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军长期征战在外,林夫人没料到他会突然回府,也没料到消息竟走漏得如此迅速,她一瞬间有些惊慌,但很快便缓过神来。
“少爷这才刚回府,就有人嚼上舌根子了,”林夫人的视线绕过烛渊,停在低头无言的荣千羽身上,“定是千儿这个大胆的丫头!”
烛渊冷脸道:“你瞪她做甚?此事府外早已传开,又何需她来通报。姨娘有功夫怀疑旁人,不如想想该如何解释。”
“少爷真是错怪妾身了,妾身只是想着老爷久病不愈,若是能娶新妇冲冲喜......”
“新妇,”烛渊冷笑一声,“他是个男人,姨娘是打算为父亲纳一名男宠?”
“这......”林夫人低着头,眼珠子来回转着,她心想,左右那老东西也说不出话来,事实如何,还不是全凭自己说了算。
“妾身只是听闻听风阁花魁美若天仙,却不知晓听风阁是间南风馆,故花魁是男子一事,妾身也是等他进了府才发觉。妾身本打算将他送回去,可谁知老爷见了他一面,竟是喜欢得紧,我这才想着将他安置在后院,就是让老爷时不时地瞧瞧也是好的。”
“他是外男,姨娘将他安置于后院,可有考虑过其他女眷?”
林夫人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后院其他姨娘已被老爷遣散,眼下只有妾身一人住着,客人身子弱,平日几乎也不出房门,所以不打紧。”
烛渊如何听不出这些话里的漏洞,但他也懒得再追问,“既是为父亲冲喜之人,我这个做儿子的,也该替父亲掌掌眼。”
“妾身带少爷去见他。”
“府中想必还有许多事需要姨娘费心,姨娘还是去忙自己事情罢。”
“多谢少爷体谅......玉荷,你替少爷带路。”
“不必,留下千......千儿带路便是。”
“少爷这边请。”
荣千羽迫不及待地领着烛渊朝后院走去,林夫人虽不乐意,却也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二人消失在花门之后。
“都下去,少爷要单独和客人聊聊。”荣千羽驱赶着后院本就不多的下人,带着烛渊驾轻就熟地闯入了纪寻安的房间。
纪寻安放下手中无趣的书册,抬起眼皮看着面前的男人,“是你?我记得你,你是归元宗的弟子,小羽的......友人。”
“晚辈烛渊,见过前辈。”
“前辈?”纪寻安不自觉地抬高音调,“纪某何德何能,担得起你一声前辈。”
纪寻安的脸色和态度都算不得好,烛渊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但念在对方是荣千羽的师兄,他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幼时便听过您的传闻,您如今不负众望跻身化神强者之列,又是千羽的师兄,我自然该唤您一声前辈。”
“呵,幼时。”纪寻安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烛渊那对金色的眸子。
荣千羽这下咂摸出味了,她用手肘戳了戳烛渊的腰,小声说道:“大师兄是嫌你把他叫老了。”
“可......”
纪寻安打断道:“龙族自破壳那日起,需花费数百年才能得以化形,你做人的时日或许不长,但若是算上化形前的那些日子,倒是我该唤你一声前辈了。”
“你这人......”
烛渊正欲与纪寻安理论一番,却见纪寻安身子一晃,似是站不稳的样子。
荣千羽眼疾手快地冲上前去一把将他扶住,“忘了和你说,大师兄扮演的是病弱美人的角色,受不得刺激的。”
“谁刺激他了。”烛渊小声嘟嚷道。
纪寻安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荣千羽身上,他将下巴搭在荣千羽的头顶,掀起眼皮轻轻瞟了烛渊一眼。
烛渊总觉得那眼神里带着些得意。
“这么点事也能争起来,”荣千羽将纪寻安扶到椅子上坐好,摇头叹气道,“你们就是太年轻,才会对年纪如此在意。哎,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就懂了。”
“老气横秋。”纪寻安无奈道,“你带他来这里,总不会只是想着给我引荐一下你的好友罢?”
荣千羽挨着纪寻安坐下,“当然不是。如你所见,烛渊就是林将军,他断不可能做出血洗林府之事,这样看来,故事的框架不是已经被打破了吗,为何故事还在继续?”
纪寻安沉思片刻,问道:“你离开前说要去北正房,你们可是在那处遇见?”
“嗯。”荣千羽点头。
“想来是见过林老爷了?”
“见过了,林老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瞧着可怜的很,但本就是他坏事做尽在先,也是罪有应得。”
纪寻安又看向烛渊,问道:“你呢?看见自己作恶多端的‘父亲’卧病在床,是何感想?”
