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又行回街上，找了处琴行，修好要三日，便言三日后来取。
出琴行时四下皆无人迹，家家都像在避着什么瘟疫般紧闭门户，灯都不敢点。
日光照在青砖上，皇城似鬼城。
二人一前一后，往外城走。
琴师打了个寒颤，顿觉气氛开始尴尬。
刺客好像也有所察觉，又侃道：“这位公子一直跟着我，难不成妙音楼的良宵也要我赔？”
“你……你说的。”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句玩笑，于是故作轻松地想转移锋芒。
不料前人顿步回头，唇角牵出一丝不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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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越走越快，路渐窄，周围的景物也成了片片望不见边的林子，树缝间黑洞洞的，仿佛随时会冲出一群长着獠牙的猛兽。
后者一言不发，却跟得更紧。
一路登了山，越了林，竟现一片茂竹居住。远远有瀑水声，竹修入天，居室用竹子建成，不算奢华，却很精致。
未来及细看一番，那厮便前后脚进了屋，只见得窗明几净，角落一张宽床，床边开一小窗，雕花素雅。旁用一屏风隔开，内置四层搁书架，竹简罗列，分类明确。一角还有书几，上有小刀、毛笔、各类工具。复看床边也有一几案，上置圆镜、几件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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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师囫囵看了一圈，摸明白了这间小屋的基本，只是遍观四下，竟未发现一盏烛台？！
因而他探问：“凭月光辨物实属难为鄙人了，能否赏个光？”
刺客后知后觉，从架下取出一个烛台，点亮后放在床边案上解释道：“山下那路为官道，夜晚恐有卒马途径，不敢明烛。”见琴师一脸惊诧，他又言：“不过这等微光倒是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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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有了栖身之处，两人话兴大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时光消磨得也快，彼此更是坦诚交代了许多。
琴师知道了刺客另有府宅，只是喜爱清静才搬出独居。另外此地毗邻官道，有什么往来他能立刻知晓——应是便于完成委命。又知他好读书，喜吟唱……他心想：倒是个文质彬彬的刺客。
刺客知道了琴师住在城郊一间小茅舍里，会奏琴，但更擅长击筑，是燕乐国人……他心想：这人眼睛怎么这么亮。
聊得相合，不免觉相见恨晚，不免想谈的更多，可已至深夜，只好熄去如豆灯火，盼明日再续。
光一消殒，才觉这夜之黑，如临巨渊。
在这暗中，琴师褪去宽袍，着里衣摸索着上了床，坐在里侧，倚着墙。
他听见衣物相摩，是另外那人在脱衣，于是他怔怔地开口：“荆卿，日后你我每两日来此一叙如何？”
话中人一滞，先是应了请求，又问：“何时认出来的？”
答者一愣，笑笑：“神不知鬼不觉取走他人项上人头，却从未被缉拿从未失手，总接委派甚至是刺杀高官……久仰天下第一刺客大名，猜中应当不难。”
荆轲也不遮掩：“高公子过誉。”
之人一恍，觉得是情理之中，但也有些意料之外。
“你也…哈哈哈！教我好等。”他反倒磊落一笑，本还等着日后慢慢揭晓呢。
“四海八荒第一琴师，我想此名号惟高渐离高公子配担。”语重，掺在他脱衣上床的杂音中，显得漫不经心，又无比郑重。言者想到今天那个捧灯少女的介绍，忽地又想到什么。
高渐离还晕着，醉在那句“惟高渐离配担”里。
却又听见那个沉闷的声音响起：“高公子坐这么正，当真要我赔这良宵？”
荆轲无声暗笑，便见厮人极速砸在床上，侧过身睡了。
望着夜中那模糊的背影，他收起了藏在枕下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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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跃隙，三日忽至。
那日过后，高渐离便回了自己家中，几个夜晚辗转不能寐，不知是惦念那琴，还是别的什么。
接着这取琴之日便到了，鸡鸣后他又赖了许久才出门。阡陌之见，却见一人早早立在店面门边。
“荆卿久等。”
“客气。”倒是像模像样地客套一遍。
琴行老板手艺过人，完好如初。将要掏钱袋子时，老板却说给过了。琴师怀琴一偏头，对上双鹰眼。
“理应我赔。”
理应如此，可高渐离心中的深潭却无风而起波。
“礼尚往来，高公子不邀我家中同坐？”又道。
“高公子”总慢半刻，呆答：“多有怠慢！请荆卿赏足前去。”
又是同行，只是彼时前后，此时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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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茅舍前，这舍主人才想到早时匆忙，被褥还散着。
于是他拜托访者抱着琴，自己先一步进屋敛被。
短短几秒，他收拾好，访者也踱至门前。
交付琴时，荆轲道：“你这琴上怎么少一根穗？老板没给补上？”
“这种东西是持者私人配的，店主一般不会干涉。原是全的，但溅上血了，就取下来弃了。”只是阐释事实，却仿佛意有所指。
他边将琴放在木琴托上，边说着，手里还拿着块布帛仔细擦拭。
听完最后一句，斯人实属无奈，心忖如何补回。垂首望见腰间玉佩，终生一计。
他取下玉佩下的玄色饰穗，递给高渐离，“那用这个吧，补上，”静了片刻，“赔上。”
后者心道这人真是对“赔”字有什么执念。本来缺一根也无所谓，但既然有人给了，哪有不收的道理。他想着，自认为有理。
然后接过，绑在琴枕上。倒也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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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动作，荆轲才想过来环顾四堵。刚一侧目，偏见一旁几个木架上摆着各色各材的筑，实在看不过来。这筑的主人眼见他巴巴地望着，乐道：“喜欢吗，你挑一把，我下次弹给你听。”那人也不懂，随便挑了个棕黑色的。
凡间大多事都无意许而有意应，此回说者用心，听者无意还是头一遭。
玄穗轻摇，仲夏风光独好。
话别之际，琴师瞥见刺客腰坠玉佩，上面镌着“次非”。
作者写东西不太考究，如有问题请指出。当然此文重感情，历史事实上有很大欠缺，影响观感我道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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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竹·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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