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人,似真认识他们二人,惊呼道:“这位戴帷帽的居然是裴公?”
不远处走来的几人,听见这一声“裴公”,急忙赶了过来,气喘吁吁道:“裴公?可是平凉郡的裴烨大人?”
“他也赴京?”
“不对啊,我听说他长相粗鄙不堪,早就被终止了进试。”
这一语,让这人说得惋惜十足,话未断,他又接着道:“不入科举也好啊,郡守让他做了吏史,也算是没埋了他。”
“他…在哪呢?”
“我是曾听闻过他的事迹,他可是心中有大义,难得的好人啊。”
不多时,亓官举起裴烨的手,道:“我家兄裴烨在此。”
裴烨谦逊道:“各位的褒奖,我愧不敢当,那些都是我分内该做的事。”
片刻,人越聚越多,他们把裴烨和亓官围在中间,一边在亓官的引导下,慢慢向京都皇城的方向挪动,一边探询裴烨身上的英勇事迹。
一盏茶的功夫,像滚雪球的人团子,隐入了前方的拐角处。
只余一名追寻而上之人,大喊飘过的话:“裴公?是裴公?居然是裴公!‘裴公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也叫我瞧一眼啊,不知道您是如诗中般心善人也美,还是像传说中一样,上天只给了你一副好心肠。”
——呼——
呼呼~
风卷叶落,这秋来得可真快。
第五茗和风有情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不约而同出神。
半晌,风有情收起长枪,两指凝出金辉,在自己肩头一点,隐去身影,又把剩余的金辉点在了第五茗肩头,道:“不用符纸了,不稳妥。”
第五茗指着没了人影的拐角,道:“风有情,你觉不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
风有情抱起双臂,道:“没有。”
第五茗杵起手,十指摩挲下巴,思索道:“难道是我看错了?他…他们怕我…们?他…们在‘逃’?”
风有情道:“凡人怕我们,自是理所应当,何况我还亮出了雷霆长枪,他们心有恐惧,再正常不过了。”
第五茗呐呐道:“或许吧。”
扫见路上来了一名士子,第五茗一顿小跑上前,赶紧吹了吹两口冷气,对方丝毫没有惧怕之心,她轻拍肩侧金辉,现出一瞬身形,逼近一张鬼脸,对方依旧脚步稳当,她便百无聊赖地退了回来,继续思考刚才发生的事。
脑中回闪着人球离开的那一幕,人人都在说裴烨的好,桩桩件件都在说着他的能力。
她有一点疑惑,不禁问道:“风有情,裴烨这人,你认识吗?”
风有情靠在一棵树干上,道:“他谁啊,我凭什么会知道他!”
第五茗道:“可他是众所皆知的「好人」。”
风有情吐槽道:“好人那么多,凡人不过短短一瞬,他又不是什么能飞升之人,我没时间去认识!”
第五茗一掌拍上脑门,道:“我说哪里不对劲儿,原是他身上无功德之象。也不知这「好人」的名声是怎么得来的,若是我还在司命府,倒是可以悄悄看一看他的命格簿子。”
随即,她长呼一声,埋怨道:“也不知道是哪位人才落的笔,他真是好人的话,为什么要写出如此一张脸,难道是为了吓鬼吗!”
风有情道:“你问这些做什么?难道他们有问题?要追吗?”
第五茗摇头道:“不用了,你的雷霆长枪没有反应,他们应该不是什么心术不正之人。”
蓦地,她却呢喃道:“倒是那举人,我总觉得有点眼熟…”
风有情戏谑道:“又是你认识的哪只小鬼?”
