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将至,夜间风稍凉,窗户半敞着,月光敌不过摇曳的烛火。
沈慕林举着灯台,一点点凑近,将顾湘竹上半身全数检查一番,他默了一阵,抬眸问道:“还是不能告诉我吗?”
若顾湘竹寻陈将军是为求自保,沈慕林虽心疼其受伤,也不会多问,可顾湘竹弄了满身伤痕,却将得来的自保之物给了他……
顾湘竹稍稍垂下头,几不可闻地摇了两下。
沈慕林叹了口气,边搓手边道:“那袖针我会好好保存,亦会好好使用。”
顾湘竹稍微心安,沈慕林温热的手碰了碰他沾了凉风的腰背。
他缩了下肩膀。
沈慕林本无异心,此刻也生出些不知是赌气还是逗弄的心思,沿着伤处一点点缓缓地涂抹。
经这几日,伤处已有好转迹象,沈慕林初见心慌,此时稍冷静些,也可看出这些伤多是击打伤。
且是多次击于一处才有的伤痕,不过下手之人拿捏着力道,瞧着分外可怖,实则只伤表处,于内无损。
沈慕林仔细涂了伤处,便仗着顾湘竹瞧不见后面情况,借着晾药酒的功夫,专挑敏感易痒的地方碰。
顾湘竹不易觉出痒,好一阵才觉出些不对:“林哥儿?”
沈慕林没抬头:“嗯。”
顾湘竹按住沈慕林仍未收敛的手,他没用力,沈慕林稍稍一动便可挣开,为着上药方便,顾湘竹坐于书案边,沈慕林站于他身后。
他这一按一拉,沈慕林向前微倾,竟是打着配合顾湘竹拉扯的意思,偏生坐着的人没用力,沈慕林这力道无人去泄,便是一个踉跄。
顾湘竹赶忙抬手接住,两人均是一慌,沈慕林正按在方才仔细避开的伤口,顾湘竹闷哼一声,沈慕林下意识松手,便向后倒去,顾湘竹胡乱抓住沈慕林胳膊,将他扶稳。
两人缓了一阵,才发觉竟是四手相缠,颇有桃园结义之意。
沈慕林望着顾湘竹,“义兄”先不见友善,蹭了蹭下方的手,顾湘竹顿了下,也去了些恭敬,回握两下,这才解开纠缠着的手,对望着笑起来。
沈慕林笑意尤甚,至收拾了书案,又铺了床榻,乃至将糖糖挪至最里侧也没见放下嘴角。
顾湘竹散了头发,掀开被子,便见沈慕林抵着脑袋,唇角噙笑,侧躺着看他。
“我刚才发现了一个秘密。”
顾湘竹刚躺下,沈慕林就凑了过来,身边还有糖糖,也不敢放声讲话,两人只得挨近些。
沈慕林语中颇为炫耀,顾湘竹转过头,看向他,捧场发问:“什么秘密?”
沈慕林笑容又盛几分,亲了下顾湘竹的唇角:“既是秘密,便不同你讲了。”
顾湘竹抿了抿唇,林哥儿这分明是仍记着他不肯言明先前两事。
他顿了顿,按着沈慕林方才的姿势亲回去,小声道:“告诉我吧。”
沈慕林被他这动作弄了个措不及防,连眨眼也忘了,摸了摸唇角,才回神去看顾湘竹。
顾湘竹唇角上扬,眼中全是渴求,竟又要凑上前。
沈慕林连忙按下他,跃过顾湘竹吹灭了昏暗烛火。
“林哥儿……”顾湘竹低声道。
沈慕林翻过身,眉间愉悦未散,冷硬道:“睡觉。”
顾湘竹勾了勾唇角,仰面而卧,却不见闭眼。
与他一臂之隔的沈慕林亦未入睡,他摸了摸放于枕上的手掌,尤其是指尖之处。
方才接触到的微凉温度仍萦绕指尖。
沈慕林又想起那声未被掩下的闷哼,他安抚似的碰了下自己的手臂,那处光洁白皙,与顾湘竹尚未好全的手臂分外不同。
沈慕林扬了扬唇角,顾湘竹不懂唤痛,他便将那无意倾泄出的声音,当作顾湘竹不经意的撒娇。
如此,他便可再多察出几分不妥,免得顾湘竹遮掩,让他不知,连被心疼也少他人几分。
这般秘密,若是讲给顾湘竹听,往后可就少了些趣儿。
一夜浅眠,天蒙蒙亮,顾家小院便有了声响。
先是顾西起床,添火烧水,又打了一套拳,李溪披了外衫出来,两人钻进灶房。
顾湘竹按着册子边学边练。
沈慕林起了床,打着哈欠洗漱。
不多时便闻见饭菜香气,顾西从灶房走出,顺便纠正顾湘竹欠缺之处。
沈慕林便进了灶房,打探今日吃些什么:“糖糖昨夜伤神,让他多睡会儿吧。”
李溪夹了被切的四四方方的发糕,刚好能入口,边递给沈慕林边道:“成,小孩儿多睡会儿是好事,长个子。”
沈慕林接过还冒着热气的发糕,在两手间倒了一阵,才叼进嘴里。
用了早膳,各自忙碌。
坊间晌午最是忙碌,这几日正是有折扣券之人用券之时,偏偏曲家小姐的贴身侍女晌午时才出门。
沈慕林腾不开手,只好写了封信,让顾湘竹午间送去。
今日上人更多,沈慕林眼瞅着就要忙不过来,好在他从前三日得了经验,昨日便去请了徐福,因着这两日船队并未出行,好些人在家中静等,刚好来此帮忙,也好赚些银钱。
看这形势,仍需招人,沈慕林特意请了柳沐晟与梁庭瑜帮忙留心。
只是还有一事,日后若有其他事情忙碌,总不能次次松不开掌厨之事。
于是沈慕林也有心寻一人当作学徒,慢慢来学,也好早日接手。
这一番忙碌,几家商铺至后半晌才得了些空闲。
阿归的店铺例外,因着冰饮实在出众,且非三餐饮食,时不时便有人来,更有甚者,从自家拿了小坛子,要求装满。
这倒是与阿归从前的想法有些相似,他头一次处理这事儿,抬眼去寻沈慕林,想让沈慕林帮忙出些主意。
