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钟离最近怪怪的,端木辰也还没意识到其中的原因,但是请仙典仪就到了,端木辰也无暇思考太多。
请仙典仪这一天,晴空万里,日光普照, 但高天之上流云渐聚,隐有风雨欲来之势。空气中弥漫着百无禁忌箓与琉璃袋混合的庄严香气。
这一次主持的是凝光,这也是端木辰每一年最期待的日子。
端木辰站在人群之中,身姿挺拔,却刻意收敛了气场,以免引人注目。湖蓝色的眼眸映着玉京台的盛景,目光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自内心的崇敬与期待。
他安静地站着,与周围喧闹的人群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目光追随着高台上那道雍容华贵的身影。
为表敬意,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件款式简洁的月白色暗纹长衫,腰间只系着一条银丝绦带,未佩戴任何多余的饰物,显得干净而肃穆。
此刻他只是一个虔诚的信众,而非精明的商人。
……
玉京台之上,香炉里青烟袅袅,百无禁忌箓的朱红与琉璃袋的清雅香气交织,构成了璃月港一年一度最为庄重的气息。万民在此汇聚,翘首以盼,等待着他们的神明降下新一年的启示。
身为“天权”的凝光一袭华服,立于高台中央,仪态万方。
她声音清越,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台下每个人的耳中,引导着仪式的每一个步骤。
随着她将精心准备的祭品投入炉中,天际风云变色,金色的光芒在云层间汇聚,那是帝君即将降临的征兆。
人群发出了敬畏而激动的低呼。
钟离则是独自立于不远处的一座阁楼顶端,隐藏在飞檐的阴影之下。
金色的眼眸穿过鼎沸的人声,死死地锁在玉京台人群中那个月白色的身影上。他的面色比那人身上的衣衫还要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钟离那琥珀色的目光掠过祭台中央那方寒月玉镇纸——正是三日前他与端木辰谈及的那块,冰裂纹路在朝阳下泛着淡蓝微光,与端木辰湖蓝色的眸子遥相呼应。
他微微整理深褐色常服的袖口,暗纹岩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手腕的暗纹绳结,那绳结的料子与端木辰指间的墨玉扳指同出一块原石,是他上月特意寻玉匠定制的——付钱的当然是……咳咳咳。
钟离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端木辰紧抿的唇线,那抹淡色在朝阳下泛着微光,连下颌线都比平日柔和几分——显然,这人对今日的典仪期待已久。
不远处传来清脆的童声,钟离侧头望去,见个扎双马尾的飞行物正扯着异乡少年的衣角,指着祭台叽叽喳喳。
少年金发金眸,周身气息干净如清泉,与璃月港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钟离微微颔首致意,少年似有所觉回望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探究,随即被飞行物拉着转向别处。
祭台方向忽然响起编钟之声,十二声钟鸣震散松烟,凝光身着紫色朝服走上祭台,高声宣读祭文。
钟离的目光重新落回祭台下——他瞥见端木辰藏在袖中的左手微微握紧,神之眼的蓝光透过衣料映出细碎的冰纹,像极了寒月玉镇纸上的裂纹。这人啊,连激动都要藏得这样深。
他看见了。
看见了端木辰站在人群里,那双总是清冷如冰的湖蓝色眼眸,此刻正仰望着天空,盛满了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期盼与崇敬。
那是在期盼着救了自己多次的神明,期盼着璃月的守护神,期盼着……他。
一切应该和往年一样,就是……
钟离缓缓闭上眼,不敢再看。
他怕再多看一秒,自己就会不顾一切地终止这场荒唐的戏剧,冲下去,将那个人带走,远离这场即将到来的、巨大的崩塌。
可他不能。
为了璃月的未来,为了那份贯彻了千年的责任,“摩拉克斯”必须在今日死去。
……
钟离也说要来的,端木辰的目光四处寻找对方的身影,可是仪式已经开始了,他都没有看见对方的身影。
“轰——!”
伴随着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那庞大的、曾象征着璃月守护与繁荣的龙身,直直地砸落在玉京台中央的祭台之上。坚硬的石板瞬间碎裂,烟尘与碎石四散飞溅。
巨龙之躯划破长空,带来死亡的阴影,天色骤然阴沉,方才的晴空万里仿佛一场幻梦。恐慌的气息在空气中凝结。
人群的寂静只维持了一瞬间,便被山呼海啸般的尖叫与哭喊彻底撕碎。
“帝君——!”
“帝君遇刺了!!”
