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据说是一把剑。
剑门护山剑阵有剑千把,平日皆在后山剑冢中。每一把剑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其中有剑不以锋芒闻名,但也是天下无双。
云舟悬停在水上。唐岁初感觉它不太像剑,反倒就像一艘船,只有它在云里的时候才能窥出剑形。
这种时候,他会有些好奇这样的剑会选择什么样的主人。器物往往都会选择和自己有相似特点的灵主。剑更是如此,需要剑主的灵气时时温养,刚烈的剑甚至会选择在剑主陨落时自断其身。
云舟似乎是无主的。唐岁初又觉得有些无趣了。
河岸边已经有许多人了。有人只是对云舟感到好奇,而有的人……
唐岁初一眼便望见了最里面的姑娘们。锦糖阁的姑娘们今日穿得格外艳丽,撑着油纸伞,涂了胭脂,她们在水边不时捂嘴轻笑,或是娇滴滴地闲聊。那是一片绚烂的姹紫嫣红。不少人都看直了眼。
唐岁初一边心里感慨这阵仗,一边顺其自然地拨开人群往里走,还不忘护着手里的物件和身后的薄春。
“哎哟,公子到了!”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唤了一声,人群变得愈发沸腾。
唐岁初百忙之中看见雪芝给他抛了个媚眼。然后人们的目光齐齐扫了过来。
“就是他啊……”
“嘿,我还在宁顺侯府外边一条街上见过他呢。”
“此人听说是剑门白长老钦点的弟子,莫不是天赋异禀?”
“要我说,他定是求着白长老,白长老又看他是宁顺侯亲戚不好拒绝才让他去的。他看起来哪里像有仙缘的模样!”
“生得倒不错啊。”
唐岁初顺着人群分开的道,微笑着向众人示意,然后理所当然地走了过去。他面上没有丝毫尴尬或者愤怒,即使那些议论声并不小、许多也不甚礼貌。
雪芝姑娘上前一步替他理了理衣服上刚挤出的褶皱,然后颇虚情假意地对着唐岁初用手帕点了两下眼尾,敷衍地装出恋恋不舍的神态。后边的姑娘们也整齐地拿出手帕做了同样的动作,如此倒像是锦糖阁的新舞蹈了。
唐岁初一抬头就看见朔逸同从云舟上翻下来,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朔逸同也不闲着,他清了清嗓子,对着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开始了他的表演:先是用力地拍了拍胸脯,然后一搂唐岁初的肩膀,另一只手握成空心的圆,对着自己的嘴巴就开始喊,“感谢乡亲们对小唐的厚爱!就送到这里吧!剑门不会亏待他的!”
真是声如雷霆。唐岁初真感觉自己耳朵都快聋了。而且,这能算是哪门子厚爱,他的名声在京都绝对算不上好。
唐岁初闻到一阵奇异的味道从朔逸同衣服上传出——不凑近还真闻不到。这味道和水边姑娘们身上的胭脂味交织在一起,反而变得更加熟悉而清晰。
是曼陀罗。
哈?唐岁初心底笑了笑。
原来如此。
看热闹的人群安静了几息,然后传出更多看热闹的嚷嚷声。想必新的话本又要横空出世。
唐岁初一只手够着云舟边缘,朝后看,只看见人们乌泱泱的一片,不再能看清神情了。
朔逸同在云舟上蹲下看他道:“别看啦,又不是不回来了。”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拔萝卜似的把唐岁初拔了上来。
唐岁初一屁股坐在地上。朔逸同一脸得逞的笑容。
唐岁初叹了口气,“不等他?”
朔逸同“哟”了一声,明知故问道:“谁啊?谁不在啊?”
唐岁初担心一接他的话,他就会得寸进尺,变得愈发奇怪,干脆就抿了抿嘴,一言不发。如果萧慕北在的话,云舟周围就不止这些看客了,京都的小姐们和她们的护卫定会把河岸堵的水泄不通。
朔逸同见唐岁初不说话,体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丝毫不觉着尴尬地接道:“小北是大忙人,之前知道要来京都,算着时间接了个京都附近的悬赏。忙得很,连夜走的,买的站票!”
