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记忆里的那双手一样温暖,神……还是来了吗?
端木辰的眼角缓缓滑落一滴眼泪。
不值得……自己这样的人不值得……
眼前漆黑的天空被金光划破,火焰退却,锁链断裂,自己陷入了昏迷。
……
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与冰冷的业火中缓缓上浮,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清苦的药草味混杂着宁神静气的熏香,是这几个月来已然熟悉的气息。紧接着,全身的骨骼肌肉都传来一种被碾压过后的酸痛与无力感,仿佛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被抽干。
端木辰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不卜庐内室那熟悉的天花板与雕花床梁。阳光透过窗棂,在空气中投下温暖的光尘,与满室的药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安宁的氛围。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恍惚。昏迷前那道不容抗拒的命令,和那只覆在背心上、温暖厚重如大地的手掌,依旧清晰地烙印在感知里。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房门外传来了压低了的交谈声。
其中一个声音温和而清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是白术。
“钟离先生,你这次可真是给我送来一个棘手的病人。元素力反噬至经脉寸断,心火攻心,若非你及时用精纯的岩元素力护住他的心脉,就算是我,也只能准备一口上好的棺材了。”
另一个声音,沉稳如磐岩,是端木辰在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有劳。”
钟离的回答简洁如常,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他……只是心结难解,一时行差踏错。”
白术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他肩上的白蛇“长生”也嘶嘶地吐了吐信子。
“心结?呵呵,我看是死结。我随着白术从医多年,见过自戕的,见过绝食的,却从未见过用自己的神之眼来摧毁自己的。他的体质之特殊,冰元素之精纯,都世所罕见,简直是上好的药材……咳,我是说,是上好的璞玉。可这么折腾,再好的玉也得碎。这次算他命大,下次可就未必了。”
门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即,钟离那不带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不会再有下次。此次的诊金,稍后我会着人送来。”
门外的交谈声如浸了水的棉线,轻柔地透进门缝。
白术的声音带着医者特有的审慎:"左肩伤口虽深,幸得岩元素及时护住心脉,只是冰元素与岩元素共鸣时,他体内寒气略有翻涌,还需每日辰时用晨露调的药汁敷贴。"
话音未落,钟离按在门框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深褐色的衣料在腕骨处压出浅痕。
他侧耳细听,内室传来极轻的被褥摩擦声,像枯叶落在积霜的石阶上。琥珀色瞳孔里漾开一丝极淡的暖意,随即抬手示意白术稍候。
指腹摩挲着袖口的玉扣,他刻意放缓了推门的动作,门轴转动时甚至用岩元素消去了"吱呀"的声响,只让一缕混着桂花香的阳光先于身影溜进内室。
"醒了?"钟离的声音比在层岩时更低沉些,像浸过温水的玉石,"白术说你需静养三日,不卜庐的安神香对你恢复有益。"
他没有立刻走近床边,而是先将手中的《璃月礼俗考》放在靠窗的矮几上,书页"重生"章节的边角正对着端木辰的视线,然后才转身看向床榻。
他弯腰拾起掉在矮几旁的清心干花,轻轻放进香炉,淡白的花瓣在热气中舒展,香气混着檀香漫向床榻。
“让各位担心了……”
苍白的脸颊因刚刚开口说话而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色,但很快又褪去,银发铺散在素色枕上。
那句沙哑的道歉仿佛耗尽了端木辰积攒的所有力气,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却清晰地传入了钟离的耳中。
钟离走到床沿的脚步顿了顿,金珀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微微俯身,目光落在端木辰苍白的脸上。
“不必多言。”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却又刻意放轻了语调,以免惊扰到眼前这个极度虚弱的人,“静养为上。你的经脉受损严重,多说一句话都是无谓的消耗。”
话音刚落,白术便端着一碗温水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肩上的长生探着脑袋,金色的蛇瞳好奇地打量着床上的病人。
白术将水碗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语气却带着医者特有的审视。
“醒了就好,我还担心钟离先生要把我的不卜庐当成往生堂的分铺了。”他开了个玩笑,随即话锋一转,切入正题,“现在感觉如何?除了疼,可还有其他不适?例如头晕、耳鸣,或是胸闷气短?”
