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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二十四：病中混沌与心防的崩塌
那日隔门哭喊将他骂走后，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空茫席卷了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推开一座山，山移开了，脚下却只剩下深不见底的虚软。我恹恹地靠在贵妃榻上，连平日里最喜欢的画册也提不起兴趣。
或许是心绪郁结，又或许是夜来贪凉，当晚我便发起了高热。
起初只是觉得浑身发冷，裹紧了锦被也无济于事。接着便是头痛欲裂，像有无数小锤在敲打。意识在滚烫的熔炉和冰冷的深渊间沉浮，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迷迷糊糊间，只听到春桃秋杏焦急的呼唤，太医匆忙的脚步声，还有父皇和两位哥哥担忧的低语。
药汁很苦，灌下去又呕出来大半。湿冷的帕子换了一条又一条，却怎么也压不下额头的滚烫。我在混沌中挣扎，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迷雾沼泽。寒冷刺骨，孤独无助。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一个熟悉的气息毫无预兆地靠近。清冽，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味道，却又无比安稳。紧接着，一只宽大、带着薄茧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轻轻覆上了我滚烫的额头。
那掌心并不十分凉爽，却奇异地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和踏实感。像漂泊的船只终于触到了坚实的岸礁。混沌的脑海中，一个名字如同破开迷雾的灯塔，骤然清晰——
凛……
一股巨大的委屈瞬间冲垮了病中脆弱的防线。我本能地想挣扎，想推开这不该出现的触碰，身体却背叛了意志，反而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无意识地、用尽仅存的力气，紧紧抓住了那只覆在额上的大手！
“冷……” 我听到自己发出小猫般细弱、带着浓重哭腔的呓语，身体蜷缩着，拼命想汲取那手掌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热源，“……好冷……凛……别走……”
那只被我抓住的手猛地一僵！随即，一股更汹涌的热意和力量感从那掌心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近乎颤抖的激动。他反手将我的手紧紧包裹在他温热宽大的掌心里，力道大得有些发疼，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稳固。
“不走……鸢儿……我在……我在这里……不走……” 低沉沙哑的嗓音贴着我的耳畔响起，一遍又一遍，如同最坚定的誓言，又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别怕……我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那声音，像暖流注入冰封的河流，奇异地安抚了我焦灼混乱的神经。冰冷的恐惧和孤独感被驱散了一些。我紧紧攥着他的手，仿佛那是连接着现实与生机的唯一绳索，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温热的掌心，贪婪地汲取着那份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昏昏沉沉地再次陷入了半梦半醒的迷蒙中。
这一次，梦里的迷雾似乎不再那么寒冷彻骨。
片段二十五：清醒后的羞窘与“赖账”
不知昏睡了多久，当我再次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时，首先感受到的是额头上温润的触感——一块新的、温度适宜的湿帕。喉咙干得像着了火，浑身依旧酸软无力，但那股要将人焚毁的高热已经退去，意识也清明了许多。
“水……” 我哑着嗓子开口。
“殿下醒了！” 守在床边的秋杏惊喜地低呼，连忙端来温热的蜂蜜水，小心翼翼地扶起我，喂我喝下。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我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晰。我靠在柔软的引枕上，环顾四周。寝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光线被纱帘滤得柔和。春桃正轻手轻脚地更换香炉里的安神香饼。
然后，我的目光定格在了床边。
一个玄色的身影，就坐在离我床榻仅一步之遥的矮凳上。他微微低着头，酒红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地垂落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那张俊美到极具侵略性的脸庞此刻布满了疲惫的痕迹，眼下是浓重的青影，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身上的龙袍皱巴巴的，仿佛已经几天几夜未曾更换。
是萧凛。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像一座沉默的、守护着珍宝的雕塑。即使疲惫不堪，他的脊背依旧挺直，一只手……正被我紧紧攥在手里？！
轰——！
昨晚混乱的记忆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脑海！那冰冷绝望中的温暖触碰，那紧紧抓住不放的手，那委屈的呓语，还有他一遍遍低沉的安抚……
天啊！我都做了什么？！
巨大的羞窘如同烈火瞬间燎原，烧得我脸颊、耳朵、脖子都滚烫一片！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他的手，动作快得牵扯到酸软的身体，忍不住闷哼一声。
这动静惊醒了浅眠的萧凛。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眸在看到我清醒的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那里面盛满了狂喜、担忧、后怕，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鸢儿！你醒了？！” 他几乎是弹坐起来，下意识地想靠近查看，却又在我惊恐羞恼的目光中硬生生顿住脚步，高大的身躯僵在原地，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眼眸紧张地注视着我，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要不要叫太医？”
“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裹紧了身上的锦被，仿佛那是最后的屏障，声音因为羞恼和虚弱而微微发颤，“谁……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快出去！” 我指着门口，手指都在抖。
萧凛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担忧取代。他没有争辩，只是顺从地后退了一步，声音依旧低沉温和：“好，我出去。你别激动，小心身子。”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慌，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我就在外面。有事……随时叫我。” 说完，他转身，步履沉重却又带着一丝释然地走出了内殿。
看着他消失在屏风后的玄色背影，我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但脸上的热度却丝毫未减。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被他握过的手心仿佛还残留着那滚烫的触感和力道。
“殿下……” 春桃小心翼翼地端来温热的药膳，“夜……萧陛下他……守了您整整两夜一天，几乎没合眼。太医施针用药，都是他……他亲自盯着，喂药也是……您昏沉时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住口！” 我恼羞成怒地打断她，脸上红得几乎滴血，“谁……谁抓着他了！本宫那是……那是病糊涂了！认错人了！不许再提！” 我抢过药碗，看也不看地就往嘴里灌，苦涩的药汁呛得我连连咳嗽，狼狈不堪。
秋杏连忙上前替我拍背顺气，春桃也噤若寒蝉。
一碗药灌下去，苦涩弥漫了整个口腔，却压不住心底翻江倒海的混乱。羞窘、懊恼、一丝难以言喻的心悸，还有……后怕。如果昨晚没有他……我是不是就……
不行！不能想！纪泠鸢，病糊涂说的话做的事……怎么能算数！对！就是病糊涂了！赖账！必须赖账！
我把自己重新埋进锦被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闷闷地命令：“本宫要休息了！谁也不许进来打扰！尤其是……外面那个！”
“是……” 侍女们应道。
寝殿内恢复了安静。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困意再次袭来。可这一次，在陷入沉睡的边缘，鼻尖似乎还能隐约嗅到一丝属于他的、清冽而安心的气息。手心残留的触感，也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烙印。
赖账……好像……也没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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