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厅,赵旻枝将手机放回桌面,随手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毫不客气地朝陈月柏扔去。
抱枕精准无误地命中陈月柏的面门。
但他明明可以躲过的。
赵旻枝懒得去想,双手抱在前面,侧身依靠在沙发靠背边缘,说:“明知道我在和竹哥哥打电话,还跑过来……”她斟酌了一下用词,似乎用“骚扰”不太恰当,便继续道,“还跑过来打扰我,你就不怕他知道你在我这儿?”
陈月柏将抱枕扔向一旁,随意理一把额前碎发,不甘示弱:“谁让你逗我?”
“我……”赵旻枝语塞几秒,忽然想起昨晚上他答应要付一半房租,但现在还没给自己钱。刚才在外面买了一堆日用品,因为他没有兑换澳元,钱也是自己帮忙垫的。
想到这些,赵旻枝就觉得亏得慌,再加上陈月柏现在跟自己对着干,所以她微眯着双眼,一脸“友善”的笑:“这位先生,请你搞清楚,你是来投奔我的。”
她垂下手指,指了指地面,又指向自己:“你再那样,你就去街上和袋鼠拳王PK吧。”
“我哪样?”陈月柏嚣张地扬起下巴,眼神十分欠揍。
“就……”赵旻枝再一次无语凝噎。
难道要描述一遍他们俩亲密的拥抱在一起的样子?
她只好牵强道:“就你现在这样!在我家,我说了算,信不信我马上就把你赶出去?”
“赵旻枝,有你这么霸道的吗?跟包租婆似的。”陈月柏眼珠子一转,清隽的面容忽地浮现出一丝坏笑,“我可是要付你一办房租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这里是我家,我也说了算?”
她是包租婆,他就是包租公吗?
心念如同琴弦被急促撩拨,颤起慌乱的幅度。覆在沙发边缘的手指蓦地攥紧,指尖泛出一截白。她定定神,才不至于方寸大乱,理直气壮地伸出手:“行啊,你先把房租给我。这个公寓我是半年续一次租,每个月635pw,不知道你要住多久,你就先给我这个月的租金,看在我们俩认识的份儿上,收你个友情价,200pw。”
陈月柏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局势瞬间扭转,这下轮到他哑口无言了,表情也渐渐转为心虚。
“你不会要赖账吧?”
“不是。”
“难道你现在没钱?”
从陈月柏不留余地地拒绝陈彦华要他和翁梦琳亲近交往的安排时,他的卡就被陈彦华停了。几近辗转的机票还是付从礼帮他订的,刚下飞机就被黑车拉到与墨大完全相反的方向,还被司机倒打一耙说怪他描述不清,最终在付出三倍的车费后,他才被送到目的地。
司机离开前,满脸笑得纯真,友好地冲他竖起大拇指说:“小伙子,澳大利亚欢迎你,祝你好运!”
一来二去,仿佛倒霉熊上身,兜里的钱比他脸还干净。
为难的表情证实了赵旻枝的猜想。她忍不住提高嗓音,再次发问:“陈月柏,你在州澜到底怎么了?”
他没有回避,但也只小声地挤出几个字:“我惹到我爸了……”
赵旻枝见识过他和陈彦华水深火热的父子关系。这一次,肯定是比以往更严重的事情。
得到答案,她没有进一步追问。
因为对于陈彦华,某种意义上,她和陈月柏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
那时在西岛,她为了安稳地活下去,伪装自己,隐藏住热烈灿烂的天性,表现得乖巧谦卑、小心翼翼,大部分原因,就是她看穿了陈彦华的真面容。
如若不是为了妻子温慈树,他怎会被迫接受她与陈家生活在一起。他看不起她的身世,却还能虚与委蛇地将她当做名义上的侄女。
更何况,当初为了姑姑一家,她还毫不忌讳地顶撞过陈彦华。
行事做派,和陈月柏如出一辙。
所以听见是此缘由,赵旻枝反而觉得无所谓了。
离了西岛,她想干嘛就干嘛,况且靠着这两年来的兼职以及优秀的学业成绩,她早就实现了经济自由,何必要受寄人篱下的束缚。
赵旻枝盯着陈月柏的脸,神色慢慢缓和下来,轻声而又无奈道:“好吧。”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不白吃包住,房租我会给你的。”
“行了,知道了。”赵旻枝往卫生间走去,“你自己清点一下买回来的东西,我明天还有早八,先去洗漱了。”
陈月柏听话照做。在她回到自己的卧室后,他才进卫生间洗漱。
新买回来的漱口杯与赵旻枝的粉色杯子同款,是半透明的蓝色。
镜前灯的亮光透过两个杯子,在洗漱台面映出一粉一蓝两道光影,遥遥相望。
陈月柏端详洗漱台面,若有所思。
一会儿后,他伸出双手,轻轻地将两个杯子往中间推了推。
粉与蓝重叠在一起,好似另一个维度的拥抱。
陈月柏右手托下巴,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忽地,外面传来开门声,惊得他肩头一抖,立即警觉地朝外望去。
这个角度是赵旻枝的视野盲区,却能让陈月柏看清她秀丽的侧颜。
冰箱门被打开,随她俯身的动作,几绺碎发顺着肩头滑落而下。明暗强烈对照中,莹白的灯光落入她的眼眸,如点饰璀璨高光,好看得似水波荡漾。
赵旻枝口渴,拿出一瓶冰水,合上门,身体仿佛有所觉察,转身朝某个方向看去。
卫生间的流水哗啦作响。房门紧闭,只从缝隙间幽幽地泄出一线亮光,伏在地板上,不成具象。
是她的错觉而已。
卧室门的开合声再次响起,右耳俯贴在卫生间门上的陈月柏这才站起身,伸手关掉洗漱池的水龙头
一抬眸,他对上镜子里的自己。
神色半是喜悦,半是悲戚。
喜的是,他离她这么近,同住一个屋檐下;悲的是,他对她的感情,只配存在于她看不见的黑暗里。
这些感情,好似一张邮编错误的信笺,明知不会有收件人,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抬笔,心甘情愿地书写出字字句句的爱恋。
倘若她知晓这些感情,她该如何震惊,又该如何厌恶呢?