白术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探针,仔细观察着端木辰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似乎想从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中,窥探出更多关于元素力反噬的秘密。
他伸出手,似乎想为端木辰把脉,却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一旁的钟离,像是在征求这位“家属”的意见。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那种情况下还能把自己拉回来,哪怕是神明在世也要耗费点力气,更何况是白术那样凡人……
端木辰的心里愈发愧疚:“我……”
他不敢和钟离对视,湖蓝色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下眼睑投下浅淡的阴影,只能刻意回避着钟离的视线。
嘴唇因虚弱而微微颤抖,自己的任性,最后却是要钟离和白术劳心费神:“对不起……”
又一句“对不起”消散在弥漫着药香的空气里,这一次,回应它的是一声极轻的叹息。
白术看着床上那双躲闪的眼眸,将原本准备搭脉的手收了回来,他扶了扶肩上的长生,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医者不容置喙的干脆。
“端木先生,道歉并不能让你的经脉愈合得快一些。我是一名大夫,现在需要了解的是你的身体状况,而不是听你忏悔。”
他顿了顿,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半开玩笑地补充道,“而且,你若再这么耗费心神,钟离先生支付的诊金,恐怕就只够买一副棺材盖了。”
这番直白甚至有些刻薄的话语让室内的气氛为之一凝。钟离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却没有反驳白术。他知道,对于此刻沉浸在自我谴责中的人而言,任何温和的安慰都可能被当成纵容。
他沉默地从白术手中接过那只盛着温水的瓷碗,缓步走到床边坐下。床榻因他的重量而微微下陷,一股沉稳的、如同大地般的气息悄然靠近。
“白术先生说得对。”钟离的声音比之前更低沉了几分,他用指腹试了试碗沿的温度,确认温热而不烫手后,才将碗递向端木辰的唇边,“先喝些水。你的喉咙很干涩。”
他的动作自然而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
在端木辰抬眼看来的一瞬间,钟离用那双洞悉世事的金珀色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救你,是我与自己订立的契约,与你无关。你现在需要履行的,是‘静养’这份契约。这才是你对我与白术先生最好的交代。”
“我明白了……只是诊金还是记在我的账上吧……”
那句带着商人本能的话语,让室内过于沉重的气氛出现了一丝裂缝。
钟离持碗的手依旧稳如磐石,他深邃的金珀色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床上那张苍白却固执的脸,并未就“诊金”一事与他争辩。
对于这位岩之神而言,摩拉从来不是问题,但此刻,他看懂了对方话语背后那份急于划清界限、不愿亏欠于人的骄傲。
这很好。至少,他不再一心求死。
“诊金之事,不必急于一时。”钟离的声音沉静如常,他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这个“口头契约”。
随即,他将手中的碗又往前递了递,温热的碗沿几乎要触到端木辰干裂的嘴唇,“先润喉。”
简单的三个字,将所有复杂的议题都暂时搁置,只剩下最基础的、对生命的关怀。
一旁的白术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生意经”逗笑了,他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肩上的长生也配合地嘶嘶吐着信子。
“呵呵,端木老板果然是生意人,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算账。”白术的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他踱步上前,双手环胸,金色的竖瞳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既然如此,那便依你。不过我可得提前知会你一声,为了吊住你的命,我用的药材里有好几味都是千金难求的孤品,再加上钟离先生彻夜不眠看护的辛劳……这笔账单,恐怕会让你的辰风商行肉疼好一阵子呢。”
他故意将话说得轻松,像一个斤斤计较的商人,而非悬壶济世的医者,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将端木辰从沉重的愧疚中拉回他所熟悉的、明码标价的现实世界里。
“嗯……钱不是问题,现在我可以一个人静静吗?”