方才还庄严肃穆的玉京台,顷刻间化作了人间炼狱。
岩龙坠落时掀起的气浪卷着碎石掠过耳畔,祭台中央那具覆着暗金龙鳞的躯体——龙首低垂,右眼的金色竖瞳已然涣散,一缕极淡的岩元素气息正从龙鳞缝隙中逸散,被晨风卷成细碎的光点。
端木辰脸上的崇敬与期待在巨龙坠落的瞬间凝固,随即被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没有像周围人一样尖叫或后退,而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湖蓝色的眼眸在混乱的人群中迅速扫视,寻找那个本该也在这里的、熟悉的身影。
他在人群的推搡中稳住身形,挺拔的身姿在恐慌的民众间显得格格不入。
月白色的长衫在此刻显得格外素净,也格外单薄。
他无意识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
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互相推搡踩踏,场面彻底失控。
千岩军声嘶力竭地试图维持秩序,但他们的声音很快便被淹没在巨大的恐慌之中。
祭台方向忽然传来凝光带着颤音的传令:"封锁玉京台!任何人不得出入!"
岩军的吼声从外围传来,"退后!都退后!"长矛碰撞的脆响混着人群的哭喊声刺入耳膜。
而钟离,只是站在那高处,静静地看着。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自己那具冰冷的“尸身”上,也没有理会下方乱作一团的民众。
他的整个世界,都聚焦在那个于混乱中岿然不动的月白色身影上。
他看见端木辰没有跑,没有叫。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那人立刻开始环顾四周。
那双湖蓝色的眼睛里没有恐慌,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搜寻。
他在找我。
这个认知,比龙身坠地的巨响更让钟离感到晕眩。
端木辰在找“钟离”。
在神明陨落、天地失序的这一刻,他下意识寻找的,不是逃生的方向,而是那个曾与他相拥,承诺会与他共度时光的凡人。
他想找的,是他的依靠,他的定心石。
而他,钟离,这个被寻找的人,却正藏身于阴影之中,亲手将他推入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他曾答应过要来观礼。
他来了,却不是以“钟离”的身份陪伴在他身边,而是以“摩拉克斯”的身份,死在了他的面前。
“神明的离去,往往伴随着契约的终结。”
钟离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他缓缓移开了目光,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那一刻,神明的心,碎得比脚下的琉璃瓦还要彻底。
……
尘埃尚未落定,空气中弥漫着岩石碎裂的腥气与人群恐慌后留下的汗湿味。天空中阴云密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封锁玉京台!所有人立刻离开!重复一遍,所有人立刻离开!”
千岩军的呵斥声与金属甲胄的碰撞声终于压过了人群的哭喊。
他们排成数列,手持长枪,强硬地将惊魂未定的民众向台下驱赶。
骚乱的洪流被强行分流,人们或被推搡,或被拉扯,哭喊着、咒骂着,一步三回头地远离那不祥的祭台。
在这片混乱的退潮中,端木辰那静止不动的身影,便如同一块突兀的礁石,刺入了钟离的眼中。
他不再寻找了。
他一定在想,为什么神明会死。
他一定在想,那个十五年前在层岩巨渊救下他的、无所不能的岩王帝君,为什么会像一块凡石一样,了无生气地从天上掉下来。
端木辰几乎能听到那份信仰在心中碎裂的声音,清脆,且决绝。
一名千岩军注意到了这个“不听话”的民众,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伸手便要去推搡端木辰的肩膀,口中不耐烦地喝道:“发什么呆!快走!”
那只粗鲁的手推在端木辰的肩上,他也因为这股外力而踉跄了一下,终于从那片空白的深渊中被惊醒。
出了这么大的事,钟离呢?
既然摩拉克斯都能被刺杀,一直没有出现的钟离呢?
端木辰的心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他瞬间回过神,四处开始寻找钟离:“钟离?!钟离……”
阴云愈发厚重,冷风卷起地上的尘土与血腥气,恐慌如同瘟疫,在被驱赶的人群中蔓延。
那一声声穿透了所有嘈杂的呼唤,像烧红的烙铁,精准无误地烫在了钟离的心上。他停下脚步。
不是“帝君”,不是“摩拉克斯”,而是“钟离”。
这个他为行走人间而取的名字,这个只属于他和端木辰之间亲密无间的称谓,此刻从对方惊惶失措的口中喊出,竟成了对他最恶毒的审判。
钟离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了胸口。
他看见了。
端木辰的恐惧,已经从对神明陨落的信仰崩塌,转变成了对一个凡人安危的、最纯粹的担忧。
在端木辰的心里,岩王帝君的“死亡”固然可怕,但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钟离”的消失。
“钟离!”
