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许南栀置身于“水陆道场”的缭绕香烟之中,耳边回荡着风格独特的道家音乐。日头西沉,天边彩霞映红了天空,山谷渐归宁静,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蛙叫虫鸣。
夜已深沉,户户窗下的烛火相继熄灭。寂静夜里,一扇窗内摇曳的烛光显得格外孤寂。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手持经卷,身着长衫,专心诵读。烛光晃动间,映出另一个身影,那是一只通身雪白的猫,唯有眼睛闪琥珀色的光,安静地仰望着男子。
书生踱步回到案边坐下,白猫跳到男子身上。男子伸手轻抚猫咪,目光柔和地望着它。猫咪与男子对视片刻,闭上眼,从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在这孤单的夜里,书生似并不孤寂,一猫一人,相依相伴。良久,书生抬手打了个哈欠,长衫滑落,单手伏案睡去。
白猫从书生身上跃下,转眼幻化成一位妙龄少女。她一袭白衣,肤若凝脂,眼如繁星,唇似樱桃。少女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道袍,轻轻为书生盖上。待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看向窗外,天空已经泛白。倏地,女子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男子屋内,转眼出现在山中丛林里,直奔山下而去……
这个场景为何如此熟悉,这个是——许南栀的梦!
“这个是……我的梦?”许南栀诧异的看身边的鬼魅。
“是你的前世。”
“我的前……世,你是说,我是……只猫?!”
“不然呢?你以为是聂小倩和宁采臣吗?你不好奇,为什么每一个你身边的男人都会爱上你吗?”许南栀不语,似在回忆,她也觉得奇怪,自己并非生的国色天香,怎么每一个接触的男人不是爱上她,就是想要骚扰她,“因为你本就是天生媚体的猫妖。”
“等会儿,你说我是啥?猫妖?别开玩笑!”许南栀大脑处于宕机状态,这个信息,够她好好消化一阵子的,回头看那个鬼魅。她的头发如黑色的瀑布般垂落在双肩,凌乱而潮湿,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味。脸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却如鲜血般殷红,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她的眼睛深陷在眼眶中,空洞无神,却闪烁着诡异的幽光,一袭白衣,在冷森森的月光之下,无风自动。“呀!什么鬼样子?你要吓死谁啊?”鬼魅的新形象,吓得许南栀一蹦老远。
“不是你说喜欢中式恐怖吗?”鬼魅开口声音好像跳了针的老式留声机。
“你......你......你......你赶紧......赶紧的给我变回来。”许南栀捂住眼睛,平时看恐怖片这种形象都让她遍体生寒,更别说,此刻近在咫尺。
“别老你,你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鬼魅冰凉的手拿下许南栀遮眼的手,形象又变回了之前带尾巴和耳朵的性感模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
“故事太长,你自己慢慢看吧。”猫妖说着化作一青烟,强行穿进许南栀体内。
“什么鬼?至少要告诉我,那个书生?”许南栀手忙脚乱的驱赶,但是无济于事。
“他叫肖——瑾。”最后一缕青烟隐匿体内之前,猫妖的声音留下最后几个字。
“肖瑾,”许南栀默默重复着,“他姓肖?”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画面一抖,换了一个场景:
重晦之年将至,幽州大地阴气沉凝,白日尚且雾锁千山,入夜后更是寸步难行。
传说每逢重晦将临,百鬼夜行,山精野魅皆得脱困,游走于雾障之间,食人魂魄,啖人精气。寻常百姓闭门不出,唯有修行之士或亡命之徒,才敢踏足深山。
肖瑾不是修行者,也不是亡命徒。
他只是一名游方书生,背着一卷残破山图,手持半截枯枝,在悬瓮山的石阶上踽踽独行。衣衫已湿透,不是因雨,而是被浓雾浸透。这雾太重,像浸了油的棉布,裹在脸上,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残卷,羊皮泛黄,边角焦黑,只依稀绘着几道山脊轮廓。这是他唯一能辨方向的东西。
前方五步外,什么也看不见。
