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厄德拉沉默片刻，像是在斟酌，然后抛出了第三个，也是更具引导性的问题。
“此前，可曾对他人，产生如林中那般情感？”
恩里克的手彻底停住了，他背对着奈厄德拉，肩膀微微缩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才转回身，脸上带着一种坦诚的，几乎有些难为情的表情。
“没有。”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异常肯定，“从来没有过。”
他深蓝色的眼眸望向奈厄德拉，里面清晰地映着神明模糊的轮廓，“只有在您身边……我才会那样。”
他的回答直白，没有任何修饰，将那种因信仰烙印而生的，独一无二的排他性与占有欲，毫无保留地归结于对奈厄德拉本身。
……
成了。
奈厄德拉听着这近乎告白的言语，内心冷静地评估着。
年轻，意味着情感单纯且易于塑造。
独特性——“只有在您身边”，意味着他已成为这个凡人情感世界的中心。
依赖，占有，嫉妒，这些构成凡俗之爱的重要基石，已在短短时间内被成功植入。
进度比预想的更快。
这具皮囊与些许言语的引导，加上他本身对自己的信仰，效果显著。
或许，无需太久，那所谓的“满身满心”之爱，便能唾手可得。
他看着恩里克因为坦诚而微微泛红的耳廓，以及那双写满了“唯独是你”的眼睛，滞涩感似乎被这评估带来的，微弱的满意冲淡了些许。
计划正在稳步推进。
恩里克见奈厄德拉移开了目光，不再开口，似乎有些失落，他走到壁炉边，专注于生火，跳跃的火光渐渐映亮他侧脸上细微的汗毛，仿佛想用这升腾的暖意，驱散空气中那份因触及内心的对话而带来的微妙气氛。
……?夜深时分，奈厄德拉在闭目养神中听见了压抑的啜泣声。
他睁开眼，看见恩里克蜷缩在壁炉旁的毯子里，肩膀微微颤抖，月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清晰地映出他脸上的泪痕，他死死咬住嘴唇，试图阻止声音溢出，但那细微的抽泣在寂静的房间里无所遁形。
奈厄德拉静默地看着这一切。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让恩里克深刻体会嫉妒带来的痛苦。
但当他看到那双总是盛满温柔光芒的眼睛此刻紧闭着，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看到那总是带着坚定神情的脸上写满无助时，一丝尖锐的刺痛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胸膛。
这感觉陌生而强烈，让他几乎想要移开视线。
他想起白天恩里克那个“是我不够好”的眼神，想起此刻这无声的泪水都是他亲手造就，清晰的悔意随之涌上，让他第一次对自己设定的教学步骤产生了怀疑。
奈厄德拉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就这样看着恩里克肩膀的颤抖从剧烈逐渐变得微弱，看着那些泪水从不断滑落到最终干涸在脸颊，看着青年因极力压抑哭声而咬得发白的嘴唇缓缓松开，被疲惫拖入不安的浅眠。
直到恩里克在梦中无意识地抽噎了一下，终于挣扎着从毯子里起身，默默走向房间另一头那张属于他自己的，更坚硬的床铺躺下，将整个人蜷进被子里，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奈厄德拉这才重新闭上双眼。
然而，那片熟悉的，用于隔绝外界的内视黑暗并未如期降临，取而代之的，是视网膜上残留的，青年脸上泪痕的反光，是耳边似乎仍在回响的，极力压抑后的细微哽咽。
那刺痛感并未随着哭泣的停止而消失，它化作一种更加沉重，更加难以名状的东西，淤积在他的感知深处。
计划确实在推进，结果也堪称满意……
但“满意”这个词，此刻不管是听起来还是感受起来，却都如此空洞。
他依然闭着眼，但今夜，他无法再如往常那般，将凡人的悲喜轻易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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