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梁濯的话在他脑中一遍一遍地,近乎自虐般不断响起,如同一柄携着森森寒意的利剑,直直插入他胸口,剖开血淋淋的心脏。一边是那人巧笑倩兮的清丽面容,极好看的弯月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嫣红的唇微微张开,露出里面小小的洁白贝齿,引诱人入胜。
陆厉思绪胶乱如麻,头痛欲裂,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但依旧在想,依旧在痛。
他冷峻的脸上隐隐浮现出青纹,清瘦的手背用力到泛白,原本不再流血的伤口又开始一滴一滴地流血,顺着锋利的剑身滑过,留下一道干涸之后又不断湿润的血痕。
在这即将内力失控,走火入魔的关头,忽然,一阵清风迎面吹来。
他怀中的锦帕探出一角,跟随微风起伏,掠过他泛着寒意的眉间,悠悠落到地面。
皎洁的月光如水般铺成,浅蓝色的帕子瑟瑟在“水中”。
陆厉垂眸盯着看了良久,蓦地回神,原来自己恍然间已走到了巷子的尽头,零星的街边灯火,在眼角余光处轻轻晃动。
而对面,就是林府高耸的西楼。
陆厉又走出几步,弯腰捡起手帕。月光照在他脸上,青纹快速消失,内力不再失控翻涌。
他握紧手帕,看向西楼,即便里面有可能已布下“天罗地网”,他也要去问个明白。
轻车熟路地推开窗户,陆厉悄无声息地立在林舒云的床边。
眼前人的睡容恬静,呼吸轻缓,锦缎似的墨发四散在身后,黑发红颜,衬得她如仙子般纯净。
陆厉静静地看着,直至天光破晓。
期间他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因为林舒云睁开眼睛,惊讶地看向他时,陆厉发现自己竟一句质问的话也问不出来。
“陆......陆厉?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林舒云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陆厉,刚睡醒的大脑有点懵。
见她要起身,陆厉伸手按住她:“还早。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林舒云眨了眨眼睛,将脸蒙在被子里,偷偷笑了:“我想吃桂坊斋的油果子,刚炸出来的可香了,里面内馅还撒有茉莉花呢。”
一听又是与糕点有关,陆厉顿了一下,看她:“能不能换个?”
“啊?”林舒云虽不解,但还是点头道,“那我吃馄饨吧,就我们摘苹果那晚吃的那家。”
陆厉将封喉剑放在床头,身影一跃,从窗棂中消失。
看着紧闭的房门,林舒云无奈。
将窗户当成门,是杀手的习惯吗?
不过半柱香,屋内一动。
林舒云闻声,放下梳子回头,正见陆厉左右手都提着油纸包,缓步走进来。
看他的样子,林舒云咬唇笑:“早知你买这么多,应该让你跨个菜筐出去的。”
陆厉:“......”
他咳嗽一声,一一把油纸包摆在桌子上,打开。
油炸的香气刹时盈满整个房间。
林舒云探头一看,震惊了:“买了馄饨和牛肉饼,怎么还买了油果子?不是说换一个吗?”
“因为你喜欢。”陆厉神色淡淡。
林舒云唇畔含笑,刚想再打趣几句,忽见一个油纸包的表侧有几道浅浅的红痕,似乎是血迹。
她戳了戳,抬眸看向陆厉:“这儿怎么会有血?”
陆厉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藏起右手,面无表情地摇头。
林舒云本能地觉得不对,走近他。
陆厉往后退了一步。
林舒云睁大眼睛:“你绝对有事在瞒我!搞不好这血就是你的吧?你受伤了吗?”
