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时翻身飞下,扬起的发尾乱舞,留下一道好看的弧度。
他唇瓣微动,似乎在齿间喊了禾善的名字,旋即飞来一把极大的墨剑,将第一个露头的魔族成两半。
林长鲸迅速跳开,才避免被这东西溅一身血,重溟已碎,她随手掰下一条树枝,灵力顺着臂脉游走,以气化形。
剑修无剑又如何,只要她想,风可、木可,随心而动
魔族虽然生得美丽,装扮骚包,可杀人时却极为凶残。林长鲸一边护着村民,一边击杀拥来的魔族,渐渐有些吃力。
孟秀秀见状靠近,咬牙骂道:“太多了,师姐小心!”
林长鲸头也不回地反手刺穿一个偷袭魔族,然后将孟秀秀抓到身后,“实在不行只能放出你的鱼。”
孟秀秀有些迟疑,他如今还不能很好的掌控瞻星鱼,若将它放出,可能会误伤。
比如眼前的兰时一般。
手中剑身在一众魔族中乱飞,宛若一尊拦我者死的杀神。
被少年粗暴的打法震惊到,孟秀秀回神,斩杀扑到身侧的魔族。
他骂道:“这帮东西怎么杀不干净!”
突然数十道天光刺破浓雾穿破林间而来,禾善坐的高,看到这些光氤氲出淡淡金晶,最后汇聚到蝶女庙前,将袭涌而来的浓雾驱散开来。
庙前的碎土上开出许多古褐色的花,像是风霜雪打的冷铁生了锈,染上鲜血一般沉重。
禾善头上的树枝忽然晃动不止。
她知道,这应该是孟阔在叫她,人看不到鬼,孟阔也无法靠近夭采的屏障,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提醒。
忽然手上落了一朵铜花,坚韧的瓣身上有些斑驳的痕迹,却叫人无比心安。
这就是魔族最惧怕的东西,经过战场洗礼,为无数英灵引路的古铜花。
只要触碰到它们的魔族无不避让,铜花越开越多,璀璨夺目,祥辉万丈,浓雾散尽后,露出上方湛蓝如洗的天空。
魔族仍在叫嚣,可攻势却被铜花逼得连连后退。
禾善似是想到什么,对着之前头上晃动的树枝喊着:“把他们都逼到一处去!”
铜花渐渐游走,将魔族逼至蝶女像被踩碎之处,此时人群中仍有人在喊着蝶女娘娘,林长鲸耳朵微动,回身冷冷瞪向哀嚎之人。
声音戛然而止,红衣剑修手执树枝,宛若一段燃起的松柏,烧的他们心口瑟瑟。
魔族被圈在残庙中,四周尽是开到荼靡的铜花,见状他们忙抽身飞开,却没躲过孟秀秀的手掌心。
林长鲸清喝:“孟师弟,就是现在!”
右手手心的软肉猛然颤动,中间凭空生出一只竖起的眼睛,但转瞬又变成一个颜色浓郁的黑洞,游出一条颜色瑰丽、外表诡异的大鱼。
山中刮起猛烈大风,浩浩荡荡的罡风将漫天遍野都吹成深色波浪,林长鲸和兰时忙找地方躲避,孟秀秀嘴唇发白,将瞻星鱼朝向魔族聚集之处。
嘶声厉吼间,魔族被吸进瞻星鱼的肚中,只留下几声惊恐的骂语。
收覆只在几息间。
待他将瞻星鱼唤回掌心,目瞪口呆的村民们忽然朝他扑通跪下。
孟秀秀本就苍白的唇色愈发惨然。
“大仙!这是神仙!”
“蚂蟥大仙!神仙庇佑,救我等于水火!”
孟秀秀:…
你才蚂蟥,你全村都蚂蟥。
兰时抬头,见上方的禾善正抻头往下瞧,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显得她好像很乖的样子。
他飞身上去,将人又抱下来。
禾善面色严肃,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一落地就跑到林长鲸面前。
兰时看她兀自跑开的背影,莫名不爽。
连带着林长鲸轻抚她发丝的场面都有些不适。
禾善倒是没顾上被顺毛,她将林长鲸拉至一处,盯着她的脸色道:“师姐,这些铜花是红羽军灵魂的产物,他们一直都在大婴山里保护百姓,这才杜绝了魔族将这里一网打尽。”
林长鲸轻叹:“青山埋忠骨,可惜啊。”
“师姐,他们还有很多未了的心愿,我想帮帮他们。”见林长鲸颔首,她快速说:“我想用回春术复活他们,一会儿就好!”
林长鲸厉声斥责:“胡说什么!”
