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和医院的核磁共振室比齐暔记忆中的更冷。
他仰卧在扫描床上，数着天花板上的细小裂纹。第七次了，这是自从青海基地回来后的第七次全面体检。每次躺在这台机器里，他都会想起费昀曾经说过的话——"医学影像就像宇宙微波背景辐射，都是过去的回声。"
"保持静止，齐博士。"扬声器里传来陈医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次我们加做了量子相干性扫描。"
机器滑动，将他送入那个狭窄的管道。齐暔闭上眼睛，却依然能"看到"周围的景象——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种新觉醒的感知能力。闭眼后的黑暗中，设备内部的量子元件如同繁星般闪烁，电流在导线中流动的轨迹清晰可辨。
这种感觉，同费昀曾经提到过的一般无二。
"呼吸保持平稳。"陈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您的心率有些快。"
齐暔强迫自己放松。过去三周里，他体内发生的量子态融合带来了诸多变化：伤口愈合速度是常人的三倍，偶尔能感知到几米外电子设备的量子态波动，最奇怪的是——在极度疲惫时，他的指尖会短暂呈现半透明状态…
扫描仪突然发出的异常嗡鸣打断了他的回忆。齐暔猛地睁开眼，看到操作间的玻璃后，陈医生正对着监控屏幕皱眉。几个穿白大褂的身影匆忙聚集过去，指着某组数据激烈讨论。
齐暔知道他们在惊讶什么。上一次扫描显示，他大脑中的海马体与前额叶皮层已经出现了量子相干性——这在医学上应该是不可能的。人类神经元不应具备维持量子态的能力，就像冰块不该在常温下保持固态。
但自从与费昀的量子态融合后，"不可能"这个词已经从齐暔的字典里被彻底划去。
"齐博士？"陈医生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扫描图，"我们需要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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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室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陈医生——这位六十多岁的神经科学泰斗，也是少数知道真相的医学界人士——将咖啡推到齐暔面前。
"您的杏仁核量子活动比上周增加了37%。"陈医生指着扫描图上一处亮红色区域，"这部分大脑主要负责情绪处理，尤其是恐惧和..."
"依恋。"齐暔接过话头，声音平静得像是讨论别人的检查报告，"我知道。"
陈医生调整眼镜，翻到下一页："更令人担忧的是DNA测序结果。您的第12号染色体上，某些碱基对出现了'量子叠加态'。"他停顿了一下，"同一段基因同时呈现两种不同序列，就像...薛定谔的猫，"他挑选着措辞，"既死又活。"
办公室陷入沉默。远处传来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和隐约的广播声。齐暔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左臂内侧——那里有一个正在形成的模糊印记，立方体包围球体的轮廓，与费昀曾经的纹身一模一样，只是更浅，像是刚纹上去还没完全定色。
"生理上还有其他变化吗？"陈医生问。
"梦。"齐暔简短地回答，"非常清晰的梦。"
事实上，那不仅仅是梦。每个夜晚，当齐暔沉入睡眠，他就会进入一种奇特的双重意识状态——既是自己，又能在某种程度上感知费昀的记忆。最常出现的是费昀在GCRA训练时期的片段：冰冷的实验室，无尽的测试，还有那些记录在费昀研究日志中却从未对齐暔提起过的孤独时刻。
陈医生记录着症状，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这些记忆闪回，它们有规律吗？"
"时间顺序是乱的。"齐暔回忆道，"有时是十七岁的费昀在GCRA训练室里呕吐，有时是二十三岁的他第一次量子态退化发作时的恐慌，还有..."他顿住了，没有提及那个最私密的片段——迎新会上的一见钟情，那个费昀从未说出口的瞬间。
"您提到过偶尔会感知到电子设备的量子态？"
齐暔点头，取下眼镜擦拭："就像现在，我能感觉到您电脑硬盘的转速，还有走廊尽头那台核磁共振仪的停机状态。"他重新戴上眼镜，"但最强烈的感应发生在..."
"费昀的量子锚点附近？"陈医生敏锐地猜测。
齐暔没有回答，但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胸前——那里曾经挂着装有费昀量子态物质的玻璃瓶，如今只剩下一根空链子。青海基地的最后时刻，那个吊坠已经耗尽能量。
"理论上，"陈医生翻看着数据，"量子纠缠应该是对等的。如果费昀博士的量子态记忆正在影响您，那么您的一些记忆特征可能也在影响他。"
齐暔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陈医生犹豫了一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这是今早从青海基地传来的。您应该看看。"
屏幕上是段模糊的监控录像：青海主控室，时间标记是36小时前。中央控制台前，一个半透明的蓝影正试图操作系统，身形轮廓与费昀惊人地相似。
齐暔的呼吸停滞了。平板从他指间滑落，被陈医生及时接住。
"这不可能..."齐暔喃喃道，"π序列完成后，他的量子态应该..."
"消散？"陈医生摇头，"现在看来，更像是重组。就像水变成蒸汽后依然存在，只是形态不同。"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一声接着一声敲打着玻璃。齐暔站在光影交界处，感到体内某种存在正在苏醒——那是一种奇特的共鸣感，仿佛有人在他骨骼深处轻轻叩击，传递着只有他能理解的摩尔斯电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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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齐暔的发梢滴落。他拒绝了医院安排的专车，选择步行回临时住所。他的安全屋位于老城区一栋不起眼的居民楼顶层，距离协和医院四公里——正好是他需要冷静思考的距离。
转过一个街角，齐暔突然僵住了。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一个熟悉的背影正低头看书——乱蓬蓬的卷发，过于宽松的格子衬衫，右手无意识地转着笔...