“自作自受罢了。”烛渊顿了顿,又说道,“但......除此之外,明明我并非真正的林将军,与林老爷也并非亲生父子,我却仍觉得有些悲痛和愤怒。”
“那便是了。”纪寻安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我们被困在故事人物的躯壳之中,看似‘鸠占鹊巢’,但原主人的意志仍在影响着这幅躯体,所以你才会感受到林将军的情绪。若这份情绪过于强烈以至于脱离了你的掌控,你终将遵循林将军的意志行动。”
荣千羽深色凝重,“所以林将军会不会血洗林府,并不是烛渊可以决定的。”
“没错,故事框架仍未破裂,我们只能继续下去。”
林府惨案发生于林将军回府后几日,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林将军萌生出强烈的杀意。为了阻止那件事发生,荣千羽每日都在府中偷偷摸摸进行调查,并频繁出入烛渊的住处,询问是否发现异常之事。
这日,荣千羽照例和烛渊分享完情报,没想到却在离开时被人抓了个正着。
“好你个千儿,总算被我抓着了!”玉荷紧紧捉住荣千羽的手臂,“跟我去夫人那!”
玉荷拖着荣千羽进了后院,林夫人此时正在厅中饮茶,见玉荷入内,她放下茶盏,“你说有事禀报,怎么把千儿给带来了?说起来倒是有段时间没见着千儿了。”
荣千羽平日里只负责给纪寻安配送一日三餐,本就不常与夫人碰面,自那日烛渊指明要荣千羽带路后,林夫人更是对她眼不见为净。
“夫人,”玉荷伸手对着荣千羽就是一指,“奴婢要告发千儿!”
荣千羽心头一紧,难道自己偷摸调查林府的事情败露了?
林夫人来了兴致,“哦?你要告发她何事?”
“奴婢要告发千儿勾引主子,狐媚惑主,罪不容诛!”
荣千羽双目圆睁,继而放下心来,虽说是被人无端冤枉,但仔细一想,倒也算是不负合欢宗的门楣。
“狐媚吗......”林夫人扫了荣千羽一眼,捧起桌上的茶盏啜饮起来,顺带掩去嘴边的讥讽笑意,“想要狐媚惑主,也要有本钱才行,千儿这种灰头土脸的小泥巴块,少爷怎会看得上。”
“夫人说得是,分明是玉荷在胡说八道!”荣千羽怒道。
“夫人可不要小瞧了千儿,”玉荷道,“奴婢早就盯上了千儿,她这几日可是频繁进出少爷住着的东厢房。少爷不喜有人从旁伺候,千儿明知东厢房没有其他下人,故意与少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在向少爷禀报府中情况,少爷许久未曾归家,不清楚林府的现状,这才特意叫我过去询问。”
“只是问些琐事,有必要日日都去,一待就是半个时辰?少爷若想了解林府的情况,为何不去问养育他长大的李嬷嬷,偏偏要问你一个刚进府没多久的死丫头!定是你用了些下作的狐媚手段,这才勾得少爷日日与你私会。”
“搬唇递舌、无端造谣,姨娘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烛渊突然出现在门外,冷眼看着林夫人。
林夫人生怕荣千羽胡言乱语,抢先说道:“少爷长期待在军营,身边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哪懂这后院里的弯弯绕绕?玉荷也是担心少爷受骗,这才失了分寸,妾身之后定会好好管教她。玉荷,还不给少爷赔不是!”
“她该给千儿赔不是。”
玉荷咬咬牙,不服气地给荣千羽道了歉。
“姨娘只是听了玉荷的一面之词,话里话外就开始指责千儿品行不端,此举同样不妥。”
林夫人满脸的不可置信,“少爷这是想让我也给千儿赔不是?让主子,给下人赔不是?”
“看来少爷确实很喜欢千儿这个丫头,”林夫人换上笑脸,试探道,“左右少爷身边无人,不如就让千儿当你的通房丫鬟?”
烛渊本就冷漠的脸上此刻更是写满不悦,“姨娘究竟将千儿当成什么?”
“下人啊,”林夫人对烛渊的反应十分意外,“千儿是林府买回来的下人,要如何处置不都由主子说了算?”
“姨娘当真是好日子过惯了,忘了自己以前的身份了。”
林夫人用力握住座椅扶手,连手指关节处都泛起白色,自她上位以来,府中从来无人敢与她呛声,烛渊这几句话,不但将她的脸面踩到了地下,还让她回想起自己初入林府时那段不堪的日子。
“少爷来我这,应当是有事要说罢。”林夫人僵硬地笑着转移话题。
“听闻母亲与父亲争吵后便回了外祖家,如今中秋将至,父亲卧病在床,不论母亲与父亲之间有何问题,我们三人,总该要团圆一下。我已派人去外祖家接母亲回府,一来一回,恰好能赶在中秋那日抵达。姨娘对此可有意见?”
当然,这并非烛渊的意愿,而是林将军的意愿。
林夫人答道:“自然是没有的。”
荣千羽没有错过林夫人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慌神色。
“我找千儿还有其他事,先将她带走了。”
林夫人瘫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二人走远,片刻后,她坐直了身子,对玉荷说道:“去将李嬷嬷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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