陆厉眉眼有些慌乱,但依旧冷冷道:“没有。”
“没有?”林舒云眯眼,“那你手伸出来,我给你把脉。”
陆厉一秒也没有犹豫地伸出左手。
瘦削的五指骨节分明,带着一层薄茧,掌心白皙有力。
林舒云状似无意地摸了摸,抬眸:“另一只手。”
陆厉躲闪视线:“馄饨要凉了,快吃吧。”
“我就是喜欢吃凉的馄饨。你别转移话题,快,右手。”林舒云不依不饶。
陆厉脸有些泛红,半天才慢慢摊开右手。
“呀!你怎么......!”看到那结痂了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林舒云忍不住心疼,她急忙拿来药膏,慌乱中,衣袖甚至还扫掉了梳妆台上的首饰。
“怎么伤口这么深?你也不跟我说。”林舒云一边小心翼翼地涂抹药膏,一边看到那几乎深可见骨的剑伤,心疼的埋怨。
身体早已习惯了疼痛,受比这更严重的伤也是经常的事,陆厉不以为意。
但这是第二次,林舒云为他心疼,为他抹药。
是第二次。
陆厉在心底又默默重复了一遍。
他专注地看着林舒云,看她小扇子般的眼睫低垂,挡住了那双清澈水润的弯月眼睛,视线往下,只隐约可见白嫩下巴间的一点嫣红,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先是涂抹药膏,然后再洒上药粉,最后探头靠近,轻轻吹气。
温热的气息徐徐拂过伤口,带起一阵酥痒。
柔软唇上的那点嫣红也被看得更加清晰。
陆厉垂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林舒云,神色是他自己都未发现的专注与温柔。
随着浅白色的药粉将狰狞的伤口盖住,林舒云终于松了口气:“伤口虽深,但我这药效极好,不出三天就会痊愈。”她拈着药瓶,刚要递给陆厉,忽然心生一计,弯唇笑了:“但我这药对用量要求极为苛刻,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利于伤口恢复。不如这样,接下来,你连续三天都来我这抹药吧。”
顿了顿,林舒云想着陆厉受伤了还来回奔波,何况还是为了她随口编出的谎话,不觉心虚,改口道:“算了,还是我去找你吧。”
陆厉虽冷淡不爱说话,但并不是傻。他一眼识破了林舒云的心虚,却也依旧心甘情愿地点头:“好。”
净了手,再坐回饭桌旁,馄饨的温度刚刚好。
林舒云不让陆厉再忙活,她给陆厉盛了一碗馄饨,随后又将油纸包都摆在他面前。
“吃吧。”
陆厉顺手递给她一个黄灿灿,还撒着雪白芝麻的油果子。
油炸又带着茉莉清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舒云眉眼弯弯地接过。
待她放下筷子,陆厉瞬间收回一直看她的视线,道:“我要去江南合菱,需要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回来。你……”他看了林舒云一眼,随即微微偏过头,“不必担心,我很快就回。”
“合菱?”林舒云惊讶,“京城距那地方少说也有一个月的路程。这么远,你去那干什么?”
陆厉原本不想答,但见林舒云忧心忡忡地凝视着自己,嘴比大脑快:“楼主派我去合菱,暗杀武林盟主纪渊。”
林舒云眉头锁得更紧:“武林盟主?那他岂不是武功很高?”
陆厉轻轻笑了笑,神情冷洌又坦然。
“你那什么破组织,你还没清闲几天,就又叫你以身犯险!你那楼主若真厉害,怎么不自己亲自去?!”林舒云越想越气,越想越担忧,一掌拍向桌面,抬眸,斩钉截铁道,“我跟你一起去!”
饶是陆厉面瘫,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之色。
“这如何能行?”反应过来后,陆厉剑眉蹙起,语气也有些严厉,“江湖之中刀光剑影重重,明枪暗箭难防,你没有武功傍身,贸然涉险其中,平安脱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不允许你这样做!”
“你……”林舒云下意识的想反驳,抬眼,却撞进陆厉沉下来的眼睛中,那里面没有疾言厉色,只独独倒映出她一人身影,装满关切。
他是真的设身处地为她考量。
林舒云心间又甜又软,双手撑脸,做最后的挣扎:“可是我还要给你手上的伤口抹药呢。那药粉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只有我才行的。”
闻言,陆厉唇边浮笑,偏头,静静看着她半晌,挑眉:“哦?”
林舒云脸红了,尴尬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出发?”
“即刻。”
“这么快?!”
林舒云赶忙打开药箱、衣柜,将整个厢房翻得乱七八糟。
期间陆厉数次提出帮忙,都被林舒云以“女子闺房之中,衣物重重,胭脂首饰数不胜数,你没有穿过,也没有戴过,贸然接手,顺利找到东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为借口,拒绝了。
对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一招,陆厉无奈叹气。
心上人还挺记仇,且报仇速度还十分之迅速。
终于收拾出一个大包袱,林舒云擦了擦汗,回身笑道:“这里面有药品、衣裳、银票、身份文碟等。万一你暗杀失败,被人发现,可千万别傻乎乎的直接说出了你杀手身份,好歹用假身份迷惑他们一阵子呢。等他们放松戒备,你再趁机逃脱。”
对杀手来说,任务失败,丧命是唯一的下场。但陆厉一边顺着点头,一边走到林舒云身边,扫了一眼大包袱,道:“舒云言之有理。但能否把包袱里,你的衣裳,稍稍减掉些许,毕竟我刺杀时,用不上男扮女装。”
林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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