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找回所有记忆的办法，然后给我功德行不？”旭日才刚刚升起，吴言就来奈何桥边聒噪地将我叫醒。
发问了什么？我不走心地敷衍道：“对对对。”
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但任谁大清早听到熟悉又中二的词都不会有个好脸色。
吴言：“我看姐姐你也人模狗样衣冠禽兽道貌岸然的，得说话算话啊。谁赖皮谁就分文不值偷鸡摸狗不得好活！”
不会用能不能就不要乱用成语？
我混乱的脑海里仍然不忘精准吐槽，怔然缓慢地点点头说：“好。”
孟婆也飘到奈何桥上，一脸不悦的倦态，浓重的黑眼圈令鬼心惊胆颤。我想起锋利如刃的花瓣，急忙推了一把吴言说：“你还不去上班…”
吴言却激动地指着孟婆：“就是他！”
我不自觉将目光转向孟婆，再回头时就发现吴言已经在三丈之外的地方了。
……
好吧，我就不该担心这厮的鬼身安全。
吴言的指尖仍然颤颤巍巍地指向孟婆，我声音中仍然带了几分困倦，懒洋洋问道“‘就是他’什么意思？”
孟婆像是没有睡醒，准确来说，他的黑眼圈就像从来没有睡过觉一样。顶着这张臭脸，带着难以掩饰的压迫感，他一步一步走到吴言面前平视问道：“你又怎么了？”
我脑子却忽然不自觉地跑歪，道德节操短暂地掉了一地——他们俩深情对视，咳，不是，就是乍一看也太容易误会。
况且那个漂亮经理不是说他从来不出奈何桥吗？
吴言飞快地闪到我身后，嘴快道：“你不是要找回自己的记忆吗孟婆既有孟婆汤自然也有对应解法据我所知孟婆就可以用回溯的方法找回生前记忆。”
我被这机关枪似不带任何标点的语速惊到，还没反应回来，就听见孟婆冷哼一声。他语气里带了点资本特有的邪恶，张牙舞爪地向我袭来：“回溯？她的孟婆汤都没有算清账？”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反问道：“孟婆汤要多少钱？”
吴言犹豫了一下，弱弱地说道：“两千…”
我其实还没醒，要不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闭上眼睛又睁开，反反复复之后，最后还是站起来，试图挽救一下自己：“其实我也不想喝的。”
孟婆的脸忽然变得好恶毒，他状似无辜道：“你抢着喝的时候怎么不说？”
我：“可你也没说那是孟婆汤。”
孟婆：“是没来得及，何况我没给你算钱。”
我：“……”
我得寸进尺地试探：“我还是想找回自己记忆。”
孟婆面无波澜地看了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中竟然看出了一丝……
同情？
孟婆：“不论后果如何？”
我几乎毫不犹豫，坚决回答道：“后果我自会承担。”
孟婆顿了顿，避开我的目光，淡淡地说：“可以。”
我心下一动，随即又听见他说：“回溯也是两千。”
我看了看自己账户上的105.15元。
……
现在去抢银行还来得及吗，他摆明了是欺负我没钱！正准备拒绝，又忽然想起之前那个漂亮姐姐对我的鼓励。
放心…骗…利息算我的。
这几个字眼仿佛洗脑般催促我的神经先大脑一步作出决策，我向前跨出一步：“借、借钱可以吗？”
现场气氛忽然安静下来，我硬着头皮道：“高利贷也行。”
吴言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好心提醒道：“李竹个，你是借钱，提什么高利贷？”
现已知我可以骗孟婆的钱，且在骗的利息也归我的前提下，请问有什么比高利贷还来钱快的方式吗？
我在我的逻辑里达成了共识。
吴言来不及阻止我的作死行为，孟婆已经语气平淡地出声道：“好。”
我神色一亮，一个闪移将他从我背后露出来，朝他肯定地眨眨眼：“小朋友，这叫理财行为。”
吴言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问号。
孟婆随意地随手接下一片落花，在手中骤然变成了一张白纸黑字的小册子，看着我得意洋洋的样子，平静说道：“先签合同。”
*
我坐在孟婆对面，低着头啃咬着指骨冥思苦想。
合同上白纸黑字也可以骗吗？可是他写的合同我怎么做手脚，况且现在主动权在他，万一日后往生的时候他给我穿小鞋…
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梅姐不会骗我吧？
“或者说你也可以不找回记忆？”孟婆见我良久未动，作势就要收回合同。
“不行，她要找。”我还没开口，吴言一把按住合同抢答道。
他怎么比我还着急？
“等等，这个回溯真的可以找回我的记忆？”我打断两人无声的对峙。
“据说可以重回人间。”吴言也是一知半解。
我鼓掌：“高级，那不就是穿越吗？”
孟婆看面前两人像二重唱一样，叹口气解释道：“是重现，历史不可能改变。你会在自己的身体里经历往事。但你能想起来的记忆并不准确，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生。”孟婆介绍的语气和那个不男不女的机器音没什么两样，好像刚刚被气出奈何桥的鬼不是他一样。
我凑近合同上小得令鬼发指的字，怀疑着问：“如果我只想起来一秒不是很亏吗？”
孟婆：“那也是你忘记的一秒。”
我定了定心，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做足了心理准备，双手紧紧握拳，道：“那开始吧。”
孟婆收过那份合同，又将一瓣樱花变成热气腾腾的茶，恣意地坐着品茶，缓缓说：“不干。”
“为什么？”
“我还没上班。”
“……”
我懂了，起床气是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吴言身体指挥着大脑到相思路站岗去了，只留下我与孟婆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大概是为了避免尴尬，孟婆回到了樱花树下喝茶。远远看去，他神色极淡，看不清喜怒，反正绝不是高兴。