这句冰冷而疏离的话语,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竖立在床边。
白术脸上的揶揄笑意凝固了一瞬,他非但没有生气。
“当然可以,病人最大嘛。”白术摊了摊手,语气轻快地答应了。他上前一步,却不是为了离开,而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了端木辰的手腕上,感受着那依旧微弱但平稳了许多的脉搏。
“不过作为你的主治医师,我得提醒你,‘静静’可以,胡思乱想可不行。你的身体现在就像一尊刚从窑里取出的、满是裂纹的瓷器,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话语却像是在敲打一件商品,评估着它的价值与风险。
确认了脉象尚算安稳后,白术收回了手,转身向门口走去。“你好好休息,一个时辰后我让七七送药过来。至于账单,我会派人送到辰风商行,希望到时候,端木老板已经有力气亲自过目了。”
话音落下,他已拉开房门,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钟离都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端木辰那刻意回避的侧脸,深邃的眼眸中情绪难辨。
在白术离开后,他将手中那碗已经微凉的清水,稳稳地放在了床头的矮柜上,位置恰好是端木辰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静养,亦是恢复的一部分。”他留下这句低沉的话语,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喙的事实,随后便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病房。
木门被他轻轻带上,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端木辰一人。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与草药混合的、令人心安的味道。那碗清水静静地放在手边,水面倒映着窗外的天光,泛着粼粼的微光。
艰难起身,披上外套走出了内室,不卜庐后的景色很不一般,双手撑着栏杆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自己有些太过分了……
神第一次投下注视,是为了拯救无辜的孩子,第二次投下注视,救下的却是一个不珍惜生命血债累累的疯子……
自己想做就去做了,却没考虑过周围的人会因为自己的决定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自己已经很努力不去和周围的人产生交集,让周围的人因为自己陷入不必要的危险与麻烦之中:“……”
不卜庐的后院是一处别致的回廊,连接着药庐与一片精心打理的草药园。从这里凭栏远眺,能将璃月港繁忙的码头与波光万顷的海面尽收眼底。
咸湿的海风夹杂着草药的清苦气息,拂过廊下的风铃,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叮当声,却未能扰动那份沉重的死寂。
端木辰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单薄的身体在风中微微摇晃。他双手用力撑在微凉的木质栏杆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银白色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拂过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那双湖蓝色的眼眸失焦地望着远方翻涌的浪花,里面盛满了无声的自我诘问。
他并未察觉,在回廊的拐角处,一道沉稳的身影已伫立良久。
钟离并未真正离开,他只是站在廊柱的阴影里,深邃的金珀色眼眸穿过摇曳的风铃和浮动的光影,沉静地落在那个孤寂的背影上。
他听到了那细微的、不该出现的脚步声,也看到了那份不该有的逞强。他没有上前,只是静默地注视着,像一座沉默的山,给予着无声的守护。
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药庐内传来,打破了这片凝滞的氛围。白术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盏刚泡好的、热气腾腾的安神茶。当他看到本该躺在床上的病人此刻却站在风口时,他停下了脚步,无奈地轻叹一声。
“我开的药方里,可不包含吹海风这一项啊,端木老板。”白术的声音温和依旧,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医者威严。
他缓步走近,将托盘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目光则仔细地审视着端木辰的状态,“你这尊‘名贵的瓷器’,是想现在就碎给我看吗?”
擦去脸上的泪水,才缓缓转身看到身后的二人:“我……”
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不善言辞外加钟离在他的眼前,有些话端木辰就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
那个破碎的“我”字,如同一片羽毛,飘散在咸涩的海风里,却又像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端木辰脸颊上那道晶莹的痕迹,刺痛了旁观者的眼。
他那副总是结着冰的湖蓝色眼眸,此刻因浸满了水汽而显得异常清澈,也异常脆弱,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彻底碎裂。
白术脸上的那一丝医者对于“不听话病人”的无奈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端着托盘的手指微微收紧,金色的竖瞳里映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语气也不自觉地放缓了许多。
“心绪不宁,郁结于内,再引风邪入体,是大忌。”他没有再用调侃的语气,而是以一名医者最纯粹的口吻陈述着事实,“你若真想‘静静’,也该是在一个温暖安稳的地方。这里风大,先回屋里去。”
他的话语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带着小心翼翼的引导。
一直沉默着的钟离,此刻终于从廊柱的阴影中迈步而出。阳光落在他挺拔的身影上,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份沉郁。
他没有看端木辰的眼睛,目光落在他因颤抖而微微滑落的外袍上。
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安稳力道,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将那件深青色的外袍为他拢好,指尖几乎没有触碰到他的肌肤,只是隔着衣料,将那份冰冷的脆弱重新包裹起来。
“悲伤无法被风带走,只会让寒意更深。”钟离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带着岩石般的力量,试图为这片飘摇的灵魂筑起一道屏障,“有什么话,回屋再说。”
他没有追问,没有探究,只是以最直接的方式,阻断了端木辰继续伤害自己的可能。
说完,他便收回了手,与白术一左一右地站在那里,形成了一个无声的、保护性的包围圈,等待着他做出选择。
钟离善意避开了话题,自己的内心却越发自责:“钟离先生……我们……算是朋友吗?”
