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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病中诗

新宰相上任伊始,千头万绪。相府上下,连带着老管家崔裕,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柬生虽然被提拔跟在他身边学习,但年轻人毛躁,帮不上什么大忙,反倒常因手脚不麻利或没眼力见,惹得崔裕暗自皱眉。

这日午后,崔裕在库房门口清点新采办的炭火,一边核对账目,一边用余光盯着柬生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心头却总萦绕着对崔元修破格提拔柬生的不解。

“相爷向来以稳重持成著称,族中长老、朝中同僚无不称赞。怎的这回……只因传递了几次诗稿,便如此抬举一个根基浅薄的小厮?难道是因为那宋先生……”

崔裕心中暗忖,不敢深想下去。

他深知崔元修的执拗,一旦认准,九头牛也拉不回。这份提拔,或许……也是相爷对那宋筠心意的一种呼应?

这念头让崔裕的心情又复杂了几分。

“裕伯,您交代的,小的都已办妥。”柬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崔裕抬头,发现柬生今天有些反常,虽然依旧恭敬,但平日的嬉皮笑脸不见了,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嗯,知道了。”崔裕放下账本,直视着柬生的眼睛,“你今日倒是安静。”

柬生搓着手,支支吾吾:“裕伯……不瞒您说,小的……小的这几日,好像都没在宣平坊那头,见到宋先生。”

崔裕心头“咯噔”一下。

王老板那凶狠的嘴脸、宋筠苍白倔强的面容、那声嘶力竭的“五日之约”,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没见到?多久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绷紧了。

“算……算上今天,得有四五日了吧?”柬生有些不确定,“小的按相爷的吩咐,每日抽空去那边转转,宋先生那院子门总关着。小的人微言轻,哪敢登门……”

四五日!崔裕的心直往下沉。难道那王老板真的把人赶走了?宋筠是黯然回乡了?还是……另寻了出路?

可无论哪种,相爷那边还巴巴盼着他的回信呢!

书房的桌案上常用来放诗稿的位置,相爷每日都看几眼,虽不言语,那份期待崔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小的……小的是不是露了马脚?让宋先生察觉了?可小的每次理由都编得不一样啊!上次说给骆府采买顺路,上上次说访友路过,大上回……”柬生还在喋喋不休,声音里带着惶恐。

就在崔裕想要打断这啰里啰嗦以静心思考时,柬生猛地一拍大腿,眼睛发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了!宋先生之前不是打听过骆老和秘书省吗?您说……他会不会是……被骆老提拔去当校书郎了?那可不就是飞黄腾达了吗?自然不用再住宣平坊那破地方了!”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脸上又浮现得意的神采。

崔裕眉头微蹙。这倒也不是没可能。骆温简是宋筠的襄阳同乡,提携后进再正常不过。

那也不对!

崔裕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忧虑更深。

即便去了秘书省,也不妨碍与相府往来。相爷寄去的画,最迟三天,宋先生必有回音。可这诗笺送去都四五天了,音讯全无。这不寻常。

崔裕当机立断,沉声命令:“柬生!你即刻再去宣平坊一趟,莫再找借口,直接去叩门,看个究竟!速去速回!”

柬生被崔裕严厉的语气吓得一哆嗦,哪敢怠慢,应了一声“是!”便拔腿狂奔,身影很快消失在府门外。

柬生前脚刚走没多久,崔元修便从宫中回来了。他今日去参加了一个宗亲宴会,神色间似有倦怠。

崔裕连忙迎上去:“相爷回来了。”

“嗯。”

崔元修随手解下披风递给崔裕,边走边道:“裕伯,你是没见今日宴上,临川王那新得的斗犬,皮毛油亮,凶猛异常,竟把寿安郡主的拂菻犬吓得钻进了桌底,惹得满堂大笑……”

他语气轻松,说着宴上趣事,脚步径直走向书房。

崔裕跟在后面,几次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答应了宋筠护其颜面,言而有信,这是他对宋筠的承诺,也是对一个困境中的士子最后的体恤。

进了书房,崔元修在书案前坐下,目光瞟了一眼空荡荡的桌角,神色黯然。

不过,他并未在此多做停留,如往常般翻开公文。提起笔,却久久未落墨,最终又放下。

“唉……”一声长叹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相爷可是累了?”崔裕关切地问。

崔元修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窗外萧瑟的庭院:“倒也不是累。只是……宋先生那边,已整整五日了,竟无半点回音。柬生就没发现什么?”