第五茗瞪了他一眼,道:“我身边哪还有什么小鬼!就不能是人吗?我好歹也投生过一回。”
正在此时,仓仓皇皇走来一人。
风有情兀地召出雷霆长枪,对不远处这快步赶路的行人扫去。
那人神魂俱震,瞬间眉清目秀的面容,惊慌不知所措,四下探头看了看,模样鬼鬼祟祟,在风有情扫去的第二阵枪风下,他霎时失了神,像只疯狗一样,逃回了来处。
第五茗瞟了眼,道:“你倒是眼尖。”
风有情收枪一笑,道:“我是慧眼如炬。”
末了,不忘应上第五茗事前的话,他淡淡道:“平安村可没有什么大才之人,再说了,你一个鬼差,真是认识了什么人,才很奇怪。”
第五茗仔细瞧着路上走过的人,揉了揉眼睛,争辩道:“我怎么就不能有相熟的凡人了…”
这双眼睛,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她走上官道,凑近那些赶路人,分辨他们的善恶。
风有情尾随而去,见一寻常人,因她靠近而阴冷发抖,他扫去一阵暖风,道:“因为你是鬼。”
较上劲儿了,第五茗在脑中搜索了一阵,走向其他凡人,自傲道:“我做鬼也比你做仙强,我还真有相熟的凡人。”
风有情一愣,忘记送暖风,一人哆嗦着快步离开,与他擦肩而过。
风带起衣袍,他回过神,迟疑道:“你相熟的凡人?他没死?”
第五茗俯腰,“呸呸呸!”数声,站直后,边走边道:“你堂堂一个神仙,能不能把嘴巴擦干净了再说话。”
风有情顺她的话,擦了擦嘴,手上送温暖的动作不停,道:“好好好…我擦擦。那请问茗道长,你那凡人朋友什么时候死?”
第五茗刚好吓退一名假士子,她心情正好,语气中并没有多少计较,道:“关你什么事。”
风有情认真道:“不关我的事…只是我想知道,哪来的命硬之人,他如果像郤人杰那样功德加身,我定是要寻去看一看。”
第五茗疑惑地“嗯”了声,道:“什么意思?”
风有情道:“不知茗道长听说过这么一个道理没有,和鬼差做朋友,说明那人离死就不远了,除非有满身功德,抵抗阴鬼带来的霉运,不然怎么会有正常人,会无缘无故看见鬼差,还能结识鬼差。”
第五茗醒悟道:“这是天界如今寻福泽命格的新法子?”
风有情点了点头。
第五茗“哈哈哈”大笑了一会儿,方正经起来,道:“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风有情认同道:“司命府的簿子套来套去,的确没什么花样。福泽命格掩在其中,一轮一轮流失,还真是浪费。在我看来,就是你们司命府闯的祸,让冥界有机会掐捏天界。”
第五茗拍了拍手,震得腰间的通印、爻仁、通冥牌,一荡又一荡。
她道:“风有情你催我回去的话,真是一套又一套,我现在好歹是一名鬼差,你能不能尊重我一点,司命府的大事,劳你少在我面前多言多语。”
风有情瞧着慢慢无人的官道,笑道:“我辛辛苦苦陪茗道长在这条路上守了这么多日,劳累至极,还能生出劝你的心思?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第五茗嘟囔道:“又没人求你来,我还嫌你烦呢!”
风有情气遏道:“若不是有人求我来,我才不来!”
日色已暗,第五茗抬头算了算时辰,停了下来道:“懒得同你吵,今日可以收工了,走吧。”
语毕,她唤了声“爻壬”,手持瞬息符,便闪身去了城郊述职的城隍庙。
风有情脚踢身侧树根,半仰头望天,哼道:“帝君,你欠本君的,记得还!!”
须臾,金辉微现,他也走了。
二人一前一后,在一间无院独屋的林间小庙堂内落脚。
怀晓就从一侧走出来,端着一盘山果子,到二人面前,躬身问候道:“见过上君,见过风真君。”
忙碌了一日,第五茗拿了颗果子解乏,道:“怀晓?今日怎么是你来了?”
风有情摆手推据了他的盛情,肃然道:“你到此处,京都之内内镇守又是何人?”
第五茗咬了一口果子,囫囵道:“怀晓,你素来慎重,可不要学南泥他们一样,玩忽职守啊。”
怀晓把手中东西放到供台上,道:“今日帝君到了京都,现在人帝那处,眼下城内也无事需要料理,帝君便遣下官到此帮忙。”
第五茗看了看手中的果子,不知是不是这东西的作用,她口中生津,这一会儿,整个人也舒畅了很多。
伸了一个懒腰,她笑道:“他得空了?”