自己知道有些话藏着心里,终究还是要说出来的,既然无法避免那就不要逃避,将龙纹冰纹墨玉玉佩重新放在钟离的手里。
“谢谢……”
端木辰缓缓压下心里的苦涩,自己该道谢的不只是钟离,还有很多人……
湖蓝色的眼眸里带着探寻与不安,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等待着一个足以决定他内心归属的答案。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
冰凉的墨玉躺在钟离宽厚温暖的掌心,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端木辰颤抖的指尖所带来的微弱温度。这是一个无声的交接,一次信任的回归。
钟离没有丝毫迟疑,修长的手指缓缓合拢,将那枚沉甸甸的玉佩牢牢握住。它的重量,此刻已远非一块玉石所能衡量。
那句带着颤音的问话,“我们……算是朋友吗?”,在安静的回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术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长。
他没有插话,只是像一个最合格的旁观者,欣赏着一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戏剧。
他看出来了,眼前这个浑身是刺的病人,正在试图将自己最柔软的腹部,毫无防备地展示给另一个人。
钟离抬起眼,那双沉淀了千载光阴的金珀色眼眸,直直地望进端木辰那片动荡不安的蓝色湖泊里。
他没有立刻回答,那短暂的沉默并非犹豫,而是一种更为郑重的思量。
“朋友一词,于世人有千百种释义,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于你我而言,无需此名,亦有其实。我只知,你既将此物交还于我,我便有责任护其周全,亦如护你周全。”
话音落下,他将那枚龙纹玉佩小心地放入自己内衬的衣袋中,动作郑重,仿佛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他没有说“是”,却给出了一个远比“是”更坚固的承诺。这不是一份轻飘飘的友谊,而是一份以磐岩为基的契约。
眼看这番“心药”下得差不多了,白术才清了清嗓子,迈步上前,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几乎凝固的气氛。
“钟离先生的话固然是最好的定心剂,不过……”他温和的目光落在端木辰依旧苍白的脸上,“再好的药剂,也需要一副能吸收的身体。病人,你已经在这里吹了太久的风,该回屋了。”
那一声轻微的“嗯”,像是一枚投入静水湖中的石子,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让那紧绷的涟漪缓缓散开。
回廊上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瓦解,连带着那股不依不饶的海风似乎也识趣地收敛了声势。
白术脸上的无奈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职业性的、温和的满意。
他端着托盘的手稳稳当当,对着内室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也恢复了医者特有的循循善诱。
“这就对了。先把身体养好,才有力气去想其他的事情。”他一边说着,一边率先走在前面,引着路回到了那间弥漫着药香的内室。
“来,回床上躺好。我需要再为你诊一次脉,看看方才吹了那么久的风,有没有影响到恢复。”
钟离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后面。他的脚步放得很轻,几乎听不到声响,但那沉稳的步伐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他看着前方那个重新被外袍包裹起来的背影,那双深邃的金珀色眼眸里,先前因担忧而凝结的沉郁之色悄然化开,流淌出一种如磐石般坚定的暖意。
重新回到内室,隔绝了外界的光与风,周遭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中安神的草药味取代了咸涩的海风,让人的心神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沉静。
白术示意端木辰在床沿坐下,自己则放下托盘,准备取脉枕。
而钟离,则十分自然地拉过了房间角落的一张梨花木椅,安静地坐了下来。他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一个既能看顾全局又不会带来压迫感的距离,宛如一尊沉默的守护神,重新开始了他无声的看护。
……
在不卜庐养了一个月才身体渐好,可以回去的时候白术交代了很多,自己也在认真听着,离开时拿出了一个和田玉的平安扣——内里刻着平安长生四个字,放在了白术的手里。
“白先生,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温润的和田玉平安扣静静地躺在白术的掌心,阳光下,玉质细腻油润,光泽内敛,一看便知是上乘之品。