又一声呼喊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钟离攥紧了双手。
他多想回应。
多想如往常一样,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将他揽入怀中,告诉他“我没事”。
可是他不能。
……
夜幕已经降临,窗外璃月港的灯火显得有些寥落,空气中残留着白日恐慌的余韵,安静得令人心慌。
端木辰找了钟离一整天,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他再一次来到往生堂听到胡桃说钟离在喝茶,整个人懵了,连忙冲进那人的房间。
……
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撞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打破了满室的静谧。
钟离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杯中澄澈的茶汤漾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抬起眼,看向门口那个呼吸急促、眼眶泛红的身影,还未等他开口,那人便如同一只归巢的倦鸟,带着一身的风尘与恐慌,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温热的身体带着剧烈的颤抖,双臂死死地环住他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勒断。
那颗银白色的头颅深深埋在他的颈窝,熟悉的、带着淡淡小苍兰香气的发丝蹭着他的下颌,伴随着压抑而急促的喘息。
“你去哪了?你要吓死我吗?你有没有受伤!?”
一连串惊惶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扎在钟离的心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颤抖,那不是寒冷,而是源于内心深处、尚未平息的巨大恐惧。
他僵硬地坐在那里,任由端木辰抱着,没有回抱,也没有推开。
那份失而复得的依赖太过滚烫,烫得他无所适从。
他垂眸,只能看到对方柔软的银白发顶,以及因为用力而绷紧的、沾染了尘土的背脊。
随即,怀抱一松,端木辰猛地起身,那双盛满了惊惶的湖蓝色眼睛开始在他身上疯狂地逡巡。
一双冰凉而颤抖的手开始在他身上摸索,从肩膀到手臂,再到胸膛,毫无章法,只是急切地想要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
钟离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用一种近乎叹息的、缓慢而温柔的动作,握住了那双还在他身上四处探查的、冰冷的手。
他将那双颤抖的手包裹在自己温暖干燥的掌心之中,金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端木辰写满不安的脸。
“我无事。”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那份镇定,与端木辰的失态形成了无比鲜明、也无比残忍的对比。
“……玉京台那边,究竟发生何事了?”
端木辰看到钟离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少,心里终于踏实了,然后就是生气,想打对方又舍不得用太大的力气。
“混蛋!下次不许跟我玩失踪!”
“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去看请仙典仪的吗?在这躲什么清闲?帝君都能遇刺,我生怕你也有什么闪失!”
他的怒火并未完全掩盖住眼底的惊惧,脸颊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着薄红,湖蓝色的眼眸愤愤地瞪着眼前的人,像一只炸了毛却又不敢真的伸出爪子的猫。
身体的颤抖已经平息,但紧绷的肌肉显示出他仍未从一整天的惊吓中完全恢复。
此刻的端木辰只想把眼前这个不省心的家伙狠狠地骂一顿。
那几下捶打落在肩上,带着泄愤似的力道,却轻得如同羽毛拂过。
钟离没有动,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只是静静地承受着。
这毫无痛感的捶打,却比千钧巨岩更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听着端木辰又气又怕的控诉,尤其是那句“帝君都能遇刺,我生怕你也有什么闪失”,像一根无形的尖刺,精准地扎进了他神明之心的最深处。
他握着端木辰手腕的力道,在那一瞬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许,金色的眼眸深处暗流汹涌,仿佛有熔岩在无声地翻滚。
原来,他所恐惧的,从来都不是神明的陨落,而是“钟离”这个凡人的安危。这个认知,让钟离的心脏被一种巨大而酸楚的愧疚感紧紧攫住。
他松开了些许力道,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端木辰冰凉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他垂下眼帘,避开了对方那双满是控诉的眼睛,声音比方才更低沉了几分。
“是我的不是。”
他坦然地认了错,将所有的责备都揽到自己身上。
“临行前,被堂主的一些急事绊住了脚,未能及时脱身,也未来得及派人知会你一声。让你……担惊了。”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缓缓道出,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
他拉着端木辰的手,引导着对方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另一只手则提起桌上的茶壶,为他倒了一杯尚有余温的茶水,推到其面前。
“奔波了一日,想必也累了。先润润喉,慢慢说与我听。”
辰:你去哪了!
钟离:给堂主帮忙了。
胡桃:O_o我吗?[问号]客卿你是说……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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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摩拉克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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