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正好是陈美琳去产检的日子。
她去的是家私立医院。
医院楼下有咖啡厅,靠窗的位置,此刻正坐着一对男女。
陈美琳穿着宽松的孕妇裙,戴着墨镜,遮挡住了她大部分的面容。
女人手掌习惯性地轻触着凸起的孕肚,随后她将一个装封好的文件夹推到桌面中央,说: “里面是近三年的海外账户流水和几个项目的暗箱操作记录,还有他和Raj的私下协议副本。”
坐她对面的男人是李柏康,他没有立刻去拿文件,而是看向她孕肚,徐徐问:“今天的产检怎么样?”
“托谢祖辉的福,一切安好。”陈美琳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目光落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他现在对我几乎没有防备,谈事时也不再刻意回避我,大概是因为这孩子。”
李柏康驱身,拿过了文件,说:“比预想的顺利。”
陈美琳端起柠檬水浅啜一口,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脸上,映出几分疲惫,“前天听到他和瑞士银行经理打电话,你可以查查。”
“行,辛苦了。”他轻笑,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陈美琳摘下墨镜。
“年后就能收网,不会让你等太久。”
女人看着他一如既往运筹帷幄的模样,不禁勾了勾唇,随后她拿上包,起身打算离开。
转身之际,女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笑着跟他说:“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李柏康没说话,似是等她开口。
女人唇角的弧度咧得越来越明显,她徐徐道:“谢乔榆怀孕了,才检查出来的。”
陈美琳话语说得极慢,以至于她清楚地看着李柏康手中动作骤然停顿,女人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她继续道:“真是要恭喜你,双喜临门呢。”
他看向她的视线僵住,脸上的镇定自若出现了一丝裂痕,平日锐利的眼神此刻竟有些发沉:“你说什么?”
“就是你有意让她被谢祖辉抓回来的那晚啊,才查出来的。”
女人连声感叹:“可惜了,那天我没在,不过回去的时候,倒是撞上老狐狸气得把古董砸了个遍的场面。”
陈美琳慢悠悠地说着,欣赏着李柏康难得的失态,又说:“他现在把乔榆看得更紧了,连我都见不到。”
李柏康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他自然听出了女人话语中的阴阳怪气。
“不过也是,捧在掌心的宝贝女儿居然做出了未婚先孕这种丑事,这要是传出去,啧啧啧······”
男人抬眸看她,隐忍问:“你想说什么?”
陈美琳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佻,说:“没什么,就是想看看如今刀子落到你自己身上,你会不会对自己也同当初对我那样的心狠手辣。”
她细细端摩着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扭曲的爽感。
为了这场复仇,她在仇人的身边步步为营,连腹中的孩子都成了算计的工具。
数不尽多少个深夜,她被恨意惊醒,看着身边熟睡的谢祖辉,她每时每刻都恨不得立刻同归于尽。
如今看着有人落到跟自己一样的地步,她忽然觉得这些年的牺牲,似乎有了一丝荒诞的慰藉。
不过很快,男人就恢复了平静,他望向她的目光似乎将她所有的心绪都看穿了一般。
“放心,不会让你失望。”
陈美琳重新戴好墨镜,勾起红唇道:“立柏康,好戏刚刚开场,那我且拭目以待。”
······
曾几何时,在鳞次栉比的楼宇中,谢氏的金子招牌是最高最显眼的一处。
只是时过境迁,江山辈有才人出,那栋高楼也掩匿在了新厦之中,变得不再晃眼。
暮色漫进办公室里,百叶窗久未调整,漏进几缕昏沉的光。
坐在椅子上的人,是谢祖辉。
年近五十的男人眼角早已堆起细纹,眼下的青黑透着连日操劳的疲惫。
“李柏康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站在桌前的王秘书连忙递上文件,腰微微弓着:“派去的人回话了,李柏康确实是李洪杰的私生子。”
他翻到调查报告的第二页,语气谨慎,“从小他就被李洪杰丢在外面长大的,陆陆续续到过日本,英国,加州,直到这两年才被接回来,名下只有李洪杰给的少量产业。”
谢祖辉接过文件,指尖划过纸上年轻人的照片。
他一页页翻看,从学历证明到银行流水,甚至连中学成绩单都附在里面,干净得像一叠刚打印好的空白纸。
“就这些?” 他抬眼看向王秘书,眉头微蹙。
“是,”王秘书点头,“我们的人查得很仔细,他这些年除了参与了点李洪杰的小生意之外,没什么别的举动,社会关系也简单,没和任何帮派或灰色地带沾边。”他顿了顿补充道,“身份确实干净,就像您之前猜测的,可能就是个想攀附家族的私生子。”
谢祖辉将文件扔回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干净得太刻意了。”
王秘书愣住:“谢总?”
