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看去,是他——质感白衬衫配深蓝西裤,西装外套随意拿在手上,在人群里尤为显要。
任卉颔首示意,转身面向他,只见男人吩咐几句,拨开人堆朝她走过来,身量挺拔,风姿绰约,让人不自觉地矜持起来。
待人走近,便有一股清淡的香水味道萦绕鼻尖,正如其本人穆若清风般温柔。
“时总好。”任卉打着招呼。
不过才几面之缘,有工作交际的人她习惯称职务。
时瑀在距她半米之处停下:“任小姐这是等车,还是等人?”
翩翩风度,声如淙泉。
想想私事不便提及,她笼统道:“蹭车呢,快到了。”
话落,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开过来,夜色下,车身镀着一层幽深的光泽,是她不识的奢侈品牌。
她下意识以为是迟彦到了,正准备出言告辞。
不料,时瑀道:“不如我顺路送你吧,刚好也想聊聊书的进展。”
车停定,司机下来打开车门,恭声说:“请。”
见她未动,时瑀再请她上车,做足了礼节。
恭敬不如从命,任卉不再婉拒,先一步上车。
时瑀随后,同坐在后座上。
待车驶离,迟彦才从餐厅门前的环岛外开过来,走道上哪还有佳人倩影。
倒是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微笑女神:有车蹭了,谢谢。
“微笑女神”是迟彦高中时给任卉取的昵称,沿用至今。
不管换了多少个手机,他都会把她的联系方式和会话记录保存好。
上一条短信还是十年前。
他发出的:我们分手吧。
到底是他的错。
迟彦懊悔地拍击一下方向盘,随着后车鸣笛,只得驱车离开。
其实他的电话号码,任卉记得,但不确定是否还在使用。
之所以发信息,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不愿失了礼。
可当那串陌生号码回复“下次见”的时候,她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地快了一拍。
合上手机,任卉认真与时瑀攀谈。
目前泰达集团的企业传记已经完稿,尚在初编阶段,正是听取委托人意见的关键时刻。
承稿的作家由时瑀亲自选定,是财经领域的大牛叶谦。
尽管如此,对于成稿他并不满意。
“读下来,我觉得内容上缺少情感,差点传承的价值。任小姐,可知泰达成书是为了什么?”
这是上半年的重点项目,不容半点马虎。
任卉思索片刻给出答案:“写下创始人的理念初衷吧。”
时瑀侧脸瞧着她,定定地道:“是为了完成我父亲的遗愿。”
他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读完整篇,与意想中的悬殊实在太大,不免失望,“任小姐读过了吗?”
任卉:“自然,我也有相同的感受。笔墨过于集中在歌功颂德上,缺了对创业精神的挖掘,反而没有了灵魂。”
初读后,她有节选部分内容修改还未形成样稿,但现下为了安抚客户已等不及,边发送文档边道:“时总,我这有一份初编的半成品,寥寥几页,请您一览。”
打开文档,时瑀开始浏览。
稿件原本沉闷的用词摇身一变,清新之感扑面而来,准确却又风雅,立意高远却又聚焦微末,时而展现破釜沉舟的勇气,时而激荡技术改革的决心,无一不刻画出泰达人的赤子之心和满腔热血。
他一连说了两个“好”字,等细细看去,发现改动竟然不大,文本仍处在原来的框架之内,却有了崭新的精神内核,编辑的功力可见一斑。
“这篇文章,出自何人?”
任卉恭谨道:“是我前两天琢磨着改的,不知道是否合您的心意?”
时瑀满意地笑了:“任小姐好文采,这么改就对了。”
他抬头望向车顶的夜空,又道:“想必我的父亲也会喜欢。”
时军廷是去年底溘然辞世的,他尚在悲痛之中。
时父生平是个爱慕文辞的人,一直想留下一部传记。
不是矫情地写自己,而是泰达集团这个他亲手打造的孩子般的帝国。
有了这篇短文打样,时瑀放心不少,“什么时候能看到新的成稿呢?”
任卉:“大概三个月后,因为改动还比较大,需要和叶老师沟通配合,时间就要长一些。”
时瑀了然,也不再催。
此事揭过,车厢内陡然安静下来,静的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任卉这才发现,同这位时总相处,自己是紧张的。
怎么说时家也是北城圈子里的顶层,尽管平时风闻不少,如此也算情理之中。
察觉到她的紧绷,时瑀聊起今天公司里的趣事。
“秘书室新来一个应届生,中午给我打电话,问我外卖送到哪了。我有心逗他,说马上到,结果他还真信了。”
他讲得绘声绘色,自己先笑起来。
受其感染,任卉跟着笑了,心想这位集团总裁为人还挺平常,丝毫不摆架子。
言语间松弛下来,她好奇后续,问道:“那后来呢?小秘书发现没?”
