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随即,张德雄反应过来方才在做什么事,哼哼了两声,回归正题道:“我们不是来找你这小娘做法事的,怎么你还问上了!!思虑你先前所做所为,牵连车队整体…整体…”
支支吾吾半天,他都没捋清借口。邢格宝替他震声补充道:“牵连,车队,整体,精神!!”
张德雄心领神会,附和道:“对!行镖最注重精气神,你损害了这些,车队会十分危险。经我们三人商议,若是你愿意花点银钱,雇我们送你去东河镇,我们便既往不咎,既不会把你扔在这荒山野岭,任你被财狼虎豹拖走吃掉,也不会欺负你。”
还当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原是打劫啊!
明晃晃的威胁,按理说第五茗该是漏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她听明白三人来意后,翻了一个白眼,不痛不痒道:“你们可听到官老爷他们唤我什么吗?”
初寿佷积极答道:“茗道长。”
第五茗笑了笑道:“这位镖爷好记性,没错,是「道长」。诸位镖爷,我好心提醒一句,午夜已过,此时,可是在中元节当日,细细思虑好了,再决定扔不扔下…我!”
最后一个“我”字,她说得相当干脆利落,俨如刽子手下刀,又快又狠。
她继续道:“官老爷三人眼皮跳,我可是已经想出应对之法,你们三人如今眼皮也在动了,合该好好思量一下方才的话,琢磨琢磨,究竟是要钱…还是要…”
命。
说话不说尽,方最耐人寻味。所以,气息到尾,她只张了张嘴,漏了唇形,并没有出声。
攻人攻心,中元节当日,可不太兴真的拿“命”较真。
三人,由内至外,身心震了震,颤了颤,面色惨白。
第五茗话里话外的意思,哪还容他们慢慢地仔细想。三人会晤,立时,嘀嘀咕咕开始讨论…
讨要银子不成,三人商议出了另一种结果:扔不得啊!!
中元节至,神鬼出行,虽不敬畏,但当谨慎。三人眼皮跳得厉害,自昨晚开始,便没有停下来过,即使他们再不信鬼神乱力之说,可身体的反应和心里的害怕,还是希望第五茗能照看一二。
邢格宝低头看了眼双手,挣扎道:“反正你少去官老爷面前瞎嘀咕。另外,你…身上有值钱的东西没?车费怎么说,也该是给的!”
他说话正常了。
第五茗听得恍惚,讷讷道:“给钱?我没钱。我有钱的话,便不会去蹭官老爷的骡子板车了,屁股都坐疼了。”
邢格宝抱怨道:“没钱?!那有符纸吗?”
第五茗道:“没有…”
邢格宝吐槽道:“你不是道士吗?没钱就算了,身上怎么能够连一张符纸也没有?!今日可是中元节,你们修行的人,不避讳??”
第五茗郑重道:“镖爷,我是散修,以天下为观,以苍生事修行,自是比较随意。”
“我看你是小骗子…”
邢格宝小声嘟囔了一句,抬手,他折不出一根手指,干脆用整个手掌,指了指第五茗身后的哭丧棒,道:“那东西拿来我看看…”
张德雄嫌弃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不管二人打的什么主意,第五茗把哭丧棒从背上抽出来,递了过去。
邢格宝见握柄虽然通透,但裂纹不少,上面且只有几根零零散散的白羽,甚是凄凉,又听见张德雄那句话,挑三拣四道:“什么破掸子,你该不是捡破烂的吧!!算了算了…你在官老爷面前给我把嘴闭好就成。”
见好就收,第五茗不生气,将邢格宝嘴里的“鸡毛掸子”插回后背,陪笑道:“哦…听镖爷的…我知道了。”
她顺势而下,没有适才剑拔弩张,三人一怔,见第五茗这里捞不到好处,还搞得自己心绪不宁,于是骂骂咧咧,向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走去,然而,没走两步,三人齐刷刷栽倒在官满银等人眼前。
官满银三人连忙掺扶,一人一句,问道:“镖爷,没事吧?”“摔着了吗?”“哎呀,都磕出血了…”“镖爷你的手,好肿啊!”
图豆嘴碎 ,多说了一句。
镖师三人组“不识”好人心,官满银等人问了许多,他们是一句话都没搭理,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杂草,一瘸一拐,也是一人一句,怒气冲天道:“真他妈见鬼了!”
“疼死了!邪门!!!”
