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五峰,东南西北中。当属北峰最高,西峰最险。中峰如其名,位于五峰中间。云舟停在了其峰腰。因为议事堂也在中峰。
唐岁初真的很佩服剑门祖师爷的起名水平,如此言简意赅,或者说,省事儿。
他不免想到了萧慕北,总不能剑修都是那样利落的性子?
云舟一停,朔逸同和唐岁初边跳了下去。随后便是白池等一众人仙气飘飘地下云舟。唐岁初重点打量了一下朔逸同说的白池大弟子曹知慎——确实生得不赖,他有一对浓密的剑眉、面庞棱角分明,他就背着剑落后白池六七步,一双眸子低垂着,像心情不好,看着就不太好惹。
最后,一个瘦削的蓝袍弟子熟练地翻下云舟,这人唐岁初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记得他姓徐。徐师兄此刻衣兜鼓鼓囊囊,眼下一如既往的乌青,他念了个法诀,云舟便缩小缩小再缩小,直到变成一把小剑的模样,自行朝北峰飞去,应该是回后山剑冢了。按照座位顺序,徐师兄该是白池座下五弟子,不前不后。但前面那群人似乎没有等他的意思,徐师兄也并不急,慢慢悠悠地走在后边,还时不时捏一捏衣兜。
议事堂修的不如何庄重,甚至可以说简陋。不过想来也是,剑门在苦寒之地修行,讲究的就是磨砺意志。但当唐岁初距离议事堂不足百米时,他感受到一股灵压。
灵压是高阶修士释放的威压,人在威压里行走,如负千斤重。若是境界差的太多,甚至有可能压断骨头、碾作尘埃。
走在前面的白池似是不经意地朝后面瞥了一眼。
唐岁初感觉不太好。但是并不是因为这灵压太重。早听说,剑门议事堂的灵压是剑门祖师爷留下的,意思是宵小之徒、无能之辈不得在议事堂议事。但祖师爷手下留情,仅仅留下筑基中期的灵压,时刻笼罩议事堂百米内。若要抵抗灵压,释放同等级别的灵气就可以了。
关键就是,一个出生在锦糖阁、丧父丧母的少年应该有筑基修为吗?他应该只是一个还未接触过修行的普通人。所以唐岁初非但不能动用自身灵气和这灵压对抗,反倒还得抑制身体里灵气的本能,一时冷汗都顺着额角流下。
不过朔逸同在他身边。几息后,朔逸同身边的灵气罩了过来,唐岁初顿时觉着好了。白池见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议事堂里算上刚进去的白池,已有了十一人,这些人无不是剑门长老。朔逸同面不改色地一屁股坐在了中间主位上,拍了拍椅子右边把手,示意唐岁初站他右边。
主位左边坐着个白头发老头,没有留长须,一身黑衣,此刻闭目养神。这是大长老楚云间。
右边坐着个年轻女子,面容清丽。不过她的行为似乎与面容两样,她大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抠着指甲,还打了几个哈欠。注意到唐岁初在看她以后,女子对他抛了个媚眼。嗯,还是个女流氓。看位置,这是二长老黎乐。
其余几人,有长相端美文静的妇人、眉目慈爱的长者、平和儒雅的中年人、貌不惊人的老人……
唐岁初只道,好大的阵仗——挑的位置是议事堂、所有长老亲临。他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有这样重要。
果然……只听大长老楚云间沉声道:“带上来。”
两个身着执法队黑衣的弟子押着一个狼狈的普通蓝袍内门弟子走了进来。蓝袍少年此刻头发凌乱,有血迹从衣服上渗出来。他一进门就直直看向左侧,声音嘶哑地喊道:“师父,救我!”
左侧长老席上一个背着重剑、古铜色皮肤的老者起身,朝大长老抱拳,“大长老此举何意?”唐岁初从位置判断出他是七长老。
唐岁初目光扫过这蓝袍少年,只感觉他生了一张很不错的脸。这并不是说他生的多么惊为天人。恰好相反,这个少年的脸让人觉得很没有记忆点,只是第一眼看过去很乖巧,不像是会做坏事的人。
楚云间皱了皱眉,平静道:“此人欲刺掌门,乃是魔教中人。”
“无稽之谈!”七长老立刻反驳,“寻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是魔教细作!他连筑基都还未成,怎么可能刺杀掌门!”
蓝袍少年闻言立刻嘶吼道:“不是我!我没有做过!”
楚云间厌恶地扫了一眼这少年道:“他不是魔教细作——你二人,松手。”后半句是对着两个执法队弟子说的。
“啪”这少年直接被议事堂内筑基灵压压的跪在地上,他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浑身都在颤抖。
朔逸同挑了挑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道,“这也太巧了,我离开几日,就闹出这样的事。”
当然不巧。唐岁初心道,如果这少年真的是魔教中人,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时机。因为历代掌门才可持神器枫行剑,如果此时掌门去世,而本应继位的少掌门不在剑门,枫行剑自然就成无主之物了。若是无主,变可以抢夺了。
少年却直接无视了朔逸同的话,他涕泗横流,只喊道:“师父……我没有……师父。”
七长老走近少年想去扶他,却被大长老怒声呵斥:“杨博文,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你让白雍给他一颗鉴心丹,你看他敢吃不敢吃!”
