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一直觉得,自从青霜门出事后,他的人生就变得很玄幻。但是即便这么玄幻,他也没想过能在这个地方这个场合,见到毫发无损还在等他的慕桐。
以至于他第一反应甚至是后退一步,生怕对方早就变成了被控制的蛊人,此时不过在操纵者的暗示下装模作样想要骗取他的信任。
但是慕桐毫不犹豫地扑进了他怀里。
“我想你了,二师兄。”两个月不见,慕桐长高了一点,此时个头蹿到了沈遥胸口。他哽咽了一句,抽了抽鼻子:“还想大师兄和三师姐,你们都还好吗?”
沈遥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就好像两个月前在山门里天天干的那样。一边凌洲看着俩人马上往抱头痛哭地方向发展,实在没忍住清了清嗓子。
“挺不想打扰你们的。”她说,“但是这里不太适合叙旧。考不考虑换个地方?”
“我带你们出去。”慕桐说,他反应很快,拉住沈遥的手往前走。然而沈遥没动弹,两个月的奇怪遭遇让他无法像之前那样没心没肺。他一使劲挽住慕桐的手,音调平平地问了句:“去哪儿?”
“有人要见你们。”慕桐低声道,“是救我的人。”
“救你?”
“对的。那天我在山上,看见了两个黑衣人抬着一个重伤的人,没忍住就想跟去看看,结果没跟几步就被发现了。”
沈遥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于是掐住了他后颈。
“啊啊啊啊啊——二师兄轻点!轻点!我知道错了嘛。”慕桐挣扎起来,“大师兄不在我才敢和你说的,你回去告诉他我是被打晕了拖出来的好不好?我错了真的,下次不敢了——”
沈遥学着师叔教训他的样子,把脸一板:“你先接着说。”
“然后领头的人说了点什么,他们出手打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很疼很疼,甚至说不清楚我到底是哪里再疼,于是我就昏过去了。”慕桐说,“醒过来的时候在一个屋子里,清大哥在给我喂药。”
“清大哥?”
“他让我这么叫他的。”慕桐说,“他说如果不是他,我就会被种上一种蛊,然后不知不觉地给人家卖命。是他看我年纪太小啦,才觉得应该把我带出来。”
沈遥觉得全是疑点:“他怎么把你带出来的?”
“不知道。”慕桐诚实地摇摇头,“不过他也没让我干什么,就让我在院子里呆着,时不时弄点药来给我吃。我后来才发现当时被抓的时候身上有伤口,像是飞刀什么的痕迹,经常疼得要命,但是吃了清大哥的药,就逐渐好起来了,痛起来也不会浑身都痛了。”
“我看看。”沈遥一把把小孩捞了过来,“伤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在……在大腿上。”慕桐看了一眼一边的凌洲,脸色红了一下,“现在……现在不行。”
凌洲却没管对方的心思:“救你的人,长什么样?”
“嗯……”慕桐想了想,“他每次见我都带面具,面具一天一换,有时候是兔子的,有时候是扮傩戏那种。不过他应该很年轻吧。”
“你偷看到了?”
“没有,就是一种感觉!”慕桐说,“就是觉得不是老人,应该……应该是,我觉得他比师父还年轻。”
凌洲歪了歪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亲切一点:“他让你来找我们?”
沈遥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对啊,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啊。他就和我说,这边山谷里有奇门,如果我不过来带你们出去你们会饿死在这里。”慕桐说,“其实我问他了,问他为什么知道你们会闯进来,但是他不说,我又怕你们真的饿死——”
凌洲在沈遥耳边压低声音:“奇门是他布置的?”
沈遥跟着问:“巫陵谷的人?”
凌洲继续:“为什么救这孩子?”
沈遥:“怎么感觉被什么人下套了?”