怀晓道:“手头上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二人交谈的一时半刻,风有情已走到供台旁,拿起一颗果子,吃了起来。
他眸眼一闪,口中咀嚼不断,道:“还真是新鲜的山果子。”
第五茗狠狠咬下一块果肉,道:“有的吃就吃呗,荒郊野外,讲究什么呢!”
讲究?
这“山果子”,就是讲究也不一定吃得上。
风有情闷声吃着,扫了眼空空荡荡的庙宇,寻了正事,问道:“不会只有西面结束了吧?其他人都没到吗?”
怀晓道:“回真君的话,南面早真君和上君两个时辰,下官便让他们先一步回去交接复命。”
第五茗道:“瞧不出来啊,他们倒是麻利。”
怀晓幻出两块擦手白巾,道:“东面有游学归来的天权星君,北面有命定中的武状元,难免多事的邪厉会多一点。他们来得慢,也算是情有可原。”
第五茗把最后一口果肉塞进嘴里,从怀晓手中拿走一块白巾,一边擦手,一边打趣道:“哎呀,我当雷部出来的人,本事都不差呢…”
风有情几口吃掉手中解乏的果子,接了怀晓递上的白巾擦了擦手,引出一缕金辉,烧了帕子,面对门外瞧着,道:“本君若不是顾着你,何至于让这两方拖慢进度。”
“本君去看看。”
未等第五茗和怀晓劝上两句,他两指起,瞬息诀释出,立于小庙门口的身影,骤然消失。
怀晓怔然道:“恭送真君。”
第五茗捧腹大笑道:“他这人啊,太好面儿了。哈哈哈哈哈…”
掌心在怀晓肩头拍了拍,她笑意不止道:“能者多劳,他享了隗七送来的好东西,就该多干点活儿。”
须臾,她踱步至供台旁,唤了“爻壬”,收了这一盘果子。
怀晓瞧着她的举动,嫣然一笑,道:“上君,我到此处,不单单是送这一盘果子,帝君被人帝拉去前,特意让我来给上君带一句话。”
第五茗为了毁尸灭迹,把那干净的瓷盘,藏到了供台后面。
闻言,她一边细数爻壬囊中的果子,一边转身问道:“带话?待会儿不就回去了,怎么还专门带话?”
怀晓道:“帝君说他不忙了,未料到,在其位,有些东西推辞不掉,又要耽误一会儿。”
第五茗收好爻壬的口子,抬头道:“耽误什么了?”
怀晓羞赧道:“二十余年,见之甚少,今夜本来得空,帝君想同上君往西面更远处走一走,无奈被人帝的棋瘾,给耽误了计划。”
第五茗双颊倏地一下,白里透红,不好意地后退了两步,背抵上供台沿,退无可退,道:“这…这种话,有什么好带的,又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明明不是当事人,怀晓却莫名地难为情,道:“他…他难得为自己考虑嘛。”
第五茗道:“你可知他要带我去做什么?”
眼皮半垂,脸色陡然恢复正常,她质问道:“不会又给找了人魂,想叫我去索魂取功德吧!”
怀晓道:“不是不是。往西去,有一家人,在做茶酒,比之冥界的做得更好,味道堪比阳酒,上君饮了,定会心中喜悦。”
第五茗神情舒展,道:“茶酒?西面还有酿酒的好手?如此,他倒是真有点耽误了,人帝那点爱好,有些时候,也是该推就推啊…二十多年,见面就屈指可数,寻茶酒这么重要的事,也要放一放,他却是忙过头了。”
怀晓一愣,耳根泛红,像是偷听了别人的蜜语,窘然道:“上…上君,你在庙内歇歇脚,风真君去了有一会儿,我去庙外瞧瞧情况。”
第五茗点点头,道:“嗯嗯,去吧。”
嘴中不停,她继续嘀咕着隗晎不分轻重缓急,把一些甜言蜜语,当做抱怨的话,自顾自倒了出来。
那些话实在叫人害臊,怀晓脚下飞快,冲出了庙门。
一人影出,不多时,一堆人影入。
以杨战息打头,跌跌撞撞进来了一堆人,瞬间挤满了小庙。
人?
是的。
是人,不是仙,不是鬼,是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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