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一夜,不知何时竟停了,苏叶端了热水从门外进来。将盆放在架子上,来到窗户边将窗户支开。阳光透过窗户缝隙洒进房里,带进来一丝凛冽的寒气。
不知不觉间竟然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自上去入宫后,苏照月又随韩逯进了一次宫,只是这次没有再遇到皇帝,太后的身体倒是恢复得比苏照月预想的好一些。不过也不奇怪,宫里要什么没有呢。
“小姐,该起身了。”苏叶一边从柜子里将苏照月今日要穿的衣衫拿出来,一边叫苏照月起床。
苏照月闭着眼睛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一头秀发乱糟糟的,昨日看医书看得太晚了,这会儿还困意十足。
“我还想再睡会儿。”苏照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苏叶将纱帐挂起来,“不行!待会要去花厅用膳,去晚了又该被说了。”
苏照月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坐了一会儿,又躺了下去,“不想起。”
苏叶无奈地摇摇头,将苏照月从被窝里捞了出来:“真的来不及了。”
苏照月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床。苏叶将帕子递给苏照月,苏照月将脸洗净,又被苏叶拉到梳妆台坐好。苏叶给苏照月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又插上两支珠钗,端详了眼镜子,笑道:“小姐怎么打扮都好看!”
“就你嘴甜。”
一阵微风拂过,院子里桂花树上堆了一晚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阳光洒在积雪上,闪闪发亮。苏照月伸了个懒腰,抬头眯着眼睛感受冬日里的暖阳。
“小姐,快些吧。”苏叶不住的催促。
“不着急,往日去晚了不也没什么嘛。”
苏叶看了看左右没有人,低声说道:“小姐,昨日夜里大公子没归家,老爷知道了,发了好大的脾气,您今日可别触他霉头。”
苏照月撇撇嘴,自觉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苏知行和吴姝妹还没到,刚刚解除禁足的苏文曦倒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旁,见到苏照月进来,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隔得老远都能清楚地闻到苏天恒一身的酒气,他一只手支着脑袋在打瞌睡,苏天青低着头坐在他旁边。
苏母的身体情况从十几日前起每况愈下,前两日连东西都吃不进了,只能食些米粥流食。赵姨娘这段日子就一直守在苏母院子里,一步都不曾离开。
不一会儿,苏知行和吴姝妹从门口进来。看到苏天恒,苏知行脸色难看。
苏文曦忙推了推苏天恒,小声道:“哥,醒醒!”
苏天恒脑袋“嘣”的一声撞在桌子上,疼得龇牙咧嘴,跳起身大声道:“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暗算本少爷!”
待看到眼前已经被气得面色铁青的苏知行时,酒才醒了大半,结结巴巴地喊道:“爹……娘。”
“昨晚去哪了?不好好在房里温习功课,一天到晚不着家!”
“好了,老爷,先吃饭,有什么吃完饭再说!”吴姝妹忙将苏知行拉到位置上坐下,又朝苏文曦使眼色,苏文曦起身为苏知行盛粥,“爹爹,喝粥。”
苏天恒赶紧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埋着头吃饭。
“开春你就要参加春闱了,再这么出去鬼混,夜不归家,小心你的狗腿!”
苏天恒抬起头,正色道:“爹,我那不是去鬼混,我是正儿八经地去结交士子,他们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哼!什么真才实学,我看,就是一群酒囊饭袋。”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呢?不信,你等着看好了,明年春闱,我们定能高中。晋阳王说了……”
苏知行啪地一声放下碗,“你说谁?晋阳王?”
苏天恒也放下碗筷,“对啊,晋阳王说了,我们个个才高八斗,往后定是国之栋梁!”
苏知行气得胡子都歪了,厉声道:“福伯,拿家法来!”
在场众人都是一惊,虽然苏天恒不怎么着调,但是苏知行从未动过家法打他。
吴姝妹拦住苏知行:“老爷,天恒这是犯了什么错,你要用家法啊!天恒他那副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苏知行一把推开吴姝妹,让家丁将苏天恒押到凳子上爬好,从福伯手中抢过水火棍,重重地朝苏天恒的臀部打下去,“我让你好好读书,你倒好,整日不是出去喝酒,就是去跟着那群不入流的士子出去鬼混。如今,竟然还敢跟晋阳王混到一块,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啊?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你赔的,你这是要拉着整个苏家给你陪葬啊!与其这样,还不如今日打死你算了!”
