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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十三:昭月宫的眼泪与偷听的影子(重逢后数日)
紫宸殿宴席后的日子,表面平静无波,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我依旧是那个最受宠的昭月公主,每日给父皇请安,陪他用早膳,说些逗趣的话哄他开心,仿佛那夜荷花池畔的激烈对峙从未发生。面对太子哥哥和二哥,我也努力维持着往日的亲近与撒娇,只是偶尔在他们关切探究的目光投来时,我会飞快地垂下眼帘,用睫毛掩去那一闪而过的狼狈和心绪不宁。
“鸢儿,今日御膳房新做了你爱吃的点心,快尝尝。” 太子哥哥将精致的玉碗推到我面前,声音温和。
“谢大哥!” 我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拿起银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二哥放下茶杯,狐狸似的眼睛在我脸上转了一圈,状似无意地开口:“听说夜国那位陛下,这几日递了好几次拜帖想单独觐见父皇,都被父皇以‘国事繁忙’婉拒了。”
“二哥!” 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娇蛮自然,“提那个讨厌的人做什么?扫兴!” 我低下头,用力搅着碗里的樱桃酪,试图用动作掩饰瞬间翻涌上来的委屈和愤怒。
太子哥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声音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鸢儿说得对。不想见就不见,不想理就不理。你是云国的公主,无需为任何人、任何事委屈自己。” 他深邃的目光带着温和,“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大哥和二哥永远站在你这边。我们不会帮外人说半句好话,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分毫。你只需遵从你自己的心就好。”
“遵从自己内心……” 我喃喃重复着这六个字,强撑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想什么?想那个骗子是如何处心积虑地欺骗我?想他离开时是如何的冷酷无情?想他现在又为何摆出这副深情款款、痛不欲生的样子?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热了。我死死咬住下唇,低着头,不让哥哥们看到我泛红的眼眶。不行,不能哭!
“鸢儿?” 二哥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声音放得更柔,“怎么了?跟二哥说说?”
“没……没什么……” 我用力摇头,声音却已经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强装的坚强摇摇欲坠,“就是……就是……太甜了,齁得慌……” 我试图用玩笑掩饰。
“傻丫头,” 太子哥哥叹了口气,大手覆上我的头顶,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揉了揉,“在我们面前,不用逞强。”
这温柔的触碰,如同打开了闸门。一直强忍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面前的玉碗里,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我慌忙用手去擦,眼泪却越擦越多,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呜……大哥……二哥……” 我终于哽咽出声,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扑进了太子哥哥的怀里,压抑的哭声再也抑制不住,“他……他骗我!他骗了我整整一年!他什么都不说……就那么走了……我……我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处……我……我还偷偷让大哥你派人去找过……结果……结果他是皇子!他是夜国的皇帝!他一直在骗我!他把我当傻子耍!呜哇——!”
积压了太久的愤怒、委屈、被愚弄的耻辱感,还有那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抛弃的伤心,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在大哥温暖的怀抱里哭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眼泪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二哥也靠了过来,轻轻拍着我的背,无声地给予安慰。
“我知道……我知道……” 太子哥哥的声音低沉而心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是大哥不好,当初……没能告诉你更多。只是鸢儿,有些事,并非表面所见那般简单。他离开,或许……”
“我不听!我不听!” 我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打断他,眼睛里满是执拗的伤痛,“不管什么理由!他骗我就是骗我!不告而别就是不告而别!他让我像个笑话一样!我恨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呜……” 说完,又埋头痛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一年多来所有的委屈都哭尽。