他语气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这可是稀罕事。

崔裕心头一紧,斟酌着字句:“许是宋先生近日忙于他事?”

见崔元修眉头一皱,崔裕试探着,措辞极其隐晦地说:“相爷如此欣赏宋先生才情,何不……在长安为他稍作安排?以宋先生之才,若能得个安稳的差事,生活有着落,想必更能安心读书作诗。”

崔元修闻言,却缓缓摇头,目光深邃:

“裕伯,你不明白。诗会上骆温简待他青眼有加。秘书省,恐怕早已为他留了位置。我初登相位,根基未稳,便贸然与骆老这等清流老臣争抢人才,传出去,徒惹非议,更坐实了我跋扈之名。不妥。”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柔和,甚至带上了追忆和向往的笑意。

“况且,我更愿与他……只是这般诗画往来,做个纯粹的文墨之交。这长安城中,追捧我书画者如过江之鲫,可他们捧的,究竟是画上那几笔墨痕,还是那枚‘修篱种菊’之印?”

“唯有宋筠……唯有他,能抛开这身官袍,只论画中意趣,诗中真味。而他回我的诗,是……”

崔元修停住了,他一时竟找不出恰当的词汇,良久才拼凑出一句:“……是从襄阳山水间自然流出的清泉,带着泥土的芬芳,不假雕饰。我……爱极。”

他眼中那份纯粹的欣赏与珍视,让崔裕一时无言。相爷所求的,竟是这份难得的“真”。

崔裕心中五味杂陈,既为相爷找到知音而欣慰,又为宋筠的困境和可能发生的意外而忧心忡忡。

就在书房内气氛微妙之际,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扑通”一声,柬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满头大汗,扑倒在崔元修面前:

“相爷!相爷不好了!宋先生他……他……”

崔元修“噌”地站起,厉声问道:“他怎么了?快说!”

柬生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哭腔:“小的……小的按裕伯吩咐,硬着头皮进了院,发现……发现宋先生……他躺在床上,烧得跟炭火似的!人都迷糊了!小的叫他,他才勉强认出人,还……还把这个塞给小的……”

他哆哆嗦嗦地双手捧起那张精美的砑花诗笺。

崔元修脸色骤变,一把夺过诗笺,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就丢在书案上。

“备马!”

此言一出,连崔元修也吃了一惊,自己的声音竟然在抖。

看着崔元修风也是的飞出书房,崔裕和柬生目瞪口呆,从未见过相爷如此失态。崔裕最先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披风!”

柬生的机灵劲上来,抓起那件鸦青色披风就冲了出去,直追崔元修。

宣平坊,陋室。

宋筠感觉自己像在无尽的迷津里沉浮,浑身滚烫,骨头缝里却透着寒意。喉咙干痛得像吞了刀片,他没力气去喝水,也喝不下。

意识模糊间,似乎有人破门而入,焦急地唤他。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一张写满惊怒与担忧的俊朗面容逐渐清晰——竟是崔元修。

“相……相公?”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拉风箱,每个字都飘着,落不到实处。

理智叫他起身行礼,可身子软绵无力,刚撑起一点,便又重重跌回硬邦邦的床板上,一阵眩晕袭来。

崔元修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伸手便按住了他瘦削的肩头。隔着薄薄的中衣,他清楚地感受到手掌下的肩膀单薄而滚烫。

“别动!”崔元修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后怕,“你……你为何病成这样也不告知我一声?柬生日日来,你就不能托他捎个信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等于承认了自己先前刻意安排柬生往来于宣平、崇仁二坊的事。且这语气,太冲了些。

“果……果然……”宋筠无神的目光缓缓转向房梁,未竟之言被剧烈咳嗽打断。

崔元修握着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又是一惊,急切地问:“柬生的事,日后再议。我且问你,何时身子不爽利的?病到如此,绝非一日之寒!”

