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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二十一:紧闭的门扉与“传书”的试探(紧接上回)
沉重的殿门落锁声在空旷的昭月宫内回荡,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内外彻底隔绝。我背靠着冰凉的内殿门板,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在胸腔里轰鸣,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手心里那张被攥得汗湿、皱巴巴的素笺,此刻像块烙铁,烫得惊人。上面那几行笨拙小心的字迹,宫墙外那个落寞的玄色身影,还有二哥那句意有所指的“透透气”……各种画面和声音在脑子里乱糟糟地搅成一团。
“烦死了!” 我懊恼地低咒一声,猛地将素笺揉成一团,想扔进角落的香炉里烧掉。可指尖触及那粗糙的纸团,动作却又顿住了。最终,只是泄愤似的将它狠狠塞进了梳妆台一个带锁的小抽屉深处,眼不见为净!
接下来的几日,我彻底将自己埋进了昭月宫的“壳”里。看书、习字、调香、对弈(自己和自己下),甚至开始有耐心地临摹那幅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我努力让生活恢复到陵园事件之前的“平静”,仿佛外面那个搅乱一池春水的人根本不存在。
窗台上的青玉竹筒依旧每日清晨悄然更换着带着露水的鲜花。书匣底层的玉兔镇纸被我拿出来,放在书案显眼处压纸——纯粹是因为它确实好用,温润压手,绝非因为别的!至于那些“来历不明”的点心……依旧会被我嫌弃地推到一边,然后……在不知不觉间消失。
春桃和秋杏变得异常忙碌。她们成了某种不言而喻的“信使”。
“殿下,” 春桃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新的青玉竹筒进来,里面插着几支开得正好的紫玉兰,“东墙的紫玉兰开了,香气清幽,奴婢想着殿下或许喜欢,就……就剪了几支?” 她眼神飘忽,不敢看我。
我正临摹画中洛神飘逸的衣带,头也没抬,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算是默许了花留在窗台。
不一会儿,秋杏端着午膳进来,食盒最上层赫然又是一碟精致的莲花酥!这次的点心做得更小巧,酥皮更薄,隐约能看到里面流淌的、色泽诱人的……蜜桃果酱?
“殿下,今日御膳房……” 秋杏刚开口。
“放下吧。” 我打断她,语气平淡无波,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上,仿佛那碟点心不过是寻常摆设。
秋杏偷觑着我的脸色,放下食盒,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那个……送点心的侍从说……说上次樱桃酪似乎偏酸了些,这次换成了殿下也喜欢的蜜桃……还……还说如果殿下嫌太甜,下次可以少放糖……”
我的笔尖在宣纸上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洇开一小团墨迹。他……连这个都记得?还……还调整了?
一股说不清是羞恼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涌上来,我板着脸:“多事!本宫吃不吃,甜不甜,与他何干?下次再啰嗦,连碟子一起扔出去!”
“是……” 秋杏缩了缩脖子,连忙退下。
然而,当殿内只剩下我一人时,我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那碟点心。蜜桃的甜香丝丝缕缕钻入鼻尖。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指,飞快地拈起一块最小的,迅速塞进嘴里。
酥皮在齿间碎裂,温热的、带着清甜果香的蜜桃酱流淌开来……甜度刚刚好。
“……哼,凑合吧。” 我小声嘟囔了一句,耳根却悄悄爬上一抹绯红。为了掩饰,我拿起笔,更加用力地在画纸上涂抹起来。
片段二十二:兄长的“烦人”与心防的裂缝(又数日)
自我下令紧闭宫门,太子哥哥和二哥来的次数明显多了。太子哥哥多是关心我的起居饮食,带来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或珍贵的孤本,陪我下下棋,话不多,但沉稳的目光中带着洞悉一切的温和和包容。
二哥则一如既往地“烦人”。
“鸢儿,快开门!二哥给你带了个稀罕物!” 这日午后,他又在殿外嚷嚷,把门拍得砰砰响。
我正靠在贵妃榻上小憩,被他吵醒,没好气地隔着门回道:“不见!本宫要睡觉!”
“睡什么睡!太阳晒屁股了!快开门,保证是好东西!” 二哥锲而不舍。
被他吵得脑仁疼,我无奈地示意春桃开门。二哥一阵风似的卷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盖着锦缎的鸟笼?
“喏!看看二哥给你寻到了什么宝贝!” 他献宝似的掀开锦缎。
笼子里,一只通体雪白、羽翼丰满的信鸽正歪着小脑袋,用圆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外面。它脖颈处有一圈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绒羽,像戴了条小小的项链。
雪影?!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榻上坐起来!但随即又冷静下来。不对,雪影当年已经很壮实了,而且……没有这圈暗红羽毛。这只是……很像。
“这是……” 我强作镇定地问。
“嘿嘿,这可是西域进贡的极品雪鸽!据说能日行千里,识途认主!” 二哥得意洋洋,“二哥知道你喜欢白的,特意给你弄来的!怎么样?像不像当年某人那只贪吃的‘走地鸡’?” 他促狭地眨眨眼。
“二哥!” 我又羞又恼,“什么走地鸡!难听死了!我不要!拿走!”
