,坐在案前,翻开陛下往日的脉案,仔细核对每一字每一句,生怕有所疏漏。
做完这些,她又检查了一遍药箱,确认一应俱全,眼看辰时将至,正是为陛下请平安脉的时辰,她才提起药箱,慢慢朝紫宸殿走去。
一路上,她心头都压着几分忐忑,仔细思量着如何开口,求陛下换个太医代为请脉,又怕一言不慎,触怒龙颜。
太阳斜照着紫宸殿,鎏金屋檐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殿宇轩昂,气势恢宏,似俯瞰天下的王者之姿。
苏叶站在台阶下,抬头望向那高高的台阶,以及台阶尽头那承载着皇权威严的巍峨宫殿,只觉自己实在渺小。
守门的宫人见她到来,忙低头进去通禀。
不一会儿,李德笑呵呵地迎了出来:“苏太医,您来得正好,陛下正在殿内批折子,快请进。”
苏叶低头谢过,跟着李德踏入殿内。
殿中墨香混着龙涎香,浓郁而威严,她垂眸敛神,深吸一口气,恭敬地跪下行礼:“微臣苏叶,参见陛下,为陛下请平安脉。”
萧承熠端坐龙案后,目光静静落在跪于殿中的苏叶身上。
数日不见,她还是那副模样,一如既往地低着头,青色医官袍素净清冷,遮住了她的神色,半点情绪不露。
他想起那件红狐披风,毛色鲜亮,珍贵非常,可从未见她穿过。
依她的性子,定不会披着那惹眼的物件招摇过市,他早料到如此,却还是想赏给她,哪怕她只收着不穿。
他放下手中奏折,语气淡淡:“起来吧。”
苏叶低声应是,小心翼翼走上前,取出脉枕与帕子,萧承熠也配合地伸出手。
她的手指隔着帕子轻轻搭上他的手腕,指尖微凉,动作轻缓而专注。
萧承熠的目光却不自觉落在她发间,一瓣淡粉的梅花沾在乌发上,衬得她愈发清丽。
他伸手轻轻取下那瓣梅花,指尖不经意掠过她的发丝。苏叶身子一僵,心头猛地一紧,却强迫自己凝神诊脉,只当不知,垂眸不敢抬头。
好一会儿,她才收起脉枕与帕子,恭敬道:“陛下龙体康健,脉象平稳。”
她起身,退后几步,似犹豫了片刻,又复在离他稍远一些的地方跪下,声音清冷却带着几分郑重:“微臣医术不精,资历尚浅,陛下龙体何其贵重,关乎社稷安稳,微臣才疏学浅,实不敢担此请平安脉之重任。”
“太医院中,除却顾院史,两位院判大人亦是医术精湛,经验老道,另有数位太医皆年资深厚,远胜微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另择贤能,以保龙体无虞。”
萧承熠闻言,气笑了,眉梢微微上扬。
这是他第一次听苏叶说这么多话,字字句句冠冕堂皇,想必是斟酌了许久才敢开口。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依旧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纤细的身影在殿中显得格外单薄。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是不敢,还是不愿?”
苏叶心头一凛,自说完那段话后,她便一直低着头,额间隐隐冒汗。
她看不见陛下的神情,却能感觉到那道冷淡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似要将她看穿。
她咬唇,低声道:“微臣不敢。”
萧承熠轻嗤一声,语气淡漠:“朕不信。”
苏叶哑口无言,心知自己的托辞瞒不过帝王。她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认命般不再开口,静静跪在那儿等候发落。
时间仿佛凝滞,殿内的炭火噼啪作响,她只觉腿已经麻了,却不敢动弹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萧承熠才再度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既要朕改变主意,总得先想法子讨朕开心才是。”
苏叶闻言,心头一喜,知道有了转机。她大着胆子抬起头,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向陛下,姣好的脸上带着几分试探,一字一句道:“微臣愚笨,还请陛下明示。”
萧承熠目光在她腰间的药囊上一扫,忽道:“朕瞧着你这药囊不错,给朕也绣一个。”
苏叶一愣,忙道:“微臣不善女红,针线活远不及宫中姑姑的手艺。这药囊是家母所做,微臣可备好药材,请宫里的姑姑代为绣制,可好?”