宋筠垂下眼,烧得通红的脸上无甚表情:“那日……淋了雨归来后,便有些……咳……但以往也常如此,熬几日便好了……不敢烦劳相公……”

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喘息片刻,咳得撕心裂肺,手指无力却固执的想要挣脱崔元修的手。

原来……竟是那场雨!那场被他视为“天公作美”留客的雨!

一股强烈的懊悔涌上崔元修心头:“是我……是我照顾不周!竟让你……”

他哽住了,双手捂着薄衾下那只冰凉嶙峋的手,试图将它焐热。

宋筠仍旧闭着眼,眼睫忽闪着,轻轻摇头,却什么也没说。

正在此时,柬生捧着披风急匆匆赶来。

“相爷!相爷!您瞧瞧您,走得这样急,连披风都忘了拿,仔细着凉!”

崔元修并未理会这送披风的贴心之举,反而厉声道:“管那劳什子披风!还不快去延请医官?越快越好!”

柬生被吼得一愣,僵立数息,猛拍了一下脑门:“哎呀,小的糊涂!这就去,这就去!”他把披风小心翼翼搁在一旁的条凳上,一溜烟跑出去了。

柬生去请医官的空当,崔元修四下寻找,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个豁口碗,碗沿轻微破损,像是摔过。

“来,喝一点。”崔元修小心翼翼地把人从榻上扶起,将碗推到宋筠干裂的唇边。宋筠想要推拒,但对水的本能渴望压过了礼法。

清凉的液体滑入体内,引起喉头一阵刺痛,但似乎也将体内邪火压下一分。

不多时,柬生带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老大夫冲了进来。崔元修立刻起身让开位置,对大夫急道:“快!给他看看!”

老大夫不敢怠慢,连忙诊脉、观色。

片刻后,他松了口气:“回相爷,这位先生确是感染风寒,又拖延了时日,加之身体虚弱,才导致高热不退。好在年轻底子尚在,待老夫开方煎药,按时服下,好生将养些日子,应无大碍。”

崔元修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松懈,立刻催促柬生:“快随大夫去抓药!要最好的药材,速去速回!”

柬生动作麻利,很快就端着煎好的药碗回来了。浓黑的药汁散发着浓烈的苦涩气味。

“相爷,药来了!”柬生小心翼翼地将药碗递上。

崔元修接过药碗,用勺子搅动散热。他试了试温度,感觉还是有些烫,便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凉。

“来,把药喝了。”他将勺子递到宋筠唇边。

这举动让宋筠和柬生都惊呆了,堂堂宰相,从来只有旁人伺候他,何曾见他伺候过别人?!

宋筠猛地睁大眼睛,挣扎着要躲:

“相公!使不得!折煞筠了……我……我自己来……”他慌乱地伸手想去接碗,手却抖得厉害,药汁险些泼洒。

柬生也吓得差点跪下:“相爷!让小的来吧!”

“出去!”崔元修头也不抬,声音不大,却极威严,“去外面买些蜜饯果子来!”

柬生不敢再多言,连忙退了出去。

崔元修这才转回头,看着宋筠,目光柔和却坚定:“这里没有宰相,只有崔元修。吃药,身子要紧。”

宋筠浑身一震,被迫迎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那专注吹凉药汁的神情,那递到唇边的勺子……这画面,这感觉……如此熟悉!

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砸在崔元修执着勺子的手背上。

崔元修被这滚烫的泪水惊得手一抖,勺子差点掉落。

他慌了神,几乎是手足无措地想要用手去抹宋筠脸上的泪。伸到一半,又觉得这动作太过粗鄙,连忙收回,慌乱地扯起自己的袖子,小心却笨拙地去擦拭那源源不断的泪水。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是药太苦了吗?还是哪里疼?别……别哭啊……”他焦急地追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忧惧,“柬生去买蜜饯了,很快回来,吃了就不苦了……”