"费昀？"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
那人转过头，却是一张陌生的脸。齐暔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种幻觉越来越频繁了——在人群中瞥见费昀的身影，听到他标志性的轻笑，甚至偶尔在实验室里闻到那股松木和焊锡混合的气息。
都是量子融合的副作用。他这样对自己解释。
但陈医生展示的监控录像改变了一切。如果青海基地的影像不是伪造的，如果费昀的量子态真的在尝试重组...
安全屋的电梯年久失修，齐暔选择了楼梯。走到五楼时，他突然停住脚步——量子感知像警铃般在脑中炸响。头顶的安全出口标志闪烁着异常的频率，楼上传来几乎不可察觉的电子设备嗡鸣。
有人在他的公寓里。
齐暔悄无声息地后退，从背包侧袋摸出索尔给他的量子扰动探测器。这个火柴盒大小的装置能捕捉到任何量子态活动的痕迹。屏幕亮起，显示两个热源信号——一个坐在客厅沙发上，另一个守在门后。
更奇怪的是读数——两个信号都显示出异常的量子相干性，接近费昀曾经的水平，但又不完全相同。
电梯"叮"地一声在楼下响起。齐暔迅速闪进四楼走廊，听到脚步声接近。探测器开始疯狂闪烁——第三个信号从电梯方向靠近，量子读数比前两个更高。
"齐博士，我们知道您在那儿。"女声带着东欧口音，"我们不是敌人。"
齐暔贴在墙边，心跳如雷。探测器显示来人携带的并非武器，而是某种量子稳定器——理论上能暂时抑制他体内的量子活动。
"艾琳娜·K，GCRA新任特别行动组组长。"女人举起一张ID卡，缓步靠近，"我们保护了您三个月，从青海回来就一直暗中跟着。今天终于决定正式见面。"
齐暔扫了一眼ID卡。照片上的金发女子眼神锐利，GCRA的徽标下方印着"量子异常部"的字样。她身后站着个戴眼镜的亚裔男子，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箱。
"张教授，量子生物学专家。"男子点头致意，"我们刚从青海基地回来。有些事情...您需要亲眼看看。"
齐暔的目光锁定那个金属箱。当他视线聚焦时，箱内也传出微弱的蓝光，透过缝隙渗出，像是在回应他的注视。那种骨骼深处的共鸣感更强了，如同被遗忘的旋律突然响起。
"这是什么？"他声音沙哑。
"费昀博士的量子锚点备份。"艾琳娜轻声说，"青海基地重建时，在主控室地下发现的。我们相信..."
"他在找您。"张教授接话，眼睛紧盯着探测器屏幕，"您体内的量子融合不是单向的。费昀博士也在接收您的记忆特征。某种程度上，他正通过您锚定在这个世界上。"
电梯井传来钢丝绳的摩擦声。齐暔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无论是物理上还是心理上。金属箱中的蓝光脉动着，与他的心跳逐渐同步。
"你们想要什么？"他最终问道。
"您的帮助。"艾琳娜递过一份文件，"过去72小时，全球出现了47起量子异常事件。休眠多年的盲区突然激活，某些人——我们称他们为'觉醒者'——开始展现量子感知能力。"
文件中的照片让齐暔屏息：一个日本少女能让硬币在半空中保持量子叠加态；巴西雨林中的部落长老突然开始用完美古希腊语讲述宇宙结构；最惊人的是冰岛的一个渔民，他的身体能在海浪中短暂量子隧穿。
"π序列解锁了某种系统权限。"张教授解释，"但只有您和费昀博士拥有完整访问权。我们需要您回青海基地一趟，主控台又收到了新的信息。"
齐暔看向金属箱。那种呼唤感几乎化为实质，像是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三周来第一次，他允许自己承认那个一直被理性压抑的念头：也许费昀从未真正离开。也许死亡对量子态生命而言，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
"什么时候出发？"他听见自己问。
艾琳娜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专机等在西郊机场。但您需要带上这个。"她打开金属箱，里面是一个全新的量子锚点容器，比原来的吊坠更精密，中心悬浮着一滴蓝色物质。
"这是..."
"费昀博士的量子签名纯净样本。"张教授轻声说，"触碰它，您就会明白。"
齐暔伸出手指。在接触前的瞬间，他犹豫了——这像是一个无法回头的选择。但记忆中的费昀微笑着，那个在实验室里总是无所畏惧的费昀，那个为了保护他而甘愿转化为量子态的费昀，定定地注视着他。
指尖碰到蓝色物质的刹那，整个楼道被耀眼的蓝光充满。齐暔感到一股暖流从指间蔓延至全身，最后汇聚在心脏位置。那不是物理上的温暖，而是一种存在性的确认——像是迷航者终于看到了灯塔，又像是拼图找到了最后一块。
在光芒中，他分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思维深处响起：
"找到你了。"
第二卷它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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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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