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在对面那小丫头埋头苦吃的间隙里抹了把脸，决心这一次一定要问出他想知道的东西来。于是孟晟要去拿第三块糕点的手被他一把按住了：“所以你怎么知道申家不是好人？”
“我当然知道了。”孟晟笑嘻嘻地说，“虽然我名声不太好，但是打听消息可是本行。别的不说，他家那少爷可是老来子，惯的无法无天，听说这点年纪已经收了好几个通房了。哦对了，他们家打死的下人还真不在少数——”
沈遥听得眉头直跳，半天突然叹了口气。
孟晟看着他叹气，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松动了一些。他伸手拿了两块糕点递给沈遥，“别说这种事了，多难受。快吃吧，这个很好吃的。剩下的我带回去给思思尝尝。”
沈遥看着他，没有动。
“怎么？你还没问完啊？打住打住，该轮到我了。”孟晟突然凑到沈遥跟前，带着一脸八卦的表情，“今天和你一块来的是你的同门？”
沈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师兄。”
“那和你们一起吃早饭的那个青衫小哥儿。”孟晟夸张地比了个扇子的形状，“是他兄弟？”
沈遥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楚闻枫，顿时哭笑不得：“不是，那是一个朋友。”
孟晟好似很失望：“不是兄弟？怎么可能？他们长得多像啊！”
沈遥愣了一下。
他回忆着楚闻枫的样貌，突然觉得孟晟说的也有道理。谢景之和楚闻枫的面容是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只是这两人一人温润一人落拓，气质上相去甚远，他才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俩人外貌上好像是有些相像。
不过话说回来，侠盗北风的脸恐怕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天知道他是不是依样画葫芦照着谢景之给自己易容。沈遥刚要嗤之以鼻，才发现这话要是说出口等于暴露了楚闻枫的身份，不由得狐疑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觉得他们长得挺像的。我有个姊姊，我跟她长得也像。”孟晟有点遗憾，“要不是兄弟却如此相似，能遇见也是缘分咯。”
沈遥心里“咯噔”一声。他一下子想起了北风左边垂至脸边的额发，不由得心下生疑。如果楚闻枫真容并非如此，那么他究竟为什么要扮成谢景之呢？难道师兄的身份方便他做什么事情？
沈遥一般不对别人起疑心，特别是楚闻枫刚刚救了他们师兄弟的命。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全身都是谜，明明人称侠盗却家徒四壁，内功精湛却从不动武，精通易容却屡遭袭击——他隐瞒的东西太多，以至于沈遥不由得怀疑他所展现出来的东西究竟是真是假。
孟晟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沈哥？再不走糕点要凉了啊！”
沈遥回过神，冲着他很敷衍的一笑，咬了半块软玉羹，跟在蹦蹦跳跳的孟晟身后一路回柳宅去了。
谢景之他们果然已经回来了。天色已晚，柳蕴歌邀他们在柳宅住一夜，吩咐了下人收拾了三间客房。谢景之也没有客气，温声道了谢便安顿了下来。
客房在后院，环境很是清幽。月光如练，衬得这仲夏夜更加静谧。沈遥心不在焉地擦着坠星，脑子里不由自主地盘算着孟晟说的话，便听外面谢景之轻轻敲门：“阿遥，睡了吗？”
沈遥跳起来把门打开：“你可算来了，快点快点，我们来交换情报。”他兀自叽里咕噜将孟晟所言申氏所作所为讲述一遍，偏着头看谢景之的反应。
谢景之果然蹙眉：“若真是如此，申家也过分了些……无论如何也不能利用一个孩子的声名造势。不过……今天好像没听说柳公子和夫人不睦，似乎柳夫人并没有参与这件事？”
沈遥点头：“那小丫头说柳夫人‘像个泥巴人’，估计就是那种有事也不敢说的闷性子。哦对了，那小丫头还提了一句，说你和楚闻枫长得有点像呢。”
谢景之不以为意：“是吗？我倒是没有留意。相貌上有两三分相似，也有可能是巧合吧。方叔不还说你和师父很有父子相吗？师父还说你和狗——”
沈遥瞬间炸毛：“靠，师兄你把这件事忘了成不！？”
谢景之把笑容憋回去，正色道：“说正事。申家事发在五天之前夜半，天亮之前大火已经燃尽。里面的死尸俱已烧焦，看不出死于什么原因，林堂主也只能看出他们都没有中毒。不过，我在院墙下面，发现了一条划痕。”
“划痕？”
“很深的划痕，从一头向另一头逐渐变粗。你觉不觉得……”
沈遥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道：“又是飞镖？”
谢景之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但是现场并没有留下飞镖。也许是凶手行凶后拿走了也未可知。”
“拿走了？”沈遥皱眉道，“申家老少家仆加起来得有十多口人吧？怎么会有人身手如此利索，赶得及在天亮之前将这么庞大的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
谢景之低声道：“若是同我们已见的案子一样……那么凶手不会只有一个人。”
沈遥却逐渐走了神。他想起来那个行踪诡谲的侠盗。
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只与楚闻枫相处了不足四个时辰，却不讨厌他的为人。楚闻枫属于事不关己一句也不肯多问的聪明人，跟聪明人相处从来都很愉快。然而现下情况太过诡异，这家伙所给出的说辞又疑点重重。反倒若他才是幕后主使，便好解释得多——
他先将青霜灭门，然后装作路过将毫不知情的周易带到越影，让本无意涉足江湖的越影派搅入纷争；然后刻意买凶做出被追杀的样子出现在他们师兄弟面前，承认自己曾在青霜踩点，将他们一路引到青霜门，先入为主让他们相信所谓凶手是一个团体；再一路安排他们来到柳桥，让他们知晓申家被害一事心神大乱，自己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掉伺机而动……这样有事情都解释的通，譬如他即使性命收到胁迫也从不动手，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呢？再譬如他刻意易容成谢景之的模样，是不是想趁此时机顶了师兄名号去做些什么事情？而且以他的轻功，快速收拾好申府的现场然后逃离，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唯一不知道的只有动机。但是这家伙莫名其妙的偷东西不也一样说不出来动机吗？
沈遥脊背一凉。即使再不愿意怀疑楚闻枫，他也得承认如此一来一切都顺理成章。沈遥几乎要冲口而出：“师兄……！”
就在此时，木门被敲响了。
孟晟欢快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沈哥快开门啊，我知道你还没睡，灯还亮着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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