俩人问题连珠炮一样,彼此也很清楚问下去也没啥结果,但是憋在心里就是不舒服——不舒服的时候要想办法发泄一下情绪,这是沈遥奉为圭臬的人生准则。
之前谢景之那个笑眯眯地家伙总是能四两拨千斤化解掉,他嘴上不说心里总种被当小孩哄的感觉。这会儿身边少女跟着他一块大倒苦水和问题,他有种微妙的被安抚的感觉。
……因为他成功确认了,一直以来都不是他小孩子脾气情绪不稳定,而是谢景之在这方面稳定的有点非人类了。
然而慕桐快被他俩这连珠炮的问题搞哭了。他站住脚,一副想回答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憋屈表情,只能跺了跺脚:“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被他救了,其他的事情他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别急别急。”沈遥赶紧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我们不是在问你,只是习惯性梳理一下到底有多少问题需要我们解决。”
“其实你可以直接去问他啊。”慕桐伸手指了指前面,“就快到了。”
跟着他没走几步,山石处一转成了个小院落,门口处破破烂烂斑斑驳驳,篱笆已经是风雨后很旧的褐色,好像已经很久没人住进去了。
但是院子里面很整齐——当然,这也因为这院子实在太小了。门口步道到堂屋也不过就两三步,还被人经心种了些奇奇怪怪的花,散发着很清爽的味道。慕桐站在门口规规矩矩敲了两下门:“清大哥,我把他俩带出来啦!”
屋里有人咳嗽了两声,然后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没事,进来吧。”
慕桐推门而入。堂屋里陈设极其简约,只有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靠边处有几个脚凳。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脸上带着一个白色的面具,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衫。此时不过仲秋季节,他已经穿了件墨蓝色的大氅,身上若有若无散发出一股药香。沈遥打量着他,于是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面具后冲他眨了眨。
“你是越影派的二弟子?”他开口道,“叫沈遥,对吗?”
“是我。”沈遥觉得自己应该紧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人没有一点点恶意。那人看他冷淡倒也不恼,隔着面具沈遥也能感觉到他笑了:“你师父把你教的很好。”
“你认识我师父?”这下是慕桐叫出声来——他在这位“清大哥”身边待了两个月,愣是不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
“认得啊。叫……我记得是……魏晋,是这个名儿不是?”那声音里笑意更深了,“老相识了。别看他现在和你们人模狗样的,之前可混了。”
沈遥抿了抿嘴:“我师父现在在哪儿?”
“我哪知道啊,别误会,我们可没有托付生死那种交情。”男子声音里笑意淡了一些,“小遥,你喜欢越影派吗?”
沈遥感觉一个问号开始从他脑子里往外冒。
“别想那么多,”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疑问,“就是问问你喜不喜欢,很简单的嘛。”
“喜欢。”沈遥于是毫不犹豫地说,“你是想让我跟你走吗?很可惜,我不想——”
“喜欢就好——都说了别想那么多。”男子笑着说,“如果喜欢的话,就去好好过日子吧,别管这堆烂事。”
“?你这是什么话。”沈遥抽了抽眼皮,“清——清先生,我很感谢您救了我师弟,以后如果有机会定当报答,但是您这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让我别管这些事的?”
“一个喜欢你的前辈罢了。”男人的口气一下子冷了一些。过了一会他才叹了口气,用手揉了揉自己完全散开的头发以一种哄小孩的口吻柔声道:“以我对魏晋的了解呢,一定一开始不让你们掺和这些事的,对不对?后来他答应了,也只是因为这个小朋友失踪了,对不对?那小朋友也找到家里人了,不如你们越影派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吧,你作为师兄和你师父也有个交代,不是吗?”
“你有一半没猜对。”沈遥故意板起脸,非常大逆不道地开始欺师灭祖,“我师父根本不知道我们下山——你既然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救慕桐的,这人情也就算在他头上吧。”
那人愣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完了又开始咳嗽,折腾半天才开了口:“怪不得都说像……真的像极了。小遥,为了套我的话连师父都坑,也不怕他找你算账?”
“让他来啊。”沈遥大咧咧道,“不然见他一面都困难——我还巴不得他来找我算账呢,正好一肚子话想问他。”
“行啊小沈少侠,天不怕地不怕啊。”男人揶揄了一句,复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既然你不肯抽身退步,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你既然到了这里,那想必已经知道萧冥山和失心蛊的事了。如果你真的想为武林做点什么,不如去把蚀骨散的解药偷来吧。被它害的人可太多啦。”
方舟正好也中了这玩意——沈遥心脏因为激动而砰砰直跳,在“在哪”两个字滚到喉咙口的那一刻,他突然被一把摁住了。凌洲波澜不惊地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顶着半真半假地笑意开口了。
“说了这么久我也没明白——”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您到底为什么在这地方等我们?是为了看看朋友的徒弟,还是顺水推舟,一开始就是打着让我们去偷解药给你的?”
“……”
“还有。”见对面没有回答,她脸上笑意更戏谑了些,“无缘无故地,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和沈少侠会被困在那个阵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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