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暑假结束的前一天,我忽然想起来,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和拓也踢球了。
以前去缘下家都是跟缘下兄弟一起玩,最近却只和小缘独处。一向喜欢追着我们跑的拓也很少出现。
仔细回忆,我发现整个暑假期间,拓也都不怎么在白天露面,最常看见他的场景是晚餐餐桌。小孩情绪和状态都不错,不常说话,只顾着吃东西,嘴巴塞得满满的,难以让我过多关注。再加上我自己日程安排也比较紧,一直没有在意过。
现在发觉到不对劲,正好可以问一下小缘——他今天来给我做午餐,就在餐桌对面。
我说出了疑问。
他眨眨眼,表情无辜:“有吗?”
我盯着他,不留情面:“再装。”
他仍然想维持那副茫然的神情,结果只撑了几秒就忍不住笑,笑得肩膀都在抖。我露出几分不满,他才轻咳一声,掐了自己一把,多少收敛了点。
“好啦……”小缘话语中的笑意还未完全消失,不过仍然耐心跟我解释,“之前我说拓也去了足球训练营,千树还记得吧。”
我点点头。
这个我倒是知道,但没想到会是见不到拓也的原因。我以为小学生的足球训练营应该不怎么严格,拓也只有四年级,怎么会整个暑假都很忙。
“训练强度那么高吗?”我问。
“嗯,他踢得不错,破格加入了高年级训练队,会比较辛苦。现在有好几个初中足球强校都想让拓也入学呢。”
“挺厉害。”我真心赞叹。
“是吧。”小缘也为弟弟骄傲。
得到答案,我继续吃饭,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却没有移开。沉默了十几秒,小缘带着一点犹豫,尝试开口。
“其实那个训练营,是我建议妈妈给拓也报名的。”
我不懂他要表达什么,想了想,夸他一句:“很有远见。”
但他却否认:“不是远见。”
“那是?”
小缘放下筷子。
微小的“咔哒”声过后,他与我对视。
“是私心。”
2.
小缘声音轻缓,说得随意而自然。
“之前和千树第一次……拥抱的那天,我就在想,拓也得找点事情做,不能总是在家里烦人。”
“反正对他也有好处,就让妈妈送他去了。”
我有点不自在。
先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嚼完,吞下,又喝了口水,才面无表情地戳穿他。
“你在把他支开。”我得出结论。
“对,”他点头承认,又笑,“所以千树说得没错,我也是坏人。”
好像是很高兴我能发现一样,小缘表情中多了几分不常有的得意,甚至狡黠——他故意让我看到。这种神情放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违和,让我觉得不顺眼。
我白了他一眼。
“千树之前都没问过,我还以为你察觉不了呢。”他自顾自说。
“我又不会特地去记不重要的事情。”
“那下次就不让千树猜了,”他笑意更深,“我自己告诉你。”
“……嘁。”
缘下力。难缠。
“可以吗?”他偏要追问。
“随便你。”我低头回答。
吃过饭,洗完碗,我们坐在沙发休息,顺便看电视里的野生动物纪录片。一会儿我就要回学校了,今天是提前去收拾宿舍,明天还得全校大扫除,后天才能正式上课。
因为妈妈这天有工作,没时间送我,我要坐巴士去学校。小缘是陪同人员,负责帮我拿行李。
此时没过正午,外面一片大亮,天气很好,空气也不错。窗户打开,户外的白噪音与电视里间或响起的解说声占据听觉,而身边的小缘握住我的右手,帮我做手部按摩。
手腕,手掌,手指。
每一处关节,每一寸皮肤。
揉按,抚摸。
他细致而认真地、没有任何抱怨地为我服务,直到现在我也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能从我身上获取什么好处。
我也懒得去理解了。
“疼吗?”他问。
“还好……”我懒懒回答,靠在他身上,“我眯一会儿。”
“过半小时叫你?”
“嗯。”
于是距离成了最不重要,最不需要关注的东西。我们习惯了彼此靠近,在或主动或被动,或刻意或自然的心思下,我占有他。
未来和过去都不重要。
我只要现在。
3.
开学之后,我很快恢复了上学期的生活步调,依然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学习上。
之前困扰我的事全部解决干净。哪怕知道我名字的人变得更多,他们也无法影响到我。
虽然在这次事件中,我看似是处于弱势方的受害者,但有不少学生都见过了我在二班门口寸步不让的模样。就算真有人看不惯我,也要衡量一下自己的资格与本事才行。我相信大部分人没那么蠢。
况且,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我拿下了年级第一。
吉田数学最后一道拔高题没有得出结果,化学也有一道稍微超纲的题存在失误。我的学习进度领先于她,这些题目顺利地做了出来。理科上的优势盖过了我国文和英语上的欠缺。
这还是我高中阶段第一次在正式考试中拿到年级第一,时机刚刚好。现在就连教导主任和年级主任也会记得我了。
一个努力的,认真的,家庭情况复杂却依然能拿到优秀成绩的女孩子,在学校遭受了一次会影响她学习状态与心理健康的言语霸凌。
他们当然无法容忍。
之前老师们就与我谈过这件事,向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希望我安心学习,有什么问题可以大胆向老师寻求帮助。看来以后解决麻烦会方便不少,也算因祸得福。
我对现状感到满意。
接下来还是按照计划,在学习上多下功夫。
国文和英语上的欠缺与理科不同,需要靠大量的记忆、积累、理解与体会才能补足。尽管存在一定的答题技巧,但思路的偏差会引发致命差错,我不想冒太大风险。
最终选择的解决办法是每周多一次私塾时间,国文和英语交替。
另外是将学习融入生活,加大自己的文学阅读量,还有对英语的运用能力。
4.