白术的手指修长,略带薄茧,此刻正轻轻地捻着那枚玉佩,感受着玉石的质地与温度。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那双金色的竖瞳却微微眯起,像是在评估一件稀世珍宝。当他的指腹划过玉佩内圈雕刻的细小文字时,嘴角的弧度不由得更深了几分。
“平安……长生?”白术轻声念出那四个字,尾音拖长,带着一丝玩味。他肩上的白蛇“长生”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懒洋洋地探过头,对着那枚玉佩吐了吐信子,发出“嘶嘶”的轻响,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意见。
“端木老板真是客气了,这诊金……未免太过贵重了些。”白术将玉佩收拢在掌心,语气听似推辞,却没有丝毫要归还的意思。
他抬眼看向端木辰,那双金色的眼眸里带着了然的笑意,“不过,比起这块玉,我更看重你后面那句话。医者能医身,却难医心。你能有‘不会再这样’的觉悟,才是我这一个月最大的成果。”
他顿了顿,将玉佩小心地放入袖中,而后从药柜上取下一个小小的青瓷瓶递了过去。
“这是用清心和琉璃袋的花瓣制成的凝神丸,不算药,只是些安神的小玩意儿。若是日后觉得心烦意乱,含上一粒,或有些许用处。”
一直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的钟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的目光从端木辰那只递出玉佩后便悄然收回的手上,缓缓移向他恢复了平静的侧脸。
阳光为那银白色的长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一个月前的脆弱与决绝,仿佛已被这不卜庐内的药香与时光悄然抚平。
看到端木辰主动地做出承诺,并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生命的尊重,钟离那双古井无波的金珀色眼眸深处,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
这是契约的初显,是磐石之上,终于有青草破土而出的迹象。他没有开口,但那份无声的赞许,比任何言语都更加厚重。
……
自己不知道白术是怎么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救回来的,但是肯定付出不小的代价,深深看了一眼白术,跟着钟离离开了不卜庐,路上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问题:“钟离先生,白大夫他……”
从不卜庐那清净的药香中走出,便一头扎进了璃月港鲜活而喧嚣的怀抱。
绯云坡的街道上,小贩的叫卖声、食客的谈笑声、孩子们奔跑的嬉闹声交织成一片,充满了勃勃生机。阳光将青石板路晒得暖烘烘的,空气里浮动着食物的香甜与海风的微咸。
钟离的步伐不疾不徐,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人间烟火,并且自然地走在端木辰略微靠外的位置,宽阔的肩膀不动声色地为他挡开了大部分拥挤的人流。
端木辰那句带着迟疑与忧虑的问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其中未尽之意,却清晰地飘散在喧闹的空气里。
钟离没有立刻回答,他让街市的嘈杂声流淌过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仿佛能轻易地将周围所有的喧嚣都沉淀下来。
“白术先生是位医者,亦是位商人。”他平静地陈述着事实,金珀色的眼眸转向端木辰,目光平和而深邃,“他的每一次诊治,都遵循着等价的原则。你无需为此介怀。”
他似乎看穿了端木辰内心深处对于“亏欠”的隐忧,话锋一转,补充道:“你赠予他的那枚平安扣,论玉质、论雕工,皆是上品,足以抵偿他为你耗费的所有珍稀药材。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
说到这里,钟离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更何况,你亲口许下的承诺,于一位医者而言,其价值,远在玉石之上。”
“农夫不会因稻谷弯腰而觉麻烦,医者亦不会因救死扶伤而感负担。"
……
送着端木辰回去后钟离并未立刻离开。他背倚廊柱,直到夜色降临琥珀色的瞳孔却是始终不离那扇虚掩的木门。
海风穿巷而过,卷起他深褐色的衣摆,却吹不散他用岩元素在窗棂外织的那层薄如蝉翼的屏障——这屏障不挡月光,不阻风,只将夜露与可能惊扰安眠的声响隔绝在外,像一个古老的契约,无声地履行着"守护"的承诺。
直到内室传来更匀净的呼吸声,钟离才转身离去。他的脚步声轻得像飘落的银杏叶,只在青石板上留下淡淡的檀香印记,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而此刻的内室,月光、小苍兰香与安神药香交织,床上的人眉头彻底舒展,湖蓝色的瞳孔在眼睑下轻轻转动,似在梦中与看不见的朋友无声告别。
一夜无梦。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化作一道纤细的金线落在梨花木地板上时,端木辰睁开了眼睛。
没有往日惊醒时的心悸,也没有被噩梦缠绕后的虚脱,他只是平静地醒来,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深沉的休眠。
