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卧养伤的日子,漫长又煎熬。
傅景明天不亮便去了大理寺当值。没了他在府中的无形威压,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几声懒洋洋的鸟啼。
屋内烦闷的紧,身后被打出来的青紫肿痕非但没消,反而在后半夜就跟着火似的燎了起来,到了白日里被药膏和布帛的摩擦一激,牵扯的钝痛就让人疼得龇牙咧嘴。
傅云山干脆让长禄搬了竹榻放在后院回廊,穿着松垮丝绸薄裤,光着上身趴在上头。
茉莉和梧桐叶香顺着微风吹拂,微微缓解了身后火烧火燎的痛。长禄刚给他换了药,药膏的凉意混着草药的微苦气弥漫。傅云山像只被太阳晒蔫的猫,百无聊赖地趴在竹榻上。
虽然心里还在为那顿狠打委屈,但傅云山又惦记着何时能回大理寺“大展拳脚”。他嘴里无意识地嘟囔,“长禄!我要吃冰镇酸梅汤!多放糖霜!” 长禄在屋里远远应了一声,“二爷,大夫说您伤没好利索,忌生冷啊…”
傅云山烦躁地把脸埋进臂弯,在痛楚的余韵和暖风的催眠中浮沉。
不紧不慢的叩门声惊醒傅云山,看门小厮阿圆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闫大人?您怎么来了?大爷天不亮就去大理寺了,不在家。”
闫豫青!
傅云山瞬间惊醒,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一个清润悦耳,带着点慵懒笑意的声音响起“傅大人命在下先送卷宗来,在家等候。”
“这样啊,闫大人请到大厅稍坐,小的给大人沏茶去。”
“多谢,你家二爷在哪?我先看看他去。”
“这边,小的带您去。”
来看我!
傅云山整个人都弹了一下,牵动伤处疼得他“嘶”地倒抽一口冷气。现在傅云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闫豫青,看到他这副趴在榻上养伤的狼狈样!
傅云山手忙脚乱地试图翻身坐起,但动作太大又扯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情急之下,他伸长手臂,一把扯过旁边架子上搭着的一件外袍,也顾不上正反如何,胡乱就往自己身上一盖,企图把自己连头带背都蒙起来,伪装成在午睡的样子。
刚盖好趴回去,就听得脚步声由远及近。傅云山心跳如擂鼓,紧闭双眼装睡,身体僵硬。
脚步声停在竹榻旁。
怎么没声响了?
傅云山偷偷将盖在头上的外袍掀开一条缝,怯怯地、缓缓地回过头—— 瞬间撞进一双含笑的桃花眼里。
那人穿着一身月白常服,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清俊端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人时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意味。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叶缝隙,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光晕。
傅云山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呼吸都滞了一瞬。
闫豫青将傅云山那一瞬间的傻眼、慌乱和强装的镇定尽收眼底。
他眼底笑意更深,慢悠悠地开口,“哦?原来小傅大人在此高卧。只是这盖头蒙面的睡法…倒也别致。” 他目光扫过傅云山身上那件胡乱披盖,皱巴巴甚至可能穿反了的外袍,以及傅云山因紧张和羞窘而微微泛红的耳尖。
傅云山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温度迅速攀升,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他一把扯下盖头的外袍,又因动作太大牵扯伤处,疼得“哎哟”一声,娃娃脸皱成一团,嘴硬道“闫大人!我、我没睡!就是…就是晒晒太阳!” 声音因为心虚和疼痛而发软。
闫豫青故作恍然,微微倾身,那双桃花眼含着促狭的光,上下打量傅云山“养伤?啧啧,看来昨日大理寺那桩差事,颇为凶险啊?竟让小傅大人伤得…需要如此静养?”
他故意在“静养”二字上加了点暧昧不明的重音,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傅云山下意识护住的腰臀部位。
这厮明知故问!分明是故意的!