“刚刚过来的时候都没有树枝,一时间哪刮来的这么多…”
“眼睛还跳个不停…”
初寿佷胆小,多碎碎念念了一语。
到了休息的地儿,张德雄终是忍不住,转回身,向官满银发泄,大喊道:“官老爷,既然起了,那就快点收拾,车队抓紧时间赶路!!”
官满银颔首道:“好的…”
他们一个没脾气,一个太有脾气,可想而知,根本吵不起来。
那方,第五茗嘴都要笑烂了,道:“哈哈哈,隗七啊,我竟不知,你何时也喜欢捉弄人了?”
隗晎浅笑道:“刚才,突然有的兴致。”
第五茗抱起地上的东西,与招呼他的图豆汇合,向身侧小声道:“喜欢捉弄人便多捉弄会儿,他们该吃点苦头。”
隗晎道:“好。”
末了,第五茗想起邢格宝那双不正常的手,提醒道:“玩笑归玩笑,别把他们魂吓没了,咱们不是来戕害人性命的,当心天罚。”
二人同流合污,隗晎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熟悉感,好似回到了那无论怎样“闯祸”,总有人兜底善后的日子。
他莞尔,道:“听上君的,我会好好掌握分寸。”
突然,第五茗搭走一步,拦在隗晎面前,背身伸出一只手,索要道:“隗七,红纸。”
隗晎一顿,掏出昨晚收捡进怀中的红纸,放入第五茗手中,他握纸的手并没有立即收回,看似商量道:“他们才警告过,让上君莫要多管…”
第五茗摸索了一番,握紧半搁置在手中东西,一把夺过,打断他的话,道:“咱们昨晚不是说好了吗?隗七,我记得从未教过你行反悔之事,这种不好的习惯,不要学。”
一时,隗晎哑口无言。
随即,第五茗拽着红纸,抱紧怀里的“床”,朝官满银等人走去,远远地,她听见隗晎低沉道:“好。”
一人身影,慢慢地,跟上了她。
镖师三人喂养骡子的空档,官满银等人在板车的隔层中收拾昨晚的行囊。
第五茗将怀里的东西递给图根,守在旁边,等官满银得空,展示手中红纸,道:“官老爷…”
官满银看了一眼红纸,不明其意,道:“茗道长…这是?”
第五茗道:“宝贝。”
官满银一愣,看不出红纸“宝贝”在什么地方,便听见第五茗接着道:“敢问官老爷的眼皮,今日可是继续在跳?”
官满银点点头道:“不瞒茗道长,两只眼皮一直没停下过,甚至它越发猛烈,越发频繁。”
说完,他闭上双眼,用手指了指,展示给第五茗看。
若说昨日是眼跳如打鼓,今日,官满银的眼皮,则像是在烧水,咕咕咕咕…一刻未有停歇。
板车上的图豆耳尖,听见第五茗在关心官满银眼跳之事,主动道:“茗道长,昨夜,我本来是一只眼睛跳,现下是两只都跳了!这可怎么办啊??”
图根在板车另一侧,虽没听见第五茗和官满银的谈话,但图豆说的,是一字没漏,都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他将地上的东西递给图豆后,绕过板车,走到官满银身边,插话道:“茗道长,我同图豆一样,双眼也在一起跳了。”
想了想,他补充道:“双眼跳的时候,我看过天色,算了一下时辰,刚好鸡鸣之时。”
图豆满面愁容,官满银睁开了眼,忧心匆匆道:“等到了东河镇,你们便不要再跟着我了。”
图豆坚决道:“不行!我会一直跟着爷的,和以前一样。”
图根道:“爷,就昨晚情形来看,此事也不好同镖爷们说,今日中元节,爷看是不是先暂停赶路?或许,像以往一样,少做少想,能避去一些事呢?”
官满银摇头道:“不行…图枝等不起了。”
图根犹豫道:“若是遇见什么,丧命于此…”
图豆跳下车,从他们几人中间挤过,惊得第五茗和官满银纷纷后仰,幸得隗晎在身旁,揽肩,扶住了第五茗,而第五茗顺手,拉住了往后栽的官满银。
第五茗心怨道:鲁莽小儿,中元节唉!!你怎能一大早就开始撞鬼…
在场两人、一鬼、一仙,一仙扶了一鬼,一鬼拉了一人,剩下一人自是不能幸免。图豆扑倒图根,双手捂住图根的嘴,连连朝一旁吐口水,道:“呸呸呸!图根你说什么晦气话呢!!不许当着爷的面说这些话!我不允许一大早地从嘴里吐不吉利的东西,更不许你说给爷听!!!”