她确实不善女红,虽然母亲的绣技一绝,可她从小一门心思钻研医术,针线活半点不沾,生怕绣出来的东西粗陋不堪,陛下看了反觉她怠慢。
谁知萧承熠却淡淡道:“朕不嫌弃。”
苏叶无法,只得低头应道:“微臣遵旨。”
苏叶退下后,紫宸殿内重归寂静,萧承熠手中的朱笔停在奏折上,目光却落在苏叶方才站立之处,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她方才的神情。
他细细思量,心头忽地涌起一丝愉悦——今日的苏叶,似比从前在他面前多了几分放松。
虽依旧谨小慎微地跪着,低眉顺眼,可话语间却多了些胆量,竟敢主动抬头看他,那双清亮的眼眸中,带着几分试探与倔强,不似从前那般只知低头掩藏。
这说明,她对他的畏惧,似在渐渐消减。
萧承熠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一直知晓,苏叶并非胆小的性子。顾院史曾提及,这丫头虽是个小姑娘,可在太医院内,论及用药,胆子却大得很,配方常有奇思,出手果断,不输那些年资深厚的太医。
他也不希望她在他面前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更想看到她真实的样子。
哪怕她终是不愿成为他的人,他也希望她活得恣意随性。
昨日他一时兴起让苏叶成了日后为他请脉的人,其实后来他便有些后悔,他是想见她不假,也有不让后宫那些女人胆敢动她的目的在。
可若她日日在他跟前晃,只会扰得他更加心烦意乱,这无疑是自讨苦吃。
今日她既开口求他收回成命,他便顺水推舟应了,不过是借坡下驴罢了。
他自嘲地想,堂堂天子,竟巴巴地找人要个药囊,当真有些失了帝王的风度。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香清冽,却压不下心头的思绪。
近些时日,他已将后宫的妃嫔传召了个遍,试图转移注意力,那些女子,或柔顺,或娇媚,各有千秋,却总少了点什么,少了那份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感觉,这偌大后宫,竟无一人能让他真正留念。
他皱眉,暗道自己莫不是当真魔怔了,竟对一个不愿靠近他的女子如此念念不忘。
萧承熠放下茶盏,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杂念压下,目光重新落回案上的奏折,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入,映得他眼底的复杂愈发深邃。
随着年关将近,这些日子,长安城的街巷间,多了几分年节的热闹气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春。
苏叶每日从太医院归来,匆匆用过晚饭,便躲进自己的小屋,点亮一盏油灯,取出针线与药囊的料子,开始一针一线地绣制。
药材她早已备好,选了几味宁神解乏的药材,碾碎后掺入囊中,药香淡雅却持久,闻之令人心神安宁。
可这绣活却着实难为她了,她自小不擅女红,指尖笨拙,绣了几日,废了好几块布。那竹子的纹路怎么绣都不像,指尖都已被针扎出好些细小的血点。
她不敢让母亲代劳,更不想让母亲知晓此事,怕她多问起宫中的事,徒增担忧。
每晚她都独自窝在屋里,借着昏黄的灯火,一针一针地绣,拆了又绣,绣了又拆。
油灯下,她皎洁干净的脸上带着几分专注,眉心却微微皱着,似在与这针线较劲。
如此熬了大半个月,待她终于绣好一只尚算满意的药囊,已是年节过去,将近上元节了。
药囊虽不精致,却也方正素净,竹叶的纹路歪歪斜斜,带着几分拙朴。
她将药材装入囊中,细细缝好,捧在手中端详半晌,心头却无甚喜悦,只觉这差事总算有了交代。
过去这大半个月,她每日都去紫宸殿为陛下请平安脉,陛下时冷时热的态度,总让她琢磨不透,分外磨人。
想到往后不必再日日面对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她只觉得心头一松,仿佛卸下了一块重石。
可转念一想,这段时日正因她日日去见陛下,后宫的娘娘们才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对她发难。
一旦她卸去这每日请脉的差事,少了陛下的庇护,这安生日子怕是保不住了。
思及此,她暗下决心,待明日将药囊交予陛下,若陛下真如约换人,她须得抓紧向顾院史告假,带着母亲远赴叶榆郡,离开这京中的是非之地。
两个月后再回来,陛下怕是早已将她忘了,后宫的娘娘们自然也不会再拿她当眼中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