末席的长老闻言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七长老。
七长老犹豫了一下,又瞧了眼那少年,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少年却凄厉地吐了一口血,“师父不信我……师父信他们所有人也不信我……”
七长老身形一颤,握瓷瓶的手轻微颤抖了一下。但他还是抽出木塞,从瓷瓶里倒了一颗丹药出来。唐岁初几步之外都听见了他粗重的呼吸声。
七长老抖的不成样子的手靠近少年的脸。就当即将把丹药送到少年口中的时候,这少年却笑了起来。
他当然不敢吃。唐岁初心想。
少年一改脸上的悲伤、愤怒这样浓烈的情绪。他甚至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面带些许凉薄的笑意,讥讽道:“自己的徒弟都认不出,这就是爱徒如子的七长老?”
鉴心丹不是什么毒药,甚至平时也无甚用处——只是对于被夺舍之人有奇效罢了。它会立刻分开夺舍者的神识和被夺舍的躯壳。而没有躯壳的神识终究走不远,会慢慢消散。
所以他当然不是魔教细作。“少年”可一直都是魔教修士。
少年对长老们行了个礼,平和冷静得像换了个人,“重新认识一下,魔教陆予熹。”
七长老看着他,“你……”他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看着活像要被背上的重剑压垮了。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抓住这少年的肩膀,问道:“寻儿呢?我的寻儿去哪了?”
唐岁初心底也叹了口气。灵气期的灵识本就几乎没有,身体被鸠占鹊巢,恐怕……
少年又笑了,歪了歪头,竟有几分诡异的俏皮,“师父,你看我演的像吧。”他顿了顿,像在观察七长老的反应,“那是因为啊,我在夺舍之前搜了他的魂。寻儿啊,疼的把自己抓得血肉横飞,一直在唤师父呢。师父,你在哪呢?”
这下好了,结论是不光魂飞魄散,甚至死前还经历了宛若凌迟的搜魂。即使灵识足够强大的人,就算经历过搜魂侥幸活下来,最后大概率也会变成傻子。
七长老愣住了,红血丝肉眼可见地爬上了他的眼睛。
鬼都看得出,这自称“陆予熹”的魔教修士句句都在剜七长老的心。
唐岁初眼睛一晃,却见二长老黎乐不知什么时候掠到了七长老身边,果断地给了他一个手刀。好快的身法,唐岁初感叹。
黎乐架着昏迷的七长老转过身,目光看了一圈长老们和唐岁初,笑嘻嘻地道:“苏妹、小朔、老不死们还有小帅哥,我可就先走咯。”黎乐身形很纤细,架着一个体型比她大两倍还背着重剑的七长老叫人看来着实有些滑稽。她走时,还不忘又对唐岁初抛了个媚眼。
接着,是看着就半个身子快入土的九长老拍案而起,“还不速速把这小子押下去杀了,就让他站在这儿污人耳朵?”
大长老只捏了捏眉心,不答。
蓝袍少年眨了眨眼睛,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笑道,“杀不了的,我还有用呢。”
真是好嚣张。
大长老却没有再如之前训斥七长老一样愤怒,他只眯了眯眼睛,目光如刀地看了少年一样,“虫子也有益害之分,但它们随时可以被捏死。”他挥了挥手,“押去剑狱。”
“就这么算了?”九长老咳嗽起来,简直像要把肺咳出来。
大长老不语。
九长老怒视他,咄咄逼人,“若是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老杨那一脉的寻儿,是你的徒弟崔染,你还能如此淡然?你能不杀他?戒律堂呆久了,心都凉了是吗?老楚,我不懂你们那些得失利弊,我只知道魔教非杀不可!”说罢,他也拂袖而去。
真是好戏一出。唐岁初心道,不过现在该轮到他自己了。
议事堂内重归宁静,只是气氛愈发凝重起来。
……
过了一会,白池在上前抱拳道,“此次我与朔少掌门前往京都,寻得一个少年,带了回来。”
朔逸同应道,“小唐,给长老们行个礼。”唐岁初走到中间照做。
五长老,一个长得颇英俊,打扮得也很精致的中年人此刻道:“此时非春也非秋,现在入门恐怕不成体统。”
这话说的,此时不妥,不乐意招,大老远从京都带回来干嘛,闲得慌?
唐岁初心想,刚刚那小子把剑门长老气成那样,此刻自己恐怕不便说话了,不然难免迁怒。于是,他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白池道:“是不成体统,但少掌门欣赏此子。”
朔逸同眨了眨眼睛,补充道:“陛下和太后、白长老也很欣赏,不光是我。”
唐岁初心底嘀咕,我不是被赶来剑门的?这么一说,倒好像是什么修仙界赋予厚望的新星了。
五长老摇了摇头,“虽然如此,但我剑门弟子都走过云道、去了剑冢,历经磨炼、考验心性和仙缘才有今日。时机已然不成体统,这便不得有例外。”两人都看向朔逸同。
朔逸同摊了摊手,并不反驳道,“你们说的对。”
唐岁初想了想。云道从西峰脚下起始,过中峰,到北峰山顶再下到北峰后山剑冢。其中西峰多峭壁,有些地方不便修阶梯,只能徒手攀爬,再加上积雪拦路,恐怕还得小心翼翼。北峰高耸入云,有台阶上万,爬到后面恐怕疲软不已,若是分神,脚步一滑便能滚到从头开始。但偏生这两峰有许多灵兽,灵兽欺软怕硬,因此袭人并不少见。
最难的是中峰一段。西北两峰全看天数。中峰要绕过议事堂。也就意味着——筑基灵压。筑基以下只能被灵压直接按倒在地。抑制自身灵气在身体疲惫的状态下会难上加难。
但,意料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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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陆予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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