岂料沈慕林视而不见,竟是明晃晃转了身。
“安家小子,你这卖是不卖啊?”来者自是认得他,不免催促道,“直接灌满便是,我也不是付不起银钱。”
阿归思索一番,以茶壶为计量,两壶倒入,仍欠一碗。
他抿抿唇,抬眸道:“叔,我倒是没这般受卖过,不过怎也不能让您白跑,你可瞧好了,是给足量的,您便按两壶的银钱给我就成。”
那客人笑呵呵接过坛子,晓得他白送了一碗,爽快付了铜板,又道:“再来两碗三豆饮,在这儿喝。”
阿归连忙应下,又盛了两碗。
送走客人,他缓缓松了口气,鼓了两下腮帮,又小心翼翼去寻沈慕林。
沈慕林正从铺内探出头,高高扬起大拇指,眼间笑意正盛,再观其唇间话语,分明是夸他做的好,阿归脸上一红,总算放下心。
沈慕林此时得了闲,又盘算起引商一事。
他如今并非个人小本经营,便需要走一步算三步,步步不可出错。
沈慕林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子,忽而听见方才拿了冰饮的两人交谈之声。
这两人的位置离他这店近些,又未刻意压低声音,沈慕林便听了个一清二楚,越听眉心越发紧蹙,搭在桌面上的手也握成了拳。
“曲邗竟丝毫不顾念自家女儿,”个子稍矮些的叹道,“我怎么好似记着,曲家小姐是要许给路家大公子的?”
高个子摆摆手:“一个病秧子不知何日去了的,再说路家当家的是黎夫人与大小姐,纵然曲家小姐嫁过去,怕也是不能轻易动得聘礼。”
“聘礼?”矮个子惊呼,“怎又扯到聘礼了?”
“我家就住在府衙旁,昨日亲见了知府大人捉了曲思远,稍稍打听便可知晓他昨日来此处闹事。”
高个子低了些声音。
“你说事过三次,如何轻易解决?”
“再者,商会新规本就由梁路两家与官府共同商议定下,他们路家要是娶了二小姐,若有所偏私,那就是自己坏了规矩,可一点忙也不帮,又太过无情,再者,有那么一个惹祸的小舅子,这婚事换你你愿定吗?”
矮个子张了张嘴:“……可许给一乡绅……也不是良配……这曲小姐当真可怜,竟被自家弟弟搅和了一辈子。”
高个子摇摇头,叹息道:“曲家从前借黎家的势,没少作恶,如今这报应……”
矮个子攥起拳头:“再如何得了报应,也不该拿家中女儿去填。”
沈慕林紧了紧拳头,转身入了灶房,扯下束帛,理了理衣衫:“香姐儿,我有事出去一趟,若是有客人来,帮我请个罪。”
李云香探出头:“可要帮忙?”
沈慕林挥挥手:“不必等我,按往常时辰闭店即可。”
拿女子的一生作陪,沈慕林最瞧不起。
他径直去了路家衣饰铺,若想约曲家小姐见面,路家出面才算合适。
一来可以商议亲事为由,稍作拖延,二来黎夫人相邀,不必忧心坏了姑娘家的名声……
他方踏入店铺,掌柜便迎了上来:“夫人知晓您早晚会来,沈掌柜,快请入内。”
沈慕林一怔,不再多言,由他领着进了后院。
黎欣等在院中,朝掌柜点点头,拉住沈慕林往一旁走了走:“你知晓了?”
沈慕林点点头:“刚听食客谈论。”
黎欣一怔:“我本想叫人去请你来,想着你店内正忙,便打算稍晚些再去。”
沈慕林抿唇半晌:“嫁娶之事,需得准备许多,怎这般快就传遍了?”
黎欣长长叹气,这般情况,必然有人作祟,无外乎是曲家人或是那姓周的乡绅,为得就是逼人就范。
她又看向沈慕林:“这事儿说到底并非你我之事,林哥儿,你可想好了,真的要管吗?”
沈慕林笑笑:“阿姊若不想管,何必寻我呢?”
黎欣有了些笑意,只是眉间仍存郁气:“她与路家的亲事成不了,那些没脸没皮的老宗亲,一听曲思远被捉,登时便盘算起别家姑娘,可无论成不成,先前我们两家有所商议,这一趟我还是走的。”
沈慕林无不赞同。
“林哥儿,这些话我还是要先讲给你,我去这一趟,先打探琬和心意,若她愿意,便帮她这一遭,也算积些善缘,可若她不愿……”黎欣顿了顿,“古往今来自有孝道之说,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女子独身打拼,并非易事,我只得两方摆明,由她选择。”
沈慕林明白她的意思,他抿起唇,郑重点头:“阿姊放心,我全明白。”
选择只在一时,其后更有万千事宜,福祸难料,并非他们经历,如何能替人做选择。
只是若曲姑娘愿意为自己争一遭,他们必定尽力相助。
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爱你们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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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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