我没有看到,在昭月宫外殿那扇半开的、通往侧廊的雕花窗棂的阴影里,一个玄色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塑般伫立着。
萧凛。
他不知何时悄然来到昭月宫外,或许是想再次“偶遇”,或许是想隔着宫墙感受一丝她的气息。那扇半开的窗,却让他无意中听到了殿内压抑的哭声,听到了她撕心裂肺的控诉,听到了那一声声带着血泪的“我恨他”。
他高大的身躯在阴影中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那双眼睛,透过窗棂的缝隙,死死锁在殿内那个扑在兄长怀里、哭得浑身颤抖的白色身影上。他看到她如雪的白发凌乱地贴在泪湿的脸颊,看到她纤细的肩膀因为哭泣而剧烈起伏……每一幕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他的心上。
当听到她那句带着泣音的“我恨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时,萧凛猛地闭上了眼睛,下颌线绷得死紧,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一滴滚烫的液体,竟不受控制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迅速消失在玄色的衣领中。
他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石像,在窗外那片浓重的阴影里,无声地承受着她滔天的恨意和泪水带来的凌迟。那高大的帝王身影,此刻竟透出一种深沉的、近乎破碎的孤寂与绝望。
殿内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太子哥哥和二哥低声安慰着什么。萧凛最后深深地、痛苦地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兄长怀里的身影,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悄无声息地转身,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只留下窗棂外一片冰冷的沉寂。
片段十四:沉默的“赔罪”与固执的疏离(数日后)
自那次在昭月宫外我的痛哭后,萧凛不知怎么的,竟然沉寂了许多。他不再试图在御花园“偶遇”,递上的单独觐见父皇的拜帖也停止了。他仿佛真的成了一个恪守礼仪的来访国君,每日只在驿馆与紫宸殿之间往返,参与着那些冗长而客套的邦交会谈。
然而,一些细微的、不易察觉的东西,却开始悄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一日清晨,春桃在打扫窗台时,发现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锦盒。盒子上没有任何署名,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糖人——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和我当年在元宵灯会上让他吹的一模一样。只是这只兔子通体雪白,连眼睛都是用细小的红宝石镶嵌而成,栩栩如生,显然是出自宫中顶级匠人之手。
“殿下,这……” 春桃捧着锦盒,一脸惊疑不定。
我只看了一眼,心中便了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来,是愤怒?是嘲讽?还是……一丝微不可查的酸涩?我冷着脸:“来历不明的东西,就……就……先放着吧”
“是。” 春桃应声,在我转身后,将锦盒收进了梳妆台最底层的抽屉里。
又过了两日,我在书房练字时,秋杏捧着一个卷轴进来,神色古怪:“殿下,方才……有只白鸽飞到了窗台上,腿上……绑着这个。”
白鸽?雪影?!
我的心猛地一跳,故作镇定地接过卷轴。展开一看,并非书信。那是一幅画。画的是御花园那棵高大的玉兰树,树下,一个穿着月白劲装的少女正叉着腰,气鼓鼓地仰头望着树上卡住的风筝。少女的白发和额前红发被风扬起,眼睛里满是娇蛮的执着。而树上,一个深青色的身影正矫健地攀援而上,去够那只彩蝶风筝。画风细腻传神,笔触间充满了生动的意趣,尤其将树下少女的神态捕捉得惟妙惟肖——正是当年我放风筝爬树被他救下的场景!
作画者的心思和画技都毋庸置疑。更刺目的是,画卷的右下角,用刚劲的笔锋题着两个小字——「赔罪」。
指尖微微颤抖。赔罪?一幅画,一个糖人,就想抹去那一年精心编织的谎言和不告而别的伤害?就想让我原谅他?
“哼!” 我将画卷猛地合上,丢还给秋杏,“……扔了吧,不,等一下,放在让我看不见的地方”
秋杏抱着画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道:“是,殿下。”
然而,当夜深人静,我独自躺在宽大的凤床上,白日里强装的冷漠褪去,白日里被强行压下的画面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只晶莹的小兔子,那幅生动的画……还有他站在窗外阴影里,那双眼眸中深沉的痛楚和绝望(虽然我并未亲眼所见,但侍女们隐晦的描述和那日偷听到的沉默,让我能想象出那副情景)……
一股强烈的烦躁和委屈再次涌上心头。我抓起枕头狠狠砸向床柱,低声咒骂:“骗子!混蛋!谁要你的破东西!谁稀罕你的赔罪!” 眼泪又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我拼命忍着,将脸埋进锦被里,身体微微颤抖。
我收到那些东西时我很犹豫我虽然讨厌他但我还是不忍心扔了我……好纠结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出现?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既然当初选择欺骗和离开,现在又何必摆出这副深情痛苦的样子来搅乱我的心?