唐岁初又不太能听懂朔逸同的话了。站票又是什么?不过,他觉得应该早日适应朔逸同的说话方式,既来之则安之。应对方法就是——岔开话题。唐岁初站起来抖了抖灰尘,神色淡定地道:“应该进去了吧。”
云舟缓慢地升了起来。唐岁初没有坐过飞剑,觉着有些新奇。
云舟像一艘南边常见的木船,船中间是个小屋子,船夫就站在船头划船。不过划云舟的船夫只需要在阵法里嵌入灵石,然后通过真身灵气和阵法的联系操控云舟行进的方向。
唐岁初替朔逸同推开半边珠帘,朔逸同却摇了摇头,“里边闷得慌,就糟老头子和他无趣的徒弟们。”
唐岁初闻言干脆放下珠帘。他没有放过往里边瞥的机会。主位上是白池,后面依次坐着他那一脉的大弟子、二弟子……本应该是第五个人坐的蒲团却空了出来,他大概是“船夫”。除此之外,所有人都在闭目修行,四周也设了隔音阵法,看起来着实是无聊了些。
“是吧?”朔逸同摆了摆手,“还不如在外面吹吹风呢。我认识白池的大弟子曹知慎,他是剑门执法队持剑弟子,生得不坏,脑子却和木头似的,半点不通人情。要让他找到由头抓了你,你在后山石室没个几天半月出不来的。真是什么样的师父,出什么样的徒弟。你看小北就……”
其实也吹不到风。唐岁初自动忽略了朔逸同的屁话,心道,这还有防风阵法?
京都在越变越小,人们在变成模糊的有颜色的点然后消失。浮华万千的皇城也不过就在脚下,而那里的喜怒哀乐也不过尔耳。所以,他一贯不喜欢站在高处。
他又不可遏制地想起了石头哥愤怒的面孔,想起皇宫里的他那个不可说的朋友。
这个世界太大了。唐岁初忽然有些恍惚。
往北走是剑门,往南走才是唐家庄。
……
“喂!真的很不礼貌!你这样对为师很不好!”朔逸同忽然贴近他的耳朵喊了一声。
唐岁初思绪瞬间抽了回来,脸上调整出一个乖巧的微笑,“不好意思,师父。”
朔逸同反而吓了一跳,“哇!这么乖?”
唐岁初笑容不变,“当然,以后还得和少掌门好好合作,不是吗?”
朔逸同思考了一阵,笑出了声,“你们老板真的很偏心,我要投诉。要不是我已经查了个**不离十,真的会怀疑你是红鲤姑娘亲儿子。”
也不怪他这么说,朔逸同衣服上的香味和红鲤姑娘刚换的熏香味道一致。还是……如此特别的熏香。
唐岁初想到红鲤早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了然。难怪新熏香的味道和原本的只有很细微的不同,也难怪她要忽然换熏香——这是提示。前一夜在锦糖阁的“贵客”就是朔逸同。
这是她在告诉唐岁初,这人可以在剑门给你提供帮助。
“花了多少银子?与其找中间商,不如直接问本人。”唐岁初挑了挑眉,随意地接道。
朔逸同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小数目小数目。怕你在剑门过不习惯,帮你置办了些东西。嗯……比如,一品天下的酥皮桂花糕?”
唐岁初感慨红鲤姑娘真是把他卖了,这到底是给了一份多细的情报。
唐岁初又试探性地问道,“到了剑门可以给朋友寄信吗?”
朔逸同道:“可以是可以,剑门有专门的信鸽,不过寄去皇宫……”
唐岁初心跳都停了一拍。不会这都知道吧……
朔逸同似乎也特意顿了顿,观察了他的神情,“应该比较困难。”
唐岁初这才心底默默松了口气。如果别人知道他的底牌,断不会说这后半句——朔逸同是猜的。
唐岁初面色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他摇了摇头,“是南边的朋友。”
朔逸同若有所思,“那应该成,就是有点远了。”他凑近一点,感兴趣地问道,“男孩还是女孩啊?”
唐岁初打趣道,“怎么?少掌门的情报里没写吗?”
之后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气氛格外轻松愉快。
云舟外边飘起了小雪,他们离雪白的群山越来越近。
唐岁初没有见过这样的光景。山的一面像是刀削的,利落极了,另一面却崎岖不平,挂了些看不出模样的树,它们大半部分没有叶子,幸而得雪,枯枝负雪倒像是梨花满山了。
峭壁间横生的水流被冻成了冰柱,从天而降。朔逸同戏称它是鼻涕。唐岁初觉得颇有道理。
朔逸同指了指一处山道,“看!”
唐岁初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朔逸同指的中段,他便自行寻起了起点和终点,挺不容易的。
这条山道恐怕是剑门最出名的东西了。因为剑门祖师期望剑门弟子不惧风雪、坚毅不拔,所以每一个期望来剑门修行的少年、每一位剑门弟子都是必须走过这山道的。那是入门考核至关重要的一环。
山道如云,走到高处,只见云烟。故称——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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