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闻枫醒来的时候，看到是两张放大的脸。
“命真够硬的。”林霁明“哼”了一声，嘴里冷冰冰道，“都被扎成筛子了还能活，，是不是给阎王送过礼？”
谢景之眼睁睁看着向来装模作样的楚闻枫在病床上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不由地有些想笑。他也是两天前才醒过来的，现在脸色依旧一片苍白，但是见楚闻枫醒了，眼里带了些喜色：“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我去给你端碗粥？”
楚闻枫无力地摇摇头。末了他突然轻声道：“口渴。”
“别喝水。”林霁明臭着一张脸端了一碗浓黑的汤药过来，“你有的是药要喝，别占肚子了。”
“……”楚闻枫小心翼翼地闻了一下那碗药的味道，然后由衷希望自己再昏过去。
林霁明言简意赅：“喝。”
“……”
谢景之看着对方英勇就义一般地把那碗药灌下去，替他眼角抽了抽——他自醒来之后也是一天六碗这玩意，看着人家喝嘴里都能泛上来苦味。见林霁明一脸杀气地看向自己，他赶紧举起手：“今天上午的药我喝完了。”
栖云堂堂主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谢景之和楚闻枫，一时间有点尴尬。半晌谢景之才开口：“多谢那天替我们引开一部分敌人。”
楚闻枫无所谓地哂笑一下：“不用谢，也没起什么用处啊——看你这气色，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人啊，真不能感情用事，没救成你们，还把我自己搭进去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谢景之看着他，扯出来一个笑容，他刚要张嘴说点什么，就被对方打断了：“别骗我了，我双腿经脉已经废了吧？我一醒来就知道了，没人比我更清楚这种感觉了。”
“……”
“没事，我无所谓了。”楚闻枫突然笑了，有点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犯了这么多年的混，落到这一步是我活该，完全的咎由自取，师父当年一点也没说错——谢掌门，你如果想知道什么事，就问吧，我能帮你们的真的不多了。还有啊，理智来说你们救我真的不太明智，我现在这样，已经没法自保了，如果将来——”
“不会。”谢景之说，“我一醒过来就让林堂主放闲言碎语出去，说有一个血呼淋啦的怪人死在栖云堂了，然后又放详细消息出去是个穿女装的男人。你知道这种怪事人们最喜欢当茶点了，消息传的飞速呢。”
楚闻枫无力地笑了笑：“那我大概还能再活一阵吧。”
“你放心养伤。”谢景之道，“这么多人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两人双双陷入沉默。
“我……还能站起来吗。”楚闻枫突兀道，“就……像普通人那样走路，还有可能吗？”
“我不知道。”谢景之诚实地说，“我不是医者，之前也只关心你能不能平安醒过来，所以没有问过。不过看你手上的旧伤，应该可——”
他一下子噤了声。半晌有点懊恼地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这个啊。”楚闻枫伸出右手，宽大的袖子落了下来，露出一截骇人的疤，“这个不一样……当时，有药啊。”
“什么意思？”谢景之没忍住问道，然后沉默了一瞬又有点生涩地加了句，“抱歉，不想说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想说的，鬼门关都闯过一遍了。突然觉得这些也挺无所谓的。”楚闻枫惨淡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亲生父母是谁，好像从有记忆开始，我爹娘就反复告诉我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所以我从小就很怕被他们抛弃，从来在家里不敢吃不敢玩，好好帮他们带弟弟妹妹。不过其实他们人不坏，虽然对我不像对亲生子女一样好，但是我的东西他们也从来没有动过。”
“你的东西？”
“我从小就带着一枚玉牌，养母告诉我，那是送我来的人塞在我襁褓里的东西。”楚闻枫道，“据说是上好的冰玉，上面刻了一个’枫’字，所以我养父母才给我起名叫楚闻枫。”
谢景之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所以那块玉丢了？这么多年你干这种事，是因为想找到它？”
“和谢掌门说话真的省劲……”楚闻枫笑了一下，“是的。其实我们家原本生活还算不错，但是我八岁那年，村子遇上大水灾，庄稼颗粒无收，爹去借粮食的时候被山上掉下来的石头压死了。娘哭的没办法，最后把我的玉卖了，给重病的小妹换了点粮食。”
“……”
“水灾后不久就是瘟疫。”楚闻枫叹了口气，“我当时不到九岁，眼睁睁地看着娘和弟妹一个一个咽了气。娘死之前声嘶力竭，骂我额角带这么个胎记果然是丧门星，克死了全家——真的很好笑，我居然没法反驳。因为全家这么多人，居然真的就我一个人没有感染上那瘟疫，好好活下来了。但是，也仅仅就是活下来了。”
“瘟疫之后十室九空，我没办法，只能往外跑。以我的脚力，走到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镇子，在那里打零工换点吃的。后来我家附近一个门派收弟子，我为了混口饭吃，就去试了试。”
“什么门派？”
“……我答应了师父，永远不把师门说出去。”楚闻枫苦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谢掌门，我这样的身份，不想给师门蒙羞。”
“……抱歉，是我冒昧了。”
“一开始我只是门外弟子，但是不得不说我在学武这方面挺有天赋的。师父很快在一群小豆丁里发现了我，带我做了他的亲传弟子。我进境很快，一年之后剑法大成，超过了早我入门四五年的师兄们。师父很疼我，但是……我一次练功的时候，差点走火入魔了。”
“是因为以前的事吗。”
“我们门派的内功对心境要求很高。我没有什么杂七杂八吃喝玩乐的念头，所以一开始进境飞速。”楚闻枫道，“可是越到后面越需要心无杂念——我在某一天，听到刚入门的师弟指着我问师父，他是谁。”
“……”
“很好笑是不是？我就为了这一句话走火入魔了。每次练功我都在心里反复问自己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问的自己几乎发了狂。我从自己有记忆开始一直捋到现在，遭灾之前我是爹娘的养子是弟弟妹妹的哥哥，遭灾后我是饭店的洗碗工是老板的出气筒，入山门之后我是师父的徒弟是师兄们的师弟，可是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想怎么活，然后我那引以为傲的内门心法突然走火入魔，我差点被自己行差的气创死。”
“……”
“我没办法进境了，甚至不敢再练功。于是我和师父求了一段时间下山散心，希望能找找答案，结果就是这么巧——我看见了那块我带了快九年的玉佩。”
“所以你就忍不住去偷了？”
“谢掌门，你可能不明白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你在茫茫大海里沉浮挣扎着存活，前后左右都是一样的风景和迷雾。结果某个时候你往前一看，看到了一个你养了很多年的小猫或者小狗，在一块木板上飘着。”
“……我明白。”谢景之轻轻道，“大多数人都会想去找自己的小猫或者小狗，哪怕知道他们不会说话，设身处地想，我也一样。”
“所以我在练功走火入魔之后，做了我人生走火入魔的决定——我要得到那块玉佩。”楚闻枫带着点自我厌恶地刻薄道，“我就是疯了，但是没法子，我就是想要它，就好像我得到它之后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一样。所以我发了狂，没有钱，我就想去偷。”
“这就是侠盗北风的由来？”
“不。你没听过北风干的第一起大案子吗？”楚闻枫恶劣地笑了，“要重新从水灾那年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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