你不能心软!绝对不能!
片段十五:御书房的“意外”与失控的维护(约十日后)
平静被一次“意外”打破。
那日,我奉父皇之命去御书房取一幅他珍藏的前朝古画,准备送去给喜好丹青的二哥赏玩。刚走到御书房外的回廊,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让我极其厌恶的女声——是现皇后。
“……陛下,臣妾并非危言耸听。夜国新帝年轻气盛,手段狠戾,短短数月便扫清障碍登上帝位,绝非易于之辈。他此番突然来访,表面修好,谁知背地里打的什么主意?尤其是……” 皇后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恶毒的揣测,“他对昭月那丫头似乎格外关注。那丫头年纪小不懂事,性子又骄纵,万一被那萧凛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去,做出些有损国体、甚至……通敌之事,岂非……”
“住口!” 父皇隐含怒意的声音响起,“鸢儿是朕的女儿!朕比谁都清楚她的品性!皇后,注意你的言辞!”
“陛下息怒!臣妾也是为了云国,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啊!” 皇后假惺惺地辩解,“昭月那丫头,仗着陛下宠爱,行事本就有些不知分寸。如今那萧凛对她明显居心叵测,她非但不避嫌,前些日子在御花园还与那萧凛拉拉扯扯……这要是传出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气得浑身发抖,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虚掩的殿门冲了进去!
御书房内,父皇端坐御案后,脸色阴沉。皇后站在下首,脸上还带着未收尽的刻薄。看到我闯进来,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得逞和怨毒。
“父皇!” 我顾不上行礼,眼睛因愤怒而灼灼燃烧,直指皇后,“母后(这个称呼叫得我无比恶心)!您身为国母,无凭无据,仅凭臆测就污蔑本宫清誉,污蔑本宫通敌?!您将云国律法置于何地?将父皇的圣明置于何地?!”
“放肆!” 皇后被我当众顶撞,脸色铁青,“本宫与陛下商议国事,岂容你一个小辈擅闯咆哮?!陛下您看,她这骄纵无礼的样子,臣妾……”
“够了!” 父皇猛地一拍御案,龙威尽显,目光冰冷地扫过皇后,“皇后,你今日之言,确实过了!退下!”
皇后被父皇的怒意震慑,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悻悻行礼告退。
殿内只剩下我和父皇。我胸口剧烈起伏,强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愤怒!她竟敢如此污蔑我!
“鸢儿……” 父皇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疲惫和心疼。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充满威压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
“云皇陛下,孤是否可以认为,贵国的皇后,是在公然污蔑孤,图谋不轨,并且恶意中伤贵国最尊贵的昭月公主?”
我和父皇同时转头。
萧凛不知何时站在了御书房门口。他穿着正式的玄色龙袍,身姿挺拔如松,酒红色的长发下,那张俊美到极具侵略性的脸庞此刻如同覆了一层寒冰。那双眼眸,乘着满满的怒火,死死锁定在刚刚皇后离去的方向!那目光中的杀意和威压,让整个御书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一步步走进来,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力,走到我身边时,脚步微顿,对着父皇,微微颔首,声音冷硬如铁:
“昭月公主金枝玉叶,品性高洁,容不得任何人污蔑!若再有此等流言蜚语,损及公主清誉……”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金铁交鸣,“无论出自何人之口,孤,定要亲自为公主,讨、回、公、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和令人胆寒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御书房中。那是一种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惜掀起两国风波的维护姿态!
我完全愣住了。看着他挡在我身前的挺拔背影,感受着那股因我被污蔑而爆发的愤怒,心中那堵用愤怒和疏离筑起的冰墙,第一次,剧烈地、不受控制地……动摇了一下。
他……他这是在……维护我?甚至不惜以国君的身份,公然在父皇面前,为了我……威胁要处置云国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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