风从山隙间穿过,掠过残檐断壁,发出呜咽般的低鸣。那声音不似风声,倒像是有人在远处哭,又像是某种东西在啃咬骨头。
肖瑾停下脚步,用枯枝敲了敲身旁石壁。
“咚——咚——咚——”
回声空旷,说明前方有开阔地。他继续前行,不多时,一座破庙的轮廓在雾中浮现。
庙门半塌,匾额早已腐朽,只余“山……祠”二字依稀可辨。门框上缠着几道褪色红布,随风轻摆,像吊死的人垂下的舌头。
他推门而入。
庙内佛龛倾颓,泥塑神像半面剥落,露出内里草梗与朽木。香炉倾倒,积灰寸许,唯有一盏油灯搁在佛龛边缘,灯芯微弱,火光青白,竟未熄灭。
就在这佛龛之下,蜷着一只白猫。
通体雪白,唯尾尖焦黑如炭,似遭雷击。它蜷在神像阴影里,呼吸微弱,却在肖瑾踏入的瞬间睁开了眼。
一双琥珀色瞳孔,冷光如刀。
肖瑾心头一紧。他不是没见过猫,但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那不是野兽的警惕,而是一种近乎人性的审视,仿佛能看穿皮囊,直视魂魄。
白猫低吼,声音沙哑,尾尖微微抽动,却没有逃。
“你受伤了。”肖瑾轻声道,解下外袍,缓缓靠近。
白猫喉咙滚动,又是一声低吼,但已无力挣扎。
他将外袍轻轻覆在猫身上,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抖出些淡青色药粉,洒在庙门四周。药粉落地即燃,升起一圈微不可见的薄烟,形成一道弧形结界。
这是他从一本残册上学来的驱邪方,不知是否有效,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他蹲下身,从腰间水囊倒出些溪水,蘸湿布条,轻轻擦拭黑猫尾部焦痕。
触手滚烫。
更诡异的是,尾根处竟有一圈极淡的符文灼痕,呈暗红色,像被烙铁烫过,又像某种古老咒印。
肖瑾指尖一颤。
妖身烙印。
他虽非修士,但也读过几本志怪杂录,知道这是妖物被镇压或惩戒后留下的印记。凡有此痕者,皆为异类,且受过重创。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佛龛上的油灯忽地一跳。
火光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灯芯“啪”地炸开三声,油面泛起涟漪,一滴黑斑自灯心浮现,如墨滴入水,缓缓扩散。
肖瑾猛地抬头。
月光不知何时穿破云层,自破庙窗棂斜照而入,正落在白猫身上。
刹那间,猫身轮廓开始模糊,毛发退去,四肢拉长,竟显出人形轮廓——纤细,修长,似女子身形。
他呼吸一滞。
幻化之术!
可就在这人形即将凝实的瞬间,一道无形之力自虚空劈下,白猫浑身一震,青烟腾起,人形溃散,重重跌回原身,口中溢出一缕黑气,直扑油灯火焰。
“嗤——”
黑气入火,火焰骤缩,随即复燃,却已变成幽绿色,灯芯上黑斑蠕动,如腐肉般微微起伏。
肖瑾迅速从袖中取出朱砂笔,以指尖蘸砂,在猫额轻点一字:“安。”
朱砂入肤,白猫抽搐渐止,呼吸平稳下来,但那双琥珀之瞳仍睁着,死死盯着他,仿佛在控诉,又仿佛在警告。
油灯幽绿,映得庙内光影扭曲。
他起身,从包袱中取出一面铜镜,对准灯火。
镜中,火焰竟无倒影。
唯有那黑斑,在镜面深处缓缓蠕动,像一只活物在爬行。
肖瑾心头一沉。
阴火现,黑斑生,烛无影——这是阴律失衡的征兆。
传说中,长明灯若现黑斑,便是阴阳界限松动之兆,百鬼将出,妖祟横行。
他将油灯端起,走出庙门,置于石阶之上,口袋里掏出不明白色粉末在庙门前撒了一圈,做了一个简单的结界,希望能够挡住外来邪物。
风起,黑斑随雾扩散,竟在空中凝成一道模糊人影——无面,无身,只有一双空洞眼窝,望了一眼破庙,随即化作雾气,消散无踪。
肖瑾立于阶前,掌心忽感灼痛。
他摊开手,皮肤完好,无伤无痕,但那痛感真实不虚,仿佛有东西烙进了血肉。
他低头看向庙内。
白猫已闭上眼,蜷在佛龛下,呼吸微弱。
可他知道,它没睡。
那琥珀的瞳孔,即便闭着,也像在注视着他。
这猫不是寻常妖物。
它为何被困于此?为何遭雷击?为何试图幻化人形却被反噬?
还有那黑斑——它为何会望向这座庙?
肖瑾缓缓走回庙中,将油灯重新搁回佛龛。
幽绿火焰静静燃烧,映着他清瘦的面容。
他不是修士,不懂法术,也不求长生。
但他读过太多故事——知道有些相遇,不是偶然。
雾外,呜咽声再度响起,比之前更近。
他坐于门侧,手按书卷,闭目养神。
天未亮,不能走。
猫未醒,不能走。
这一夜,还长得很。
庙外雾浓如墨,山风止息,万籁俱寂。
唯有那盏灯,幽幽燃烧,灯芯黑斑,微微跳动,仿佛一颗活着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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