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光滑的地板上推移,房间内的寂静不再冰冷,反而充满了一种无声的共鸣。
相柳(小白)依旧抱着那只白兔,站在窗前,但紧绷的肩线已悄然松弛。那句“为自己活一次”和“麻烦的小家伙”在他死寂的心湖中反复回响,激起一圈圈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涟漪。他从未想过,自己那沉重、血腥、被视为诅咒的过往,在另一个灵魂的口中,竟可以被解读为一种“恩赐”。
鹿野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试图用苍白的语言去安慰。她只是重新坐回沙发,拿起之前那杯水,慢慢喝着,给予他消化情绪和整理思绪的空间。她的沉默是一种高级的尊重,比任何追问都更有力量。
过了不知多久,小白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冰碴般的锐利:“……为什么?”
鹿野抬眼看他。
他半侧过身,黑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迷茫,像个找不到路的孩子:“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为什么愿意倾听,为什么试图理解,为什么……给予他这种近乎奢侈的包容?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善意总是标好了价码,关怀背后往往藏着更深的算计。
鹿野放下水杯,灰蓝色的眼眸坦然地回视他:“因为你现在是‘小白’。”她的理由简单到近乎纯粹,“是师父带回来的弟子,是小黑认定的师弟。这个身份,在这里,就够了。”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会馆或许有它的规则,师父有他的考量。但在我这里,同门便是同门。麻烦与否,是另一回事。既然是一家人,便没有看着家人独自沉溺在过去里,袖手旁观的道理。”
一家人。
这个词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小白。他下意识地想反驳,想冷笑,想告诉她他早已孑然一身,与这些词汇绝缘。但话语卡在喉咙里,他看着鹿野那双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睛,第一次发现,自己那些惯用的、将人推开的冰冷言辞,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不懂。”他最终有些挫败地低语,像是在对自己说。不懂这种毫无来由的接纳,不懂这种不计回报的关怀。
“不需要立刻懂。”鹿野的声音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安抚的意味,“时间还很长。你可以慢慢看,慢慢感受。”
她站起身,走到厨房,重新倒了一杯温水,走过来,递给他。
这一次,小白没有拒绝。他迟疑了一下,松开了紧紧抱着兔子的手,接过了那杯水。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驱散了他指尖的冰凉。
“睡吧。”鹿野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关切,“明天还要回去。小黑要是知道你熬夜,肯定会吵着让你陪他补觉。”
提到小黑,小白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那个吵闹的、单纯的、会因为他一个微小的回应而开心半天的少年,某种意义上,比鹿野那润物细无声的关怀,更具有瓦解心防的穿透力。
他捧着水杯,点了点头。虽然依旧没说什么,但那姿态,已然是一种顺从和接纳。
他看着鹿野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在门口,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晚安,小白。”
然后,房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和窗外永恒的月光。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杯温水,又看了看被自己放在沙发上、显得有些无辜的白兔玩偶。
“麻烦……”他低声重复了一遍鹿野对他的评价,这一次,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厌烦,反而带着一种茫然的、陌生的……或许可以称之为“无奈”的情绪。
他端着水杯,走到沙发边坐下,没有立刻回房。只是静静地坐着,感受着这片空间里残留的、属于鹿野的平静气息,以及隔壁房间里小黑安稳的呼吸声。
为自己活一次吗?
他低头,看着水杯中晃动的、倒映着灯光的涟漪。
或许……
或许……可以试着……看看?
这个念头如同种子,在他荒芜了太久的心田上,悄然落下。虽然微弱,却带着破土而出的、微弱却坚定的力量。
他将杯中温水一饮而尽,然后抱起那只白兔,第一次,主动走向了分配给自己的、那张柔软得过分的大床。
今夜,或许依旧有梦。
但梦中那片深海的冰冷,似乎被一只毛茸茸的、温暖的兔子,和一句平静的“晚安”,驱散了些许。
月光温柔地笼罩着沉睡的城市,也笼罩着酒店套房里,三个命运交织的灵魂。对于相柳而言,这个夜晚,不仅仅是对过去的告别,更是一个模糊的、关于“新生”的序章,正在月华的见证下,被悄然写下第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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