“当然发现了,下午刚上班就过来,请我喝了一瓶酸奶。”
这样意想不到地展开,任卉更乐了,眉目舒展,嘴角上扬,连带着眼睛里都泛起笑意。
时瑀的眸深了深,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柔软。
“现在的年轻小孩,都蛮有个性的。”任卉不由地感叹。
时瑀趁机问起:“任小姐今年多大了?”
问及私隐,任卉简短道:“我二十八。”
见气氛又往回转,时瑀挑起话头:“我三十二了,还说不出‘年轻小孩’这样的话,可见任小姐心理年龄很成熟啊。”
要说刚才还有点配合的意思,听了这话任卉是由衷一笑:“时总可能不知道,我从小就被说少年老成老气横秋惯了的。”
“那是他们不会说话,”时瑀没来由地回护起来,“这应该叫‘沉静’——最适合做编辑的性格。”
这话说的,任卉心里如何都熨帖,就是耳朵有些发烫。
打小,她就听不得夸她的话。
好在车程即将结束,二人的话题又往集团传记上谈。
任卉:“像时总这样注重集团成书的,如今已是不多,我和同事们一定努力,会同叶谦老师把书做好,不辜负您这份期望。”
表决心的话,时瑀听过太多,却依然被她郑重的神色和诚恳的态度打动。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有时候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口效果就是不同。
前排的司机默默听着,冷不丁听到老板叫他。
“小丁,把车开进小区吧。”时瑀吩咐道,并问了任卉住哪栋楼,叫他开到停车场对应的入口处。
原来,时瑀的姐姐也住在这个小区,车辆登记过,可以自由出入。
任卉还是第一次听说时瑀有个姐姐,暗地吃惊。
出于保护目的,时家未曾公开这个女儿,外人不清楚实属正常。
说起来,时瑀也了解过任卉的事迹。
三岁识千字,一手古琴令人痴往。
实在让他好奇,这才令他做得一回护花使者,将人送至楼下。
今日得见,算了却一桩心愿。
电梯入口处空荡荡的,人早已上去。
“走吧。”时瑀收回视线,眼中恢复了庄肃。
小丁听令,一踩油门驶离停车场。
心里疑惑起两人的关系,怎么看都不太寻常。
毕竟能让老板这么上心的女性,屈指可数。
回到家,任卉拿过手机检查日程簿,确定没有需要处理的事项后,着手锻炼了一个小时。
简单拉伸过,身上已是浸了一层薄汗。
她没有立马梳洗,而是倒了一杯热水,不紧不慢地喝着。
脑袋放空,目光滞留在三米内不动,这是任卉喜欢的放松方式——发懵。
但今日却不顺利,公事私事老是窜入她的脑海,为撇开干扰,便索性回房琢磨泰达的传记了。
将情感注入企业的发展史并不是件轻松事,一不小心就容易陷进过于抒情、零散的境地。
如果将之比喻成织就一件毛衣,那么情感的穿插应是最重要的肩线,决定版型是挺括还是松弛,而一件受大众喜爱的毛衣,必然得处于二者之间。
太修身,太松散,皆是不宜。
个中尺度,需要好好拿捏。
思来想去,任卉决定把泰达的创业精神凝结为一条纲领和五个故事,用以展现不同阶段企业的发展要义,并在工作记录本上写下创作思路,大致选取好主线故事的笔料,对照原文做好标记。
思路是否可行,明日还得同叶谦老师沟通过才能确定。
她又在记录本上写明沟通重点。
做完这些,夜已深了。
这处住所离出版社很近,只有两个地铁站的距离。
任青岚偶尔会来同住,不过今天应该不会了。
初秋时节,玻璃窗上氤氲着一层水汽。
窗外车流涌动,有车轮溅起水花的声音。
“原来下过雨了。”
她轻声道,不禁回想起今日与迟彦重逢的场面。
手机似有感应,“滴”地一声响起。
陌生号码:到家了吗?
看见屏幕亮起,任卉迟疑起来。若是回复,这个时间点是否显得过于亲密了?可若是不回,又会不会显得心虚呢?
正在犹豫之际,他的电话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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