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紫宸殿上·咫尺天涯
踏入云国紫宸殿的瞬间,喧嚣与华光扑面而来。这一切于萧凛而言,不过是通往她所在之处的冗长前奏。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之线牵引,越过重重人影,精准地落向御座下首,那片最璀璨的光华所在。
是她。
纪泠鸢。
云国的昭月公主,他心尖上烙印的名字,他灵魂深处唯一的救赎与……炼狱。
两年未见,她出落得愈发惊心动魄。如雪的白发挽起来,明珠步摇流泻着清冷的光。额前那缕火焰般的红发,依旧是最惊心动魄的印记,衬得她小脸莹白如玉。眼睛流转着疏离的光,右眼下的泪痣,是这冰封绝色上唯一一点暖意,却更显遥不可及。月白云锦宫装裹着纤细的身姿,外罩的绯色鲛绡如流动的霞光。她端坐着,像一尊精心雕琢、供奉于神坛的玉像,美得惊心,也冷得刺骨。
当他的目光终于捕捉到她时,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胸腔!血液逆流,眼前甚至短暂地发黑。是她!活生生的她!比记忆中更美,也更……遥远。
那双眼睛,曾盛满狡黠、娇蛮、依赖,甚至是他笨拙惹恼她时的气鼓鼓……此刻,却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平静无波地扫过他——如同扫过殿中一根无关紧要的柱子。视线相接不过一瞬,她便自然而然地移开。
那漠然的一瞥,比世间最锋利的刀刃更甚,瞬间将他自以为筑起的心防割得支离破碎!瞳孔猛地收缩,如同被强光刺伤的野兽,下意识地想要垂眸躲避那冰冷的审判,却又像被钉住一般,无法移开分毫!
她恨他。
这个认知,比夜国皇后淬毒的匕首更让他痛彻心扉。他设想过千百次重逢的场景,预演过无数遍她的愤怒、质问、甚至歇斯底里。他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哪怕是她的刀剑加身。唯独没有料到……是这般彻底的、将他视若无物的疏离。
整个宴席,他如同置身熔炉与冰窟的交界。帝王的威仪是仅存的外壳,内里早已被那如影随形的冰冷视线灼烧得千疮百孔。他听着使臣的恭维,回应着云皇的客套,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贪婪地追逐着那个身影。看她巧笑倩兮,看她与太子低语,看她向云皇撒娇……每一个生动的表情,都像细密的针,扎在他早已鲜血淋漓的心上。
他看到她借口更衣离席。那抹月白绯霞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处,也瞬间抽走了他所有伪装的力气。不能等!不能再等!
借口透气,他几乎是踉跄着追了出去。夜风微凉,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焦灼与恐慌。
(二)荷花池畔·焚心之痛
她在荷花池畔。月光勾勒着她纤细的背影,白发在夜风中轻扬
“鸢儿!” 那声压抑了两年、刻入骨髓的呼唤,终于冲口而出。带着无尽的思念、愧疚和近乎绝望的祈求。
她猛地停住,却没有回头。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冰刃。
“放肆!” 她的声音冰冷如霜,带着属于昭月公主的绝对威仪,“夜皇陛下,请注意你的身份和称谓!本宫的名讳,岂是你能随意唤得的?”
那声“夜皇陛下”,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心窝。他喉头滚动,压下翻涌的血气,声音嘶哑破碎:“……公主殿下。请……听我解释。”
她终于缓缓转过身。月光下,那双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宝石,冷冷地、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件肮脏的、令人厌恶的物品。
“解释?” 她声音轻飘飘,字字如刀,“解释你堂堂夜国皇子,为何要伪装失忆,潜伏在我云国公主身边当个低贱的侍卫?解释你处心积虑获取我的信任,究竟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解释你为何在我生辰次日,像做贼一样,拿着我大哥的手令,不告而别?!”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每一个质问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灵魂上。愤怒的火焰在她眼中燃烧,也点燃了他心中积压的痛苦与绝望。不是这样的!不是!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鸢儿……公主!我对你……绝无恶意!我……” 他急切地想要靠近
“站住!” 她厉声喝止,指尖泛白,“不准靠近本宫!夜皇陛下,请注意你的身份!你我之间,只有国与国的邦交,再无其他!过去种种,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戏码,本宫已经忘了!也请你,自重!”
忘了?她说她忘了?!御花园的风筝,元宵夜的糖葫芦,书房的画像,演武场的耍赖,雪影送的点心,还有她生辰那晚塞给他的、带着她掌心温度的福糕……那些镌刻在他灵魂深处的、支撑他走过地狱的温暖碎片……她说她忘了?!
一股被彻底否定的狂怒和灭顶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燃起熊熊烈火,理智的弦在“戏码”二字下彻底崩断!
“你说你忘了?!” 他嘶吼出声,带着失控的沙哑,“那一年……御花园的风筝,元宵夜的糖葫芦,书房的画像,演武场的比武,雪影送的点心……还有你生辰那晚给我的福糕!这些……你都能忘?!” 他每说一件,心就被凌迟一次,却固执地要将那些珍宝从她口中夺回!
“本宫为何不能忘?” 她笑容冰冷刺骨,“一个心怀叵测、蓄意接近的敌国探子,一段被精心设计的骗局,难道还值得本宫铭记于心?夜皇陛下,你的戏演得真好!连本宫都差点被你骗过了!可惜啊,戏总有落幕的时候!”
“探子?骗局?” 这两个词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他被彻底激怒了!她竟如此看他?!他处心积虑?他精心设计?!那一年,是他灰暗生命中唯一的光!是他甘愿舍弃性命也要守护的净土!
所有的克制土崩瓦解!他猛地一步上前,速度快如闪电,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滚烫的、带着薄茧的触感传来,是记忆深处无数次扶住她、接住她的感觉!是支撑他活下来的触感!
“放开!” 她浑身剧震,惊怒交加,拼命挣扎,声音都变了调,“萧凛!你大胆!你敢对本宫无礼?!”
“是!我大胆!我无礼!” 他紧紧攥着,力道大得不容挣脱,眼睛死死锁住她,声音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但有些话,我今日必须说清楚!我从未将你当作探子的目标!从未!我对你……”
“本宫不想听!” 她尖叫着打断,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开他的手,踉跄后退。手腕上残留着他滚烫的指印。她急促喘息,眼睛因愤怒而水光潋滟,死死瞪着他,“收起你那些虚伪的谎言!萧凛,你骗了我一年,难道还不够吗?还想继续用这些花言巧语来蒙蔽我?你以为本宫还会信你吗?!”
看着她眼中的水光,看着她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萧凛心中那点狂怒瞬间被更深沉、更无力的痛楚取代。他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玄色龙袍下的胸膛剧烈起伏。解释?此刻任何解释在她滔天的恨意面前都苍白无力。
“你听着,”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疏离,“从你拿着太子手令,不告而别的那一刻起,那个叫‘凛’的侍卫就已经死了。死在本宫十七岁生辰的第二天。现在站在本宫面前的,是夜国的皇帝,萧凛陛下。你我之间,只有云国公主与夜国国君的身份。过去种种,烟消云散,永不再提!”
烟消云散……永不再提……
这八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将他彻底打入无间地狱。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看着她在侍女搀扶下决绝转身,将他与她,与那一年珍贵的时光,彻底割裂。
月光冰冷,荷塘沉寂。萧凛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石像,空洞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里面翻涌着灭顶的痛苦和孤寂。一滴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池边石上,瞬间碎裂,如同他那颗被她亲手碾碎的心。
她走了。带着对他的恨,头也不回。而他,亲手葬送了唯一的光明,彻底沉沦于无边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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