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线染靛时,霓虹灯在海面铺开流光。
滨海湾那块儿新开了家高级私厨餐厅,最近正火。
霞光沉海,餐厅浸在夜幕柔和里。
李柏康指尖轻晃高脚杯,红酒在杯壁划出暗红弧线,他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对面的英国佬。
Raj放下刀叉,“李先生特意相邀,总不会只为欣赏夜景。”
“钱司长为治安操劳,该多些闲情逸致。”李柏康浅笑举杯,两方杯沿碰撞出清脆声响。
侍者无声添酒,牛排焦香混着醇厚的红酒气息在席间弥漫。
Raj呷口酒,审视的目光落在李柏康身上。
“有事不妨明说,警局还有公务。”Raj双手交叠于桌前,指节轻叩桌面。
李柏康慢条斯理切割牛排,刀叉轻碰瓷盘:“听说您在办大案,牵扯不少体面人物,想必棘手。”
Raj眼帘微垂,声线平稳:“维护狮城治安是职责,再难也要办。”
“职责所在固然可敬。”李柏康放下刀叉,用餐巾轻按唇角,“但太执着职责,有时会忽略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前程。”
Raj脸色微沉:“李先生这话有深意。”
李柏康抬指,将面前的文件轻推至对方面前,缓缓道:“整理旧物发现些东西,或许对您办案有帮助。”他靠回椅背举杯,“也助您做更明智的选择。”
餐厅内的爵士乐依旧悠扬,空气却骤然紧绷。
Raj盯着文件片刻,终是伸手拿起。
抽出文件翻阅时,男人脸色随页翻动愈发凝重。
那些地产违规操作记录、商业偷税凭证,甚至模糊却能辨认的交易照片,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你在调查我?”Raj的声音压得极低,含着压抑的怒火。
“您该清楚才对,这个世界哪有真正的秘密。”李柏康轻笑,整好以暇地看着对面怒火中烧的男人,他耸肩道:“这些不过是无意中发现的边角料。”
Raj将文件掷回桌面,发出轻响。
“你想要什么?”
李柏康饮尽杯中酒,徐徐开口:“当然是希望钱司长能公正办案,别被表象蒙蔽。”
Raj沉默地看着面前从容不迫的男人,内心早已经天人交战。
他和那人是多年交情,也是利益深绑,只是······只是······
“您是聪明人,知道该选什么。”李柏康对他犹豫不决的反应,明显是意料之中的态度。
年轻男人轻叩着文件的边缘,浅笑道:“这东西留着慢慢看,期待钱司长的好消息。”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朝夕之变有时只在一个念头中,但亘古不变的,是贪图利益的人心。
棋局开场,黑白双方执刃,究竟是局中人还是局中子?
······
谢祖辉最近越发忙得焦头烂额,几次三番被叫到商业罪案科喝茶。
起先是远东项目,这个被他倾注大量心血的投资,在一则实名检举信曝光后,如多米诺骨牌般引发了连锁崩塌。
监管部门的稽查文件下发,项目被紧急搁置不久,关于谢祖辉连续的假账丑闻就被爆出,无疑在狮城激起来势汹汹的滔天巨浪。
几乎是一夜之中,这位曾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商人,就已经身处在了凛冽的寒冬。
短暂的时间里,远东航运的危机迅速发酵,很快波及谢祖辉旗下的酒店产业。
审计部门顺藤摸瓜发现谢氏多家酒店存在税务申报异常,合作商陆续检举出这些年来谢氏有恃无恐的拖欠款项纠纷。
频繁接受调查成了这位酒店大王近期的日常,昔日称兄道弟、在合作中笑脸相迎的那些人,也一个个夹着尾巴力求自保。
可就算是事态发展到如此地境,他也没挖出背后人的一丁点线索。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谢祖辉这么多年的打下的根基,也并非在这一朝一夕就能轰塌。
······
陈美琳靠在梳妆台前涂抹晚霜,镜中映出她隆起的小腹和姣好的面容。
“最近公司有点事,应酬多了些。”谢祖辉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他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镜中陈美琳的背影上,又说:“我安排了英国的行程,下月初你先过去住段时间,阿榆也一起去。”
陈美琳握着面霜瓶的手指顿了顿,镜子里的她眼神微闪,随即恢复了平静。
她转过身,脸上挂着温顺的笑意:“怎么突然要去英国?公司的事很棘手吗?”她走到谢祖辉面前,伸手替他按摩太阳穴,指尖触到他紧绷的额角时,心里泛起恶意。
“没什么大事,就是避避风头。”谢祖辉握住她的手,“那边有我安排的人,你们住着安心。等这边事情处理完,我就接你们回来。”他憔悴的语气带着温和,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柔软不少。
陈美琳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走到床边铺被。
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阿榆会愿意去吗?”