“真不要?” 二哥故意晃了晃笼子,里面的小白鸽扑棱了一下翅膀,“多可爱啊!你看这眼睛,多机灵!养着解闷多好!而且……” 他压低声音,凑近我,狐狸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这小家伙,可机灵着呢。你要是想给谁传个口信儿啊……保证又快又稳!”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这个二哥!分明就是故意的!
“谁……谁要传口信儿!你快拿走!” 我抓起一个软枕就朝他扔过去。
二哥灵活地躲开,哈哈大笑,把鸟笼不由分说地塞到旁边的秋杏手里:“收好了!好好伺候着!这可是你们殿下未来的‘信使’!” 说完,在我第二个枕头砸过来之前,大笑着溜走了。
留下我对着那个鸟笼和里面歪头看着我的小白鸽,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秋杏抱着鸟笼,一脸为难:“殿下……这……”
“……找个地方挂着吧。” 我扭过头,声音闷闷的,“离本宫远点,吵。”
小白鸽被挂在了外殿靠近窗棂的架子上。它很安静,大部分时间只是好奇地东张西望,偶尔发出低低的“咕咕”声,并不烦人。我有时看书累了,目光会不自觉地飘过去。看着那身雪白的羽毛,看着那圈暗红的颈羽……思绪总会不受控制地飘远。
他……现在在做什么?还在宫墙外站着吗?那只真正的雪影……还好吗?
心防上的那道裂缝,在这些细微的、无声的渗透中,似乎又悄然扩大了一点点。那份因尴尬和傲娇而筑起的壁垒,不再像最初那般坚不可摧。一种名为“好奇”和“惦记”的情绪,如同藤蔓的嫩芽,在壁垒的缝隙间悄然探出头来。
片段二十三:隔门的“对峙”与委屈的爆发(小白鸽到来数日后)
或许是小白鸽带来的“灵感”,或许是萧凛终于按捺不住。这日傍晚,当春桃再次将一碟新做的点心(这次是玫瑰馅儿的)和一张折叠整齐的素笺放在我书案上时,我盯着那张素笺,烦躁累积到了顶点。
没完没了!有完没完!
我一把抓起素笺,看也没看,几步冲到紧闭的内殿门前,对着厚重的门板,仿佛门外就站着那个惹人心烦的身影,不管不顾地低吼出声,带着积压已久的委屈和怨气:
“萧凛!你有完没完!”
“送花!送石头!送点心!现在还塞纸条!”
“你以为这样本宫就会原谅你吗?!”
“本宫告诉你!做梦!”
“你知不知道本宫现在看见这些东西就烦!看见你就更烦!”
“滚回你的夜国去!别在本宫宫门外杵着碍眼!”
我喊得有些气喘吁吁,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红。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门外……似乎也毫无动静。
他走了?被骂走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和更深的委屈却猛地涌了上来,比之前的愤怒更加汹涌。眼泪毫无预兆地冲进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骗子……大骗子……” 声音陡然带上了浓重的哭腔,刚才的色厉内荏消失殆尽,只剩下脆弱和伤心,“当初一声不响地走……现在又死皮赖脸地回来……送这些有什么用……”
“你知道我这一年多是怎么过的吗……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
“呜呜……你走啊……你走……”
我背靠着门板,身体因为哭泣而微微下滑,最后无力地蹲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压抑的呜咽声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所有的尴尬、心软、纠结,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的泪水。不是恨,而是更深沉的委屈——委屈他的不告而别,委屈他的自以为是,更委屈自己明明知道真相了,却还是被搅得心绪不宁,无法真正狠下心来。
就在我哭得不能自已时,一个低沉沙哑、仿佛压抑了万千情绪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殿门,清晰地传了进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和小心翼翼:
“鸢儿……”
他真的在门外!他一直都在!
我的哭声戛然而止,身体瞬间僵硬。
“对不起……” 他的声音隔着门板,显得有些闷,却字字清晰地敲打在我心上,“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花……点心……那些东西……不是想让你原谅……只是……只是怕你忘了……怕你……真的再也不愿想起我……”
“我知道……我罪无可恕……没资格求你……”
“你说看见我就烦……我……我走远些……就在驿馆……不走……等你……不烦的时候……”
“鸢儿……别哭……求你……”
“你……你开开门……好不好?哪怕……只是让我……看看你……”
门外,他的声音带着卑微的祈求和无尽的痛苦,甚至能听到他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
门内,我蹲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泪痕,心却因为他的话语而揪成一团。开开门?看看我?这个混蛋!我哭得这么狼狈,眼睛肯定又红又肿,难看死了!怎么能让他看见!
“滚开!” 我带着浓重的鼻音,又羞又恼地对着门板喊道,“谁要见你!丑死了!你走!走远点!”
门外沉默了片刻。
“……不丑。” 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认真,“鸢儿……无论何时……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看的……”
“你闭嘴!” 我的脸颊瞬间爆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油嘴滑舌!谁信你的鬼话!走开!再不走我叫侍卫了!”
门外彻底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才听到一声极低、极沉的叹息,带着无尽的落寞和顺从:
“……好。我走。鸢儿……别哭了……保重……”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殿外的回廊尽头。
我依旧蹲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紧闭的门扉。殿内只剩下我尚未平复的抽噎声。手边,是那张被我揉皱又展开的素笺,上面笨拙的字迹被泪水晕开了一小片。
混蛋……他走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好像……更空了?
纪泠鸢,你真是……矛盾得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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