“一个自小被流放的私生子,从小在外面长大,怎么可能一点腌臜事都不沾?”男人笑了笑,眼角堆积起皱纹褶子。
“您的意思是……”王秘书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些天来,公司账目上的异常波动,海外账户莫名冻结的资金,还有“那边”若有似无的疏远,像一根根细针,让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尤其是李柏康在警局被抓又迅速放出的事,背后肯定有蹊跷,却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要不要再派人查?”王秘书问道。
谢祖辉摇头,按了按太阳穴:“不用了,能查到的估计也就这些。”
他在商场摸爬滚打三十年,见过太多笑里藏刀的对手,他太清楚这种感觉了,对方像个经验老道的猎手,早已抹去所有痕迹,只留下一个精心编织的假象。
只是这次,他似乎忽略了很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通知财务,把近期所有对外转账都暂停,尤其是转到瑞士的那几笔。”
“是。”王秘书应声退下。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新月的月尾。
眼瞅着一月即将过去,乔榆终于见到了时隔多日未见的父亲。
阿爸看上去沧桑了不少,显然没睡好的样子,眼下的青黑像晕开的墨渍,整个人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
张嫂之前和她说阿爸最近很忙,很少回来,不是故意不见她的,她那时听起来自然是不信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的错觉,乔榆总觉得阿爸在悄然间似乎年迈了不少,就连时有的动作都带着迟缓,尤其是鬓角增添的白发,刺得乔榆眼睛发酸。
“身体好些了吗?”谢祖辉走到她窗边,率先开口询问。
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乔榆心中对他原有的怨意消散了不少。
尤其是想起自己偷的那些文件,她甚至有些不敢抬头去看阿爸,女孩声音轻得像羽毛:“还好。”
这么久了,他有打开过保险柜吗?
还是说,他其实已经都知道了,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谢祖辉沉默片刻,缓缓跟她说:“林家那边我暂时推了,你······”
“我不嫁。”乔榆抬头,语气带着惯常的倔强,却没了往日的尖锐。
谢祖辉却没像往常那样动怒,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
说着,他抬手想给乔榆倒水时,却发现水壶是空的。
谢祖辉动作顿了顿,又收回手,又说:“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乔榆疑惑:“什么意思?”
谢祖辉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脸颊,缓声道:“医生说,你怀孕了。”
乔榆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沙发上,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脑子里一片空白。
虽然隐约有预感,可从父亲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她措手不及。
“时间过得真快,阿榆现在······都要当妈妈了。”谢祖辉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恍惚,几分感叹,难以言说。
“阿爸,我有孩子了,更不能和修齐哥订婚。”乔榆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慌乱。
谢祖辉望着女儿倔强的眉眼,那双眼睛像极了她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父亲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疲惫的妥协,“阿爸知道了,阿榆好好养胎,不要再任性不吃饭了。”
谢祖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后抱住她,那刻乔榆清楚地瞧见他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房间里安静极了,乔榆清晰地感受到了父亲肩膀的温暖。
女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知不觉间,眼眶里的泪水滚了下来。
许久,她似是终于下定决心,轻声道:“阿爸,我有事想跟你说······”
“乖女,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中年男人打断她的话,随后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珠,眼底的纹路里盛着她从小看到大的温柔。
这瞬间,乔榆感觉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晚谢祖辉难得陪她很久,他们说起了很多乔榆小时候的事,难得地没有再次剑拔弩张。
夜深,谢祖辉给她留了盏夜灯,打算离去。
乔榆没有睡着,她躺在床上望着父亲的背影,心里的愧疚再次翻涌上来,她急忙说了句:“阿爸,你······你注意身体。”
谢祖辉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没回头,只是轻轻 “嗯” 了一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