傅云山被他看得又羞又恼,脸彻底红透。他哪里听不出闫豫青话里的打趣,气得差点跳起来,又碍于伤势不敢妄动,只能梗着脖子反驳“凶险什么!不过是一时不察!闫大人莫要听人胡说!我、我好得很!” 耳朵却红得能滴血。
“真的啊?”闫豫青逼近半步,倾身,那张清俊如玉带着笑意的脸孔,骤然在傅云山眼前放大。桃花眼弯得像月牙儿,水光潋滟,偏偏里面全是毫不遮掩的戏谑,闫豫青压低声音“那…昨日少卿后堂书房里,是谁的嚎声那么大…隐约听得‘哥…饶了我吧…呜呜…我错了’的哭腔?真是回音袅袅,绕梁不绝啊。”
闫豫青的声音放得更缓更轻,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细细描绘一幅让傅云山无地自容的图景。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踩在傅云山此刻最敏感的羞耻点上,将他崩溃求饶的屈辱一幕血淋淋地剖开来。
傅云山的脸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耳朵滚烫,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一股巨大的羞愤和被闫豫青如此直白说破的慌乱交织,让傅云山瞬间几乎窒息。
“你……你胡说!”傅云山猛地别开脸,不去看闫豫青那近在咫尺、灼人呼吸的脸,声音干涩发颤,带着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狼狈,“我那是……那是……”
“那是什么?”闫豫青盯着傅云山仓皇闪避的侧脸,眼里明晃晃地打趣,“疼得受不住了?小傅大人平日那般勇武,也有这般求饶的时候?看来还是少卿大人铁腕……”
“闭嘴!闫豫青!”傅云山终于被闫豫青这无休止的戏弄彻底点燃了火气,猛地扭回头瞪向他,又羞又怒,眼圈都急得有些发红,“你再这样,等我好了,我……我跟你……”
“跟我怎样?”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此刻正正撞进傅云山冒火的眸子里。夏风穿堂,吹得闫豫青身上那薄绸直裰衣袂微动,也将一缕他身上的清冽茶香更清楚地吹到傅云山鼻端。
闫豫青微微歪了歪头,唇角还是弯着的,目光落在傅云山急得泛红的眼尾和微微湿润的长睫毛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向下,轻轻地,扫过傅云山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露在薄衫歪斜领口外的锁骨。
傅云山先前只顾着气恼反驳,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闫豫青面前,衣衫不整,不,几乎称得上是……袒露了大半个胸膛!尤其被闫豫青这般灼灼地看着……
一股更强烈、更让人晕眩的热潮“轰”地一下席卷傅云山全身,仿佛连指尖都在发烫。那本欲出口的狠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硬生生被闫豫青这沉静的目光给堵了回去。
傅云山下意识地想蜷缩,想扯衣服把自己裹紧,却发现自己正维持着一个尴尬的,被看光了大半的姿势,动弹不得。
“跟……跟你没完!”憋了半天,傅云山才挤出这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声音却因为心慌意乱而软了几分,带着点虚张声势的绵软,更像是一声含混的嘟囔。
闫豫青静静地看了傅云山两息。那双惯常含笑流转的眼眸像是幽深的潭水,方才那份逗弄打趣的浮光不知何时沉潜了下去,只余下一抹不易察觉的微澜落在傅云山的眉眼之间。傅云山甚至能感觉到,闫豫青似乎在很轻很慢地描摹着自己此刻绯红一片的脸颊轮廓。
傅云山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滞住,喉头发紧,指尖蜷缩得更加用力,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掌心的薄汗。
然后,闫豫青那微微抿着的薄唇,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慢慢直起了身“小傅大人好好养伤,”他刻意咬重了那个“养”字,“只是,下次少卿大人再要用家法,千万记得……先把门窗关严实些。”
傅云山被闫豫青这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刚刚平复一点的血气又翻涌着冲上脑门,“你——!”
闫豫青却不再给傅云山反驳的机会,步履从容地转身,像一片悠闲的云,飘出了厢房。
走廊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傅云山自己粗重未平的气息,和胸腔里那颗兀自狂跳不止的心脏,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傅云山脸上、颈上乃至胸口那片被闫豫青目光寸寸熨烫过的皮肤,此刻仍残存着灼人的热度。
方才闫豫青那幽深含笑的眼神,那轻描淡写的调侃,还有离去前那句该死的“关严实些”……混杂着身后那丝丝缕缕、时刻不歇的疼痛,搅得傅云山脑子里乱糟糟一团。
傅云山颓然地将发热的脸颊重新砸进那还残存着药膏清苦气息的枕头里。
初夏的风依旧温软地吹着,带着庭院里草木的生机,可傅云山的心,却被闫豫青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搅得一团乱麻。
“闫豫青,你给我等着!”傅云山愤愤地在心底骂道。
小狐狸闫豫青登场了~这么爱调侃傅云山,怎么能说不是另一种喜欢呢?[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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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闫豫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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