那边,一仙一鬼一人,相互帮衬站稳,官满银向第五茗拱手道谢,转头,对地上二人道:“好了,都起来,别闹了。”
图豆脸上涨色不减,愤怒之意犹在,图根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好衣襟,躬身道:“对不起,爷…图根知错了。”
官满银道:“也不怪你,咱们跑这么多次商队,第一次遇见求神卜卦后,还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岭留不得,图枝也等不得。你们跟我之初,不是便一早说好了,咱们非好活的命,不过是相互帮衬,走到哪里便算在哪里,随时可以自由离去,切莫因为对方停留,需得继续向前走。”
图根神情黯然道:“是,图根没忘。”
图豆眼泪婆娑道:“是,图豆记得。”
“咳咳——”
此事,实在感人,但!此时,不适合互表真情。
第五茗捂嘴,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情绪高昂,情谊渐起的主仆三人。
官满银不自在道:“茗道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第五茗嘴角抽搐,腹诽道:这官满银…怎么老喜欢关心别人身体…
她回归正题道:“官老爷刚刚所言甚是有理,这荒山野岭留不得!”
三人终于静下,听第五茗一人讲话。
左右张望了一番,第五茗道:“指不定钻出一两只老虎豹子,我们不是就得成他们的晚餐吗?”
顿了,她放下手,道:“诸位聊得畅快,理该等你们谈完说完,不过…我必须得打断一下,我有话要说。”
说完这一句,第五茗特意看了一眼发窘的图根,然后,特意向图根强调道:“衰命劫难,眼跳之事,昨夜我仔细想了想,好不容易,让我想到了一个我道门中解决此事的办法!”
图豆微眯眼睛,不合时宜道:“茗道长,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散修,以天下为观,以苍生事修行,你怎么会有道门呢?”
第五茗噎了一下,耳边清晰可见地听见隗晎轻笑。
她愣了一眼身旁的“空气”,没好气地揶揄道:“没想到…图豆小哥当时如此仔细听我说话了啊!!”
图根不咸不淡道:“我也听见了。”
官满银仔细回忆,道:“好像是在车行时,茗道长说了那番话。”
隗晎提议道:“上君,需不需要我帮你“玩”一下他们三人?”
他的眼神十分认真。第五茗摇了摇头。
而这番动作落在对面主仆三人眼中,瞧成了其他意思。官满银等人以为第五茗对他们失望了…
第五茗收起“道士做法”前的架势,懒得再卖关子,直奔主题道:“诸位放心,以天下为观,以苍生事修行,非是无根无据,而是集百家大成,天下道观,我皆可去,天下之事,我均可为。”
她将手中的红纸举在三人眼前,语气高昂道:“我就是有一法子,可解我们此时眼跳之困。今早醒来,突然想起,我道门…我修行的其中一个道门,他们专收命数奇特的弟子,帮助受命数折磨的人,尽早脱离苦海。”
此事,并非第五茗杜撰。
那也算得上是“道门”,因为她口中所说的事,是冥界地府的六道轮回。
“道门”是纯纯的字面意思,不似真的修道,入此道门,以轮回洗涤债业,置换命数。
第五茗手动,将一张豆腐块样的红纸,展开,道:“然,那些命数奇特的弟子在清理命数前,总是避免不了,仍在劫难中受苦,道门久而久之,便生出了一个习俗——红眼纸压邪。后来,这一法子流传到各处,也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
官满银喃喃道:“红眼纸压邪…”
图豆道:“没有。”
图根道:“是在眼皮上贴红纸吗?”
第五茗点点头。图根思索一阵,道:“我小时候,阿爹给我贴过…”
官满银目光闪亮,十分好奇。图豆则直接问出声道:“有用吗?”
图根拧眉道:“记不得了…但是,可以试一试。”
趁热打铁,第五茗浅笑道:“凡遇眼皮跳,大灾小难寻上门,用供奉过的红纸,裁下四四方方的一小块,贴在眼皮上,闭了人身与外界的通运之路,这邪祟就不敢找上门来了。即便中元节出远门,也不用担心,红眼纸挡着,遇不上鬼的。”
似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蹙了蹙眉,低声嘟囔了一句,道:“要知道,鬼最讨厌这种“吉利”的大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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