苏天恒不服,喊道:“我去结交晋阳王也是为了我苏家。当今圣上这么多年都无所出,晋阳王那是哲宗的子嗣,他如今是最好的皇储人选,往后说不定整个天下都是他的。等他当上皇帝,那我就有从龙之功。”
“逆子!此等大逆不道之言都敢说出口,我看你是活腻了!”说着,又是“啪啪”几棍下去。
“你知道你从来都看不上我,我能结交到晋阳王那是我的本事。你在翰林院侍读的位置上坐了十几年也没能更进一步,魏家还处处与我们作对。要是晋阳王当上皇帝,魏家都要被我们踩在脚下!”
“我看你真是痴心妄想!”苏知行手上不停,没几下,苏天恒的臀部就渗出血来,脸色也白了下去。
吴姝妹见拉不动苏知行,便趴到苏天恒身上,“老爷,你要打天恒,就先打死我!当年,我生天恒难产,整整一天一夜才将他生下来,我们母子两都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他自幼身子骨就比旁人弱。后来,你到定州赴任,天恒感染风寒,你为了不延误时间,带着生病的天恒赶路,他落下了病根。这些年,我一直小心给他调养,才将他养大。你这几板子下去,他哪能活得了!你要是将他打死了,我也不活了!”
苏文曦也跪在苏知行身旁,哭道:“爹爹,你就饶了大哥吧!爹爹,求您了!”
苏天恒气若游丝却依旧不肯认错:“娘,小妹,你们起来……别求他,我也是为了挣个前程,我……我没错!”
“你……”苏知行话还未说完,往后一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老爷!”
“爹!”
这边苏天恒也撑不住,昏死过去。
“天恒!”
“大哥!”
一时间,花厅乱做一团。
福伯忙唤人进来,将苏知行和苏天恒分别抬回各自院中,吴姝妹看了眼苏知行还是跟着苏天恒去了他那,苏文曦也一并去了。
苏照月跟在苏知行身后进了屋子,苏天青也紧跟在后面。
见苏知行双目紧闭,面色乌青,苏天青拉了拉她的衣角,“二姐,爹爹他不会有事吧?”
“没有大碍,不过是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见苏照月说得笃定,苏天青放下心来,走到苏知行的床旁边,守着他。
没多久,一个大夫背着药箱跟着福伯走了进来。
“大夫,您快看看我家老爷!”福伯一脸担忧。
大夫放下药箱,从箱子里取出一个脉枕放好,然后将苏知行的手腕放在上面,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仔细诊断。
片刻后,大夫将苏知行的手放好,收好脉枕对福伯道:“苏大人没有大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说着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我需要为苏大人将淤血放去。”
福伯忙道:“有劳大夫。”
大夫将银针扎入苏知行的手指指尖,将黑血挤出,待挤出的血液变成鲜红色后,大夫才停手。
“苏大人过会儿就会醒了。我再给大人开一副清火安神的方子。再有就是大人需要安心领养,可不要再动怒了。”
“那就有劳大夫了。”福伯带着大夫出去,又派人随大夫去抓药。
隔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苏知行撑开眼皮,苏天青见到父亲醒来,很是高兴,“爹爹!你醒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苏知行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苏天青忙将他扶起来坐好。苏知行望了一眼屋里,只看到苏照月坐在床旁边的凳子上,并没有看到吴姝妹和苏文曦的身影,心里瞬间有些失落又有些难过。
“爹爹?”苏天青又唤了一声。
苏知行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的孩子自己以前很少拿正眼看待过,不知不觉竟也这般大了。苏知行摸了摸苏天青的脑袋,声音温和:“爹爹没事。”
苏天青又再三确认苏知行没事,才放下心来。又想到什么,赶紧跑到桌上,将碗端到床边:“爹爹,您没吃早饭,刚刚福伯让人煮了肉粥,我喂您用些。”
苏知行笑着点头。
“有些日子没过问你的功课了,如今都学会了些什么?”
苏知行很少过问苏天青的功课,上次问起也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听到苏知行问起,他赶紧正色道:“回爹爹,儿子如今正在学习尚书。”
“《尚书》。”苏知行点点头,“讲到哪了?”
“刚刚讲到《尧典》篇。”
“哦?可有什么感想?”
“先生教导,《尚书》乃政事之祖,史书之源,字字皆藏圣王治世之大道理。儿子愚钝,初读只觉文字古奥,经先生讲解‘克明俊德,以亲九族①’,方知尧帝之圣德,在于能发扬大德,使家族和睦亲善。”
苏知行点点头,“《尧典》一篇,最重‘钦明文思安安②’一句,尧帝之德,首在一个‘敬’字。你读书时亦当心怀敬畏,方得真谛。”
“儿子知晓了。”
“往后多来书房寻我,我好指导你读书习字。”
①引用自《尚书·尧典》
②引用自《尚书·尧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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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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