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苏叶照例为萧承熠请完平安脉,确认龙体无恙后,便恭敬退后一步,从药箱中取出那只亲手绣制的药囊,双手奉上,低声道:“陛下,这是微臣按旨绣制的药囊,内装宁神解乏的药材,愿陛下日理万机之余,心神安宁。”
萧承熠接过药囊,指尖抚过那歪歪斜斜的竹叶纹路,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语气温和:“绣得不错,你想要什么赏赐?”
苏叶闻言,微怔,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头暗道:难道陛下忘了之前说过的话?
察觉到自己过于放肆了,她又忙低头掩去神色,正欲开口,却听萧承熠轻声一笑,声音低沉而戏谑:“放心,朕金口玉言,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从明日始,你便无需日日来请平安脉了。”
苏叶心头一松,悬了半月的心终于落地。
她略一思量,恭声道:“微臣谢陛下恩典。微臣无甚他求,只盼再过些时日,告假携家母往叶榆郡祭拜亡父。”
萧承熠闻言,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忽地想起她的身世。苏叶幼年丧父,其父当年为救叶榆郡数万百姓,亲赴疫区,殚精竭虑研制药方,最终染病而亡,为防止疫情扩散,只能就地埋葬。她们孤儿寡母这些年,定是艰难。
思及此他心头涌起一丝怜惜,缓缓道:“你父为救黎民,舍身忘我,忠义可嘉。你母女前往祭拜,也是应当。朕赏你一千两银子,以备路途之用。”
说罢,他挥手示意李德,没多久便见李德笑呵呵地奉上一个锦盒,内里整整齐齐地码着银票,递到她手中。
陛下的大手笔让苏叶心头一跳。
一千两银子,足够她们母女生活一辈子了。她不过绣了个药囊,怎担得起如此重赏?
但转念一想,可能在这位陛下眼中,一千两只是个小数目吧。
银票都拿来了,她若拒绝,可能反而他不虞。
苏叶忙跪下谢恩:“微臣谢陛下隆恩。”
苏叶步出紫宸殿时,阳光正盛,她的心情是从未有的放松。
而殿内的萧承熠低头看着手中的药囊,竹叶纹路并不齐整,歪歪斜斜,他想象着她认真专注地一针一线绣制的神情,竟觉这药囊丑得有些可爱。
他抬手将药囊凑到鼻尖轻嗅,淡淡的药香清雅悠长,沁人心脾,正是他喜欢的味道。
他起身,将药囊小心系在桌案底下的柱子上,外人瞧不见,却能让他在批阅奏折时,时时闻到那抹清香。
他倚回龙椅,目光望向窗外那株含苞待放的桃树,心头思绪翻涌。
苏叶离开一段时间也好,这两个月的空隙,或许能让他看清自己的心意。
若她归来后,他仍对她念念不忘,怕是再难放手。到那时,他能否还压抑得住,不去勉强她?
若随着她的离开,这份情愫能渐渐淡去,自然是最好的。
他自嘲一笑,堂堂天子,竟为一女子如此患得患失,真是前所未有。
他沉声唤道:“李德,传墨影。”
李德忙应声:“是,陛下。”
他快步退出殿外,去传御前暗卫首领墨影。
这御前暗卫和御前侍卫一起负责圣上的周全,一明一暗,只听圣上差遣,圣上传召,必是有要事。
不一会儿,墨影出现在殿内,身着玄色劲装,面容冷峻,跪下行礼:“属下参见陛下。”
萧承熠目光扫过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过些时日,太医院苏太医将离京前往叶榆郡祭拜亡父。你派几名女暗卫暗中随行,朕要她安然无恙归来。”
墨影低头应道:“属下遵命。”
他起身退下,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殿外。
苏叶回到太医院后,寻到顾院史,将告假一事禀明。
顾院史也非常痛快地准了假。
一则苏叶的父亲是他昔日好友,医术精湛,为救叶榆郡数万百姓,舍身忘我,英年早逝,一度令他非常惋惜。
其次苏叶离京一段时间,或许能让自家那痴心不改的儿子清醒清醒。
近些日子,他让夫人为顾珩相看其他女子,谁知顾珩竟放下狠话,若不能娶苏叶,便此生不娶。
这话气得他与夫人数日愁眉不展,夜不能寐。
他自然希望苏叶能进顾家门,这丫头是他看着长大的,性子沉稳,聪慧却不张扬,儿子喜欢,他也乐见其成。
可她偏偏是陛下看上的人,借他顾家八百个胆子,也不敢与圣上争人。
他揉了揉眉心,只盼苏丫头这趟远行,能让事情有个转机。
苏叶谢过顾院史后,退出偏殿,去了脉案房,她一边整理着脉案,一边思量着接下来的事情。
明日是上元节,太医院不当值,她正好有一日假期,打算趁此机会去城中各镖局转转,好将护送事宜定下。
待正月尾,天气转暖,便可启程前往叶榆郡。
翌日,上元节的热闹笼罩长安,街头巷尾张灯结彩,晨光中花灯摇曳,爆竹声与孩童的笑闹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元宵香气。
苏叶一早起身,换上素色布衣,缓缓走在人潮中。
镖局一事,她不愿仓促决定,先是仔细打听了城中几家有些名头的镖局,一一转了个遍。
每到一家,她都细问护送叶榆郡的路线、时日与价格,记下镖师人数、兵器配备等细节,面上不露声色,却心头一一盘算。
问完价格,她又不急着下决定,转而到这些镖局附近的茶肆、商铺买些小东西,进而与商贩们闲聊几句,旁敲侧击地打探镖局的口碑:可有镖物丢失的旧闻?雇主上门扯皮的事多不多?镖师们路上是否可靠?