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早上一样漫长，明明只是短短的等待，却难熬又忐忑，像是临刑前的断头饭一样煎熬难咽。
天色渐亮，阳光从遮天蔽日的樱花树中洒落，在水面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水下偶尔会掠过几个亮晶晶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我一向喜欢考虑一件事情的最坏结果，但现在竭力让自己不去想回溯最坏的情况什么，大脑始终在一种空空如也的状态。
说人话就是：无聊。
我忍不住望向孟婆，不知道他是如何度过这一天天无聊至极的日子。他像一个真正的幽魂，整只鬼活在世界之外，工作是被迫营业，连聊天也像被逼无奈一样。
还好，还有这巨大的花树陪伴着他，又有孟婆的身份，使他看上去不会像我一般落魄潦倒。
这么看来，我应该比他更惨一些。
钟声响起，我终于等到孟婆动身，递给了我一杯茶。他神情寡寞，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触动他的事情。
我心里忽然有些讨厌他这副模样，即使是鬼，我也希望可以是一只生机勃勃的鬼，而不是现在这样，满脸死气，没有半分人情味。
我喝着和孟婆汤一模一样口感的“回溯”茶，脱离思绪前最后一个不安的想法回到刚刚签下的合同上：
“量他们打死也不能想到我签的是李竹丫吧？”
……
回忆像是一条冗长的铁链，看上去冷冰冰的，但当你握住其中某段时却又会惊奇地发现它竟然是有温度的。
一不小心你轻轻敲击其中一节，还会发出清脆的回响，震动着整条锁链。
我顺着铁链回溯，来到早已生锈的往昔。它锈迹斑斑，看不出模样。
回忆锁在锈迹之下，年复一年遭受记忆的侵蚀。
【2012.05.04】
我睁开眼，入目便是湛蓝的天空和鲜艳的五星红旗，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楚我身在何处。恍惚了一阵才想起来
——原来这就是我已遗忘了的人间。
然而我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前侧过半个身子，探到队伍一侧，像只猫儿一样悄悄地贴着前一个人的耳边说：“周甜，你昨天玩了奥比岛吗？”
那个叫周甜的女孩也不说话，只是短而沉稳地点点头。
李竹个似乎因她的回应而激动，小声说：“你知道昨天新出了一款人鱼吧！！！”
女孩回头斜看了李竹个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她做了个嘴型，又迅速转了回去。
李竹个等了许久，她最终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好头偏得更厉害，侧过去打量着她的神情。
幸好这女孩没有搭话，我的大脑正在疯狂过着庞大的信息，隐隐处于崩溃的状态。
我似乎对这一场景有些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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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甜
父母同事家小孩，连跳两级转到我们班。腼腆型女孩，与“我”关系最好，目前是班上公认的最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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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朋友？
我心中嗤笑一声，小孩子家家才有的想法，就算再认四个爹三个妈我都不奇怪。
“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还玩奥比岛？”嘲讽的声音从我后方传出，李竹个回过头看着身后高挑的男生。
“关你什么事！许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一样还玩洛克王国？”李竹个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
我被吓了一跳，以前的自己怎么会这么冲动暴躁？
——几乎是瞬间被点燃了战火，火力十足。
“切，无聊。啧啧，你要不往后看看，熊老师一直在后面看着你，你不知道你已经出列了吗？”那个叫许毅的男孩子带着轻蔑的笑容插着手臂。
李竹个的怒火来得快去得更快，立即紧张地四处探头，小心翼翼地往原队伍中一点点挪过去。
我在心中无能狂怒：“他一看就是在玩洛克王国被戳中痛处啊，怎么还被他误导鬼鬼祟祟地扭来扭去，那不是更容易被发现吗？！”
这个小孩一边说着无聊一边却满脸好戏的样子，让人很容易看穿他的心思。
可我想不起来这个叫“许毅”的男孩是谁。大脑也像开机卡壳的老台式电脑，半天加载不出来。
好的，开启了最无脑的校园篇1.0了。
为了辨别现在的李竹个和之前的李竹个，所以就改成这样
现在的李竹个（鬼）：我
以前的李竹个（人）：李竹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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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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