“她必须去。”谢祖辉的语气强硬了几分,随即又放缓下来,“英国环境好,适合养胎。你们在一起,我也能放心些。”
他站起身走到陈美琳身后,环住女人凸起的腰,“美琳,委屈你了。”
陈美琳身体僵了僵,强压下推开他的冲动。
他身上的味道,曾让她无比厌恶,此刻却让她心头泛起一丝异样。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背负着血海深仇接近他,可走到这一步,看着这个男人连日来的奔波辛劳,看着他为自己和孩子做打算的样子,心里那道坚冰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
“只要你没事就好。”她转过身,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带着刻意装出来的依赖,眼底一片冷意。
恨意如同藤蔓早已在心底扎根,这点转瞬即逝的动摇根本不值一提。
谢祖辉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放心,我能处理好。你们到了英国就好好休养,别想太多。”
他没看到陈美琳藏在他身后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夜色渐浓,谢祖辉还在低声交代着英国的注意事项,陈美琳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应和。
*
连日来,关于谢氏的丑闻,已经成为了狮城大街小巷的饭后谈资。
偏偏那位主人公在这紧要关头,还有功夫腾出时间,和人打高尔夫球。
余晖下,草坪仍旧泛着油亮的绿意,修剪整齐的球道蜿蜒伸向远处的椰林。
谢祖辉挥杆将白球击向果岭,动作却不如往日利落,球偏出预期路线落在沙坑里。
他摘下球帽擦了擦额角的汗,在烈日下透着明显的疲惫。
林修齐推着球车跟在后面,浅灰色运动服衬得他身形挺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谢伯父今天状态好像不太好。”他俯身拾起地上的球tee,语气里满是晚辈的关切。
谢祖辉望着远处的球洞叹了口气,重新戴上球帽:“人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他走到沙坑边准备击球,动作间腰腹的酸痛让他微微皱眉。
两人沉默地打完这一洞,坐在休息亭的藤椅上喝冰水。
棕榈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将阳光筛成斑驳的光点。
林修齐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谢伯父,听说您和我爸合作的项目出了点事?”
谢祖辉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随后无奈叹笑:“既然你阿爸不想你多涉入,修齐你就当不知道吧。”
“我知道不该多问。”林修齐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坚持,“但听人说伯父约了我阿爸好几次,他都没露面。要是有什么难处,您不妨跟我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他是真心想帮忙,谢祖辉从小就待他如何,他自己最清楚,这份情谊让他无法像阿爸那样袖手旁观。
谢祖辉看着眼前这个温润纯良的年轻人,心里这瞬间更多的是欣慰。
林修齐是他看着长大的,性子温和,学问好,待人真诚······原本是他为阿榆选好的最好归宿。
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随后起身:“修齐,伯伯把你当亲儿子,是为你好,这事儿你听你阿爸的,别管了。”
林修齐见状还想再开口之时,谢祖辉却笑道:“不过有件事,你确实可以帮我。”
“伯父您说,只要修齐能办到。”
谢祖辉看着面前林修齐一脸真挚的模样,沉了沉声道:“阿榆大了,这么多年分隔两地,我和她总是生分,很多时候她不信我,也不愿意听我说,我想着你们有小时候的情义在,你说话她总归还是愿意听两句的。”
林修齐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谈不上来,只好宽慰他说:“伯父您别这样说,阿榆是个懂事的女孩,她能明白您的,时间久了,感情总能修复的。”
谢祖辉面上欣慰,眼底却是苦涩,“修齐,你是个好孩子,伯父不会看错人,阿榆没有嫁给你是她没福气。”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伯父只求你一件事。”
“我老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阿榆还年轻,无论是看人还是看事情都不通透,以后你帮着伯父多照顾她一些。”说完,谢祖辉强装镇定地笑了笑,从球包里拿出新的球,“不说了快天黑了,陪我打完这最后一洞吧。”
他走向发球台,阳光下,长辈的身影透着孤凉。
林修齐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深。
他知道父亲和谢伯父的合作项目出了大问题,连一向沉稳的父亲都整日焦头烂额,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但谢伯父不愿多说,他也不好再追问。
最后一洞的果岭设在小坡上,谢祖辉的推杆力道偏轻,球停在洞口边缘。
他叹了口气,放弃了补杆。
随后林修齐上前轻轻一推,白球稳稳入洞,赢得了这场球。
“还是你厉害。”谢祖辉夸赞道。
交谈之际,长者犹豫几番,又和林修齐多说了几句。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年轻男人的声音无比坚定,像是承诺。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阿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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