一般看文学作品,我会更多地去阅读作品分析和评论,学习如何剖析作品内核,找到作者想表达的情感。
而看英文书刊我则是更注重原文,积极查词汇,再多张嘴读几遍来提升熟练度和语感。
至于英文电影、文艺片什么的,我认为作用不大,只是偷懒的借口而已。有这个时间完全可以去多翻译几篇论文。
说到底,我们为什么要在休息时间看英文电影——我问小缘。
“因为想看,”他说,“想和千树一起看。”
周六的傍晚,已经吃过晚饭。妈妈跟缘下太太去外面泡汤泉,拓也和缘下先生在家看球赛。小缘和往常一样来找我,手中是一张电影碟片。
“就当放松吧,”他把一袋手工小饼干放在我们两个之间,拿起一块,递到我嘴边,“这部是比较安静的文艺片,睡着也没关系。”
“那我为什么不去卧室睡,起码床比沙发舒服。”我无语反驳,把饼干叼走吃掉。
巧克力味的。
好吃。
“氛围不一样,”他又递了一块,也被我叼走,“先试试,好吗?”
“唔嗯。”我模模糊糊应声,算答应了。
灯光关闭,客厅陷入黑暗。
我往旁边转头,发现看不清小缘的脸——尽管也并不需要看。我们仍然倚靠在一起,肩头紧贴,他喜欢这样,我也能舒服一点。
我的英语水平能让我听懂大部分对白,但小部分还是要依靠他来补足。他十分熟悉这部电影,听说看过很多遍了。在电影角色的对白结束后,我往往能听见小缘轻声的讲解。
他会观察我有没有厌烦。
我觉得还好,任由他说,时不时提问或者做出回应。
影片并不是多么晦涩的难懂的类型,而是平淡温和,如午后阳光一般的氛围。讲述了一位年轻人与一位老年人在雪山登山团队中萍水相逢,又经历分别,回到自己人生的故事。
故事中的主要角色都是女性,不存在什么刺激的内容,却不会让人觉得无聊。
里面对人生与冒险的思考很有趣,某些时刻,年轻人反而是顾虑太多、畏首畏尾的一方,老年人却能坦然想象死亡,希望自己在任何一刻死去都没有遗憾。
感觉还可以。
是小缘会喜欢的类型。
播放结束,听见了旋律温柔的片尾曲。
“她死了吗?”
我直白地询问了这个问题。
那位老年女主角的结束画面存在一些蒙太奇手法,会让人联想到生命终结。而年轻女主角最后关于“寻找”的镜头,也像是一种告别。
“死亡与否,对她来说都不是结束,”小缘如此回答,“所以答案不重要。”
“噢,”我身体向后靠去,脑袋转向他,“你这个是标准答案。”
“不存在标准答案,千树,”他也看向我,“没有人去评判对错,没有人给你的看法打分。”
他覆住我的手。
“只需要感受就好了。”
“下次也一起看吧?”
5.
生活一旦规律起来,体感上时间会过得更快。
步入十一月,由秋入冬,温度逐渐降低。我买了新的加绒裤袜,从家里带走了不少厚实的衣服,用棉被换掉了秋天的毯子,还在宿舍囤了一箱暖宝宝备用。
白鸟泽设施完善,建筑物内都很暖和,但每次赶往下一个地点的过程总是让我十分痛苦。我不得不减少了出门次数,最近都没怎么去图书馆,能闷在宿舍和教室就绝不前往室外。
也不知道吉田的身体为什么能那么好。可能是从小在家里帮忙干活的原因,她不怕冷也不怕热,任何时候都精力十足。
而且她还会做饭。
我们之前就会时不时买一些食材,到宿舍楼的公用厨房做点饭吃。一开始还是我来做,等她掌握那些工具的使用方法后,几乎全都由她接手。
总觉得只要涉及到做饭,我一直是被投喂的一方。这让我有点心虚。所以后来变成了我出食材,打下手。她出人力,一起吃。随着天气变冷,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我连食堂都不想去,她也乐意陪我在宿舍做饭。
到了十一月中旬,宫城迎来第一场雪。吉田说因为路不好走,她大概这个学期都不会回家了,要等十二月末,期末考试结束再回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
我想了想,在跟妈妈沟通过后,也和吉田一样选择留校。只是一个多月不回家而已,天气太冷,少折腾几趟也好。
我已经放心妈妈自己在家了。她现在时不时会给我发点生活日常,比如养了新的植物,和缘下太太去了一家好吃的饭店,尝试了一次滑冰之类的。我相信她不会让我担心。
没回家的第一个周六,晚上收到小缘的信息时,我才想起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缘下力:所以要期末之后才回来?】
【加藤千树:对,不想出门
加藤千树:题目可以发消息问我】
【缘下力:知道了
缘下力:等你】
注视了几秒,我把手机放到一边,不再关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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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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