商贩们见她是个温婉懂礼的姑娘,便知无不言,她仔细听了,暗自记下优劣。
最后,她回到一处僻静的茶摊,仔细盘算对比:这家价格低廉却口碑平平,那家虽声名在外却有几桩旧案……终是选了一家价格略高但口碑极好的镖局。她将锦盒中的银票取出几张,交与镖头,定下正月尾启程的护送事宜。镖头见她出手大方,忙满口应承,拍胸脯保证一路平安。
苏叶在城中奔波一日,办完镖局之事,天色已近傍晚,长安街头的花灯初上,映得街巷五彩斑斓。
她心头略松,沿着街巷缓步而行,目光扫过摇曳的花灯,思绪却飘向叶榆郡。那是父亲长眠之地,也是她与母亲多年未曾触及的心结。
待正月尾天气转暖,她便可带着母亲启程,远离京中的纷纷扰扰,哪怕只是两个月,也足够让她喘口气了。
她低头笑了笑,步履略显疲惫却带着几分轻快,回了家,准备与母亲共度这难得的上元佳节。
苏叶推开柴门,踏进小院,天色已暗,街巷间的花灯映得夜空泛着暖光。
堂屋内,炉火烧得正旺,桌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圆,糯米香气混着芝麻馅的甜腻,扑鼻而来。
苏母正在炉旁忙碌,见她回来,笑着招呼:“叶儿,跑了一天累了吧?快来吃碗汤圆,娘刚煮好的。”
苏叶坐下吃了几个汤圆,暖意入腹,驱散了奔波一日的疲惫。
苏母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方才顾珩来了一趟,说今晚在芙蓉桥头等你,约你一起看花灯。你可别让人家久等了。对了,娘给你新做了件衣裳,鹅黄色的,喜庆又衬你,搁在你床头了,今儿上元节,穿上正合适。”
苏叶在城中跑了一天,双腿酸软,着实不想再出门,可顾珩既约了她,也不好让人空等。她点点头,低声道:“知道了,娘。”
长安城的上元节素来热闹非凡,街头巷尾挂满花灯,灯火连绵如星河,百姓们携家带口,赏灯猜谜,孩童提着兔儿灯嬉戏,摊贩叫卖着糖人、元宵,处处欢声笑语。
更有放河灯的习俗,芙蓉桥边的河面上,点点灯火漂流,寄托着人们对新年的祈愿,热闹中带着几分温馨。
苏母收拾完碗筷,见苏叶还坐在炉旁翻着医书,不由急了:“你这孩子,怎还在这儿磨蹭?时候不早了,快去换衣服,别让人家顾珩等着急了!”
苏叶无奈一笑,抬头道:“还早呢,娘,不急。”
苏母却不听,起身将她推进小屋,催道:“快去换衣服!上元节就这一天,错过了可没得补!”
苏叶拗不过,只得进了屋,拿起那件鹅黄色的新衣。衣裳针脚细密,袖口绣着淡雅的梅花纹,裁剪得体,衬得她清丽中多了几分明媚。
她换上新衣,理了理发髻,推门而出。
苏母一见,笑得合不拢嘴,上下打量着自家闺女,怎么看怎么美,忍不住道:“我家叶儿就是好看!再抹点脂粉,定更出彩!”
苏叶却怕麻烦,摆摆手道:“娘,这样就行,我先去了。”
苏叶裹上斗篷,又取出一方轻薄的头纱,遮住半边容颜。她这张脸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特别是在上元节这样人潮涌动的夜晚,谨慎些总是好的。
她推门而出,步入长安街头,慢悠悠地朝芙蓉桥走去。
街巷间花灯高悬,红绸彩绢随风轻舞,灯火映得青石板路泛着暖光,摊贩的叫卖声与孩童的笑闹声交织,糖人、元宵的香气混着爆竹的烟火气,扑鼻而来。
路旁有猜灯谜的书生,围着人群高声争辩,河边还有少女放着河灯,点点灯火在水面上漂流,仿若星河。
她步伐轻缓,裙摆在夜风中微微摆动,鹅黄色衣裳在灯火下更显柔美。
苏叶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几条喧嚣的街巷,终于抵达芙蓉桥。
桥头花灯高悬,河面倒映着点点星光,璀璨如银河。
她在喧闹的人群中环顾片刻,目光便落在了桥面上的顾珩身上。
他身着一袭月白长袍,腰束玉带,袍角随夜风轻摆,俊朗的面容在灯火映照下更显清润,眉眼间带着几分期盼,目光不时扫向人群。
苏叶定了定神,轻轻拨开头纱,朝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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