宋筠摇摇头,泪水却流得更凶。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不是……不是药……是……是想起……想起儿时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目光穿过水汽氤氲,飘向了遥远的襄阳:“……那时病了,母亲……也这般……这般喂我……我不肯喝,她便拿蜜饯哄……”

他费力地抬起左手,手腕上仍旧绑着那根磨损褪色的红绳:

“这……这红绳,是我那次……近乎病死……母亲在菩萨跟前……跪了一宿……求来的。系上了……病……竟真好了。从此……再没离过身……”

他声音飘忽地讲述着往事,眼神带着对遥远温暖的眷恋,沉溺在了唯一的温暖回忆里。

崔元修心中酸涩,沉默良久,扶他躺好,重新握住他的手。

“在襄阳,有母亲护你。在长安……若有难处,可来寻我。至少在我这,你可只当是崔元修。”

宋筠看着他,眼中水光闪动,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多谢。”却是将头偏向一边,不再看那双灼灼的眼睛。

药力渐渐上来,宋筠的呼吸变得平缓了些。崔元修轻轻松开手,替他掖好被角。

他站起身,环顾这间简陋不堪的屋子。墙角堆着几捆书卷,一张缺了角的旧木桌,一把斑驳的条凳……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忽然顿住。

那桌面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摞画卷。最上面一幅,正是他上次画的那幅疏林远岫图。

崔元修心头大震。他疾步走过去,一张张翻看。

没错,一张不少,全是他的手笔,每一张都保存得极其完好,连一丝卷边都没有。

宋筠并未睡沉,被他的动静惊动,睁开眼便看到崔元修站在桌边,手中拿着自己的画,神情复杂难辨。

“相公……”宋筠轻唤。

崔元修猛地回头,几步走回床边,指着桌上的画,几乎是质问道:

“宋先生!你……你为何不将这些画拿去换些银钱?你可知……在长安,识货的当铺老板,只需一眼便能认出这些画!一幅!只消一幅!你便可住得好些,吃得好些,请得起大夫,也不至于……病倒在此无人知晓!你为何……”

宋筠缓缓地摇了摇头,望向崔元修的目光复杂难言:

“画……可沽价。情……不能。”

他赶紧咬住下唇,这话……也太直露了!

一抹红晕悄然爬上这位士子的脸颊,他微微低下头,声音更低了些。

“况且……相公与筠,诗画往来,风雅之事。转手典当……与……与重利轻义之辈何异?此等行径……岂非……玷污了相公清名?”

他艰难地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崔元修如遭雷击,怔怔地站在原地。

情谊、清名,于他而言竟胜过病骨支离!所有的震惊、不解、怒气,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的酸楚。

他喉头滚动,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他才走回床边坐下。

“先生何其迂也!画可再画,多少幅,画什么,我都可依你。然身子只有一个,岂能马虎?”

他放柔了语气,看着宋筠苍白的脸,终于还是将心中盘旋已久的提议说了出来,带着十二分的诚意和谨慎。

“先生,你看……你这住处,寒气重,实在不利于养病。随我回府暂住,可好?只为方便照料。待你身体康健,再做打算?”

宋筠却毫不犹豫摇头,语气疏淡却坚决:“相爷美意……筠心领了。只是……此病无碍,按时吃药,想来……很快就好。况且……”

他偏过头去,咳嗽一阵,气息平缓,才继续道:“我已……已付清了租金。王老板许我……住到明年开春。前程……筠自有决断,不劳相公费心。”他再次闭上眼,已是疲于应对。

崔元修略感意外,但仔细思忖,倒也合理。这个寒门书生骨子里的自尊有多强,从那一摞画中便可见一二。纵然于心不忍,他却也无可奈何。

“也罢……那你定要按时服药,安心静养,我明日再来。”他把柬生买回的蜜饯放在床头,“蜜饯在此,若药苦了便吃一颗。”

他又细细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满心忧虑离开。

“相公慢走……”

门扉合上,屋内恢复死寂。

宋筠始终未睁眼,听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口,一滴冰冷的泪,才缓缓滑过眼角,没入枕中。

明日再来?是否也和这月余的诗画酬答一般,如梦一场?

然而,第二日午后,崔元修竟真的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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