陈月柏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合时宜的亮起屏幕,他心烦意乱,只瞄一眼,见是陈月竹的消息,懒得搭理。
来找赵旻枝前,他唯一联系过的家里人,就是温慈树。他让妈妈不用担心自己,自己只是出去散心了,也请妈妈劝劝爸爸,他真的对翁梦琳没有感情,不愿意耽误别人。为了让妈妈安心,他承诺,隔一段时间会发一条语音留言。
其他的,便不再多言。
手机的消息还在弹个不停,跟炮仗似的。
陈月柏皱起眉头,可不愿像屏蔽陈彦华那样,再把陈月竹给屏蔽了。
烦躁地拿起手机,定睛一看,还好,是付从礼的消息。
[今天你爸来找我了,问我知不知道你的消息。]
[你得感谢哥们儿嘴严,一个字儿都没说。]
[你爸在查你行程,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
[见到赵旻枝没有?]
[喂!说句话,难道你掉太平洋里喂鱼了?:)]
打字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陈月柏索性拨通他的电话。
“你居然没掉海里喂鱼?”
压抑紧绷的心情,在听见这熟悉的欠揍声后,竟消解了不少。
他干脆利落地回道:“我喂你大爷。”
两个人插科打诨几句,付从礼敛了笑,压低声音说:“我现在躲厕所里跟你打电话。你爸今天来的时候,脸上虽然笑着,但是眼神可吓人了。我爸怕我惹事,刚刚还查我手机,幸好我拿的是备用机跟你联系。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反正和我妈说了,看她能不能劝住我爸。”陈月柏捏了捏鼻梁,叹口气,“再说吧。”
“你难道要一直躲在墨尔本?呃,你现在住哪?”
“我和赵旻枝住一起。”
付从礼发出一声响亮的“哟”,故意拖出尾音。
“你想什么呢?肯定是她一个房间,我住另一个房间啊。她公寓挺大,能住下两个人。”
“哦,这样呐。再接再厉。”
陈月柏懒得跟他多说,后背离开床头,坐直身体,罕见地认真道:“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环视一圈,酝酿着如何开口。
付从礼问:“到底什么忙?”
陈月柏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疲倦,很不好意思地说:“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就这?”付从礼反应平平,“你要多少?”
“你先借我五万吧,卡号我等会儿发你。等我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之后我会还你的。”
“行嘞!没想到陈二少还有沦落到找我借钱的一天。”付从礼笑道,“还就不用了。你欠我这么大个人情,之后你们嘉润有什么食品方面的合作项目,让你爸优先考虑我们家就行了。”
付从礼家经营一家食品企业,比不上陈家的嘉润,但也是位列金字塔尖的殷实富足之家。
“我爸就算了,他老人家可不容我插嘴这些。不过我哥马上毕业了,等他接手嘉润,这些都好说。没问题的。”陈月柏打着包票,话头忽然一转,“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你们家的产业了?”
“人嘛,总有长大的一天。”
是啊,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尚源私立时期的少男少女,身上也开始背负起越来越多的家族负担。
但这并不代表着陈月柏会妥协。
他倚靠在床头,一条腿放在床上,另一条腿搭下来,凝望着天花板的灯。
灯光偏暗,跌入他的眼底,融进一片落寞中。
依旧是一个老式钨丝灯泡。
这是他今天新学会的东西。
他很清楚,自己就像这个老式钨丝灯泡,只要这样待在赵旻枝身边,无论多久,哪怕有一天燃尽所有光亮,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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