内室里很安静,静得甚至能听见自己平稳的呼吸声。空气中,他所习惯的小苍兰冷香里,似乎混入了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安神药香,以及一种更为古老沉静的檀香气息。
这陌生的香气非但没有引起他的警惕,反而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就像被包裹在一个坚固而温暖的结界之中。
他坐起身,月白色的丝绸里衣顺着肩膀滑落,露出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青瓷瓶,又想起了昨日钟离在街市上所说的话。
“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
“其价值,远在玉石之上。”
这些话语,如同磐石落入深潭,在他的心湖中激起层层涟漪,余波至今未散。他曾以为自己的生命轻如鸿毛,毫无价值,可在那个人眼中,一个承诺的分量,竟能超越稀世的美玉。
端木辰缓缓吐出一口气,胸口的滞涩感似乎也随之消散了许多。他起身下床,赤足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走进盥洗室,开始了他一成不变的、一丝不苟的晨间清理。
当他重新穿戴整齐,换上一身鸦青色的暗纹锦袍,从内室走出来时,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往日那般清冷矜贵的模样。
他没有在后院停留,而是径直穿过回廊,走向了商行的前堂。一个月未曾踏足,这里依旧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伙计刚刚打开店门,正在用湿布擦拭着紫檀木的柜台。阳光从大门倾泻而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让陈列在玻璃柜中的各色珠宝玉石,折射出璀璨而温润的光芒。
这里是“辰风商行”,是他在璃月港立足的根本,是他“端木辰”这个身份的具象。过往,他只视其为一个伪装,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躯壳。
但今天,站在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前堂里,看着那些自己亲手挑选回来的玉石,端木辰第一次生出了想要“经营”它的念头。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端木辰过上了平淡却是充实的生活,去商行雕刻玉石,或者去往生堂找胡堂主谈业务——主要是找钟离先生聊天,或者是去不卜庐帮忙,亦或是,好吧,那是夜里的事了……
时间如璃月港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过了三周。
端木辰的生活,前所未有地被一种平稳的秩序感所填满。白日里,他是辰风商行的端木老板,或是在一室清净中雕琢玉石,或是前往玉京台与七星的使者商谈贸易,偶尔也会提着一壶新茶,去往生堂寻那位博古通今的客卿闲坐半日。
而当夜色为繁华的港口笼上黑纱,他便化作一道无声的影子,将那些见不得光的委托,处理得干净利落。
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如今在他的身上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如同太极图中黑白分明的两仪,彼此对立,又相互依存。
此刻,辰风商行的书房内,清心凝神的熏香袅袅升起。端木辰正坐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卷薄如蝉翼的密报。
密报来自蒙德,上面用极其简练的文字,描述了不久前那场席卷了整个风起地的风魔龙之灾,以及那位凭空出现的、解决了灾祸的“荣誉骑士”。
他的目光在“异乡的旅行者”、“风元素”、“无神之眼”这几个词上停留了片刻,湖蓝色的眼眸里不起波澜,却在脑海中迅速构建着一个完整的情报模型。
商人的直觉告诉他,风魔龙之灾的平息,意味着璃月与蒙德之间最重要的陆路商道将恢复畅通,这其中蕴含着巨大的商机。
然而,杀手的本能却让他对这位神秘的旅行者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一个没有神之眼却能调动元素力的强者,其实力、来历、目的……一切都是未知。
未知,通常也意味着变数与危险。
钟离付诊金:记在往生堂的账上吧
辰:算了,还是我自己付钱吧[化了]
白术半夜给辰治病结束了,拿着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微笑着和钟离聊着不省心的某人
冰 岩,结晶啦[害羞]怎么不算是那啥呢[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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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诶嘿,左右为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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