见禾善圆亮执拗地望来,林长鲸皱眉道:”你如何得知此事,难道是尊主之前逼你…”
禾善摇头,解释是之前救孟秀秀后便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后来他爹给她托梦,说清楚她到底是什么体质。
“师姐,我刚才见到了他们,说起来红羽军一直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保护无忧城,守护家人。他们活着的时候保家卫国,死了就将自己留在深山里,做个缺胳膊少腿的孤魂野鬼。”
禾善长吸一口气,继续道:“师姐,我若做不到,也不会强求,可我明明能让他们回去见一见家人朋友了却心愿,那便不能袖手旁观。”
她梗着脖子坦然道:“我爹当年炼我的时候没有跟我商量,如今我想用这本事做点事,我觉得应该也不用跟谁商量…”
林长鲸打断她,“善善,我绝对不允许你用回春术。”
“只是通知师姐而已,我一定要做。”
林长鲸被她这混不吝的模样气笑了。
她第一次知道看似无害的禾善还能把她气得心口疼。
她瞪着禾善:“那你拉我过来是为着什么。”
见人像是被气狠了,禾善弱弱道:“那两个…”
林长鲸顺着她望过去,孟秀秀和兰时正不约而同地望向这边。
“禾女侠以为孟师弟什么都不知道?他早便猜到了。”林长鲸胸口起伏,“你想我糊弄兰时,对,他是个傻子,随便我说什么都信。”
她声音有些大,兰时闻声耳朵一动,微微皱眉。
“师姐…”禾善握上她的手,“我不想一辈子想起来这事都后悔难安,不想在平淡的某日里心底忽生潮湿,师姐你帮帮我。”
少女的眼睛明亮有神,圆眼圆脸,祈求的时候眼尾耷拉下来,任谁都无法轻易拒绝。
她忽然想起妹妹被害前守在剑宗门口就想见她一眼,可她却嫌烦没有出去。
后来每一次的傍晚,她都要去山门看看,那个小姑娘是不是还在等着她。
林长鲸叹气,禾善又拍着胸脯保证:“只是用回春之力让他们能现形一会,跟上次不一样的,我会很小心的不受伤,我知道怎么用。”
这是兰时第二次看到禾善脊背长出的花。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花团并不大,却格外有生命力,顺着少女挺拔的脊骨与长天相接,而后撒下一地红润,照得铜花摇曳招摇。
他瞳孔微颤,下意识去抓她。
林长鲸及时按住,看着他摇头。
“她在干什么?”兰时浅色眸子直直盯过来,“你逼她的?”
林长鲸心口怦怦乱跳,只觉得今日要被这两个家伙气死。
“别发疯。”林长鲸面色肃重,“别问,别拦她。”
兰时面不改色,低头略一思索,抬脚往前走去。
林长鲸险些按不住他,“兰时,这是善善决意做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拦!”
对啊,禾善是林孟二人的师妹,是慕寒星未过门的妻子,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不该管。
那又怎样?
没有道理的事,他干多了。
夭采绮光乍现,正欲抽出之时,一阵高昂欢快的笑声涌入山林,打破这边的剑拔弩张。
刀叉剑戟、斧钺钩叉纷纷砸落铜花四周,锈迹斑驳的冷铁被铜花温柔地包裹在花心中,柔软花瓣擦拭着缺口和伤痕。
“将军!我们回来了!”
“是真的,真的回来了!老子活了哈哈哈!”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将士出现在蝶女庙前,逐渐将山顶堵的拥挤。
村民今日受到的惊吓已经太多,看见凭空出现的红羽军只觉得惊讶。
“那不是老张家的大儿子吗?活过来了嘿!”
“虎子,小虎子!”
“小孟将军,是红羽军,真的是红羽军。”
一众村民又惊又喜,想起近日发生的事,又哭着向他们道歉。
对不起教子无方,害得忠勇之军惨死深山;
对不起推诿责任,十年来没有来过这里祭奠;
更对不起将士们白骨青山,而他们一家团聚,娶妻生子,好不快活。
将士们有些无助地看着孟阔,孟阔叹了口气,只将蹒跚的老人扶起,道让他们不必自责。
其实是怨恨的,但他们最终是死于魔族之手,于是这埋怨也没有那么重要。
一滴血砸在铜花上,孟阔顺势望去,惊呼出声:“禾姑娘!”
紫衣少年在他奔来前将摇摇欲坠的禾善抱在怀里。
她趴在兰时腿上,背后的花烂漫蓬勃。
孟阔能察觉到是这些花给了铜花生命力,他们才能现身人世。
“禾姑娘,你…”
禾善脸色发白,有些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只有半个时辰,你让他们快些回家看看。”
孟阔喉咙滚动,他不知道禾善到底是什么人,可看着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定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能让他们现身人间。
红羽军朝禾善行了整齐的军礼,然后疾步往山下跑。
铜花颤颤,像是在催促着他们快些。
马上就要见到爱人和家人了,再快点。
林长鲸摸了摸禾善的脸颊,有些着急:“不是说会把控好它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禾善朝她一笑,故意道:“好疼呀师姐。”
然后便察觉到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猛地收紧,禾善疑惑地侧过头看面色冷峻的兰时。
林长鲸真的急了,嗓子都有些抖,跟孟秀秀一起追问她哪里痛。
见几人也是一身狼狈,禾善决意不再逗弄。
自打上次用了回春术,她便逼着系统教她如何运用这个bug,系统虽然无用但存货不少,果真被她翻找出东西来。
虽然只是让她不痛而已,但禾善觉得这才是最有用的。
“我骗你们,不疼的。”见林长鲸还是不信,禾善开始口无遮拦,“就是缺点血而已,回去补补就好,痛感跟来癸水差不多。”
林长鲸一哽,余光瞥见对面抱人的少年红了耳垂,连着腮边也像撒上胭脂一般,格外引人注目。
她忽然觉得不对劲,兰时怎么这么在意禾善?
还未来得及深想,孟阔抬脚走向另一处。
“怎么不敢抬头?”他蹲下,笑着看趴在地上的张鸿涛,“是觉得自己老了,没我帅不是。”
他笑得格外猖狂,一屁股坐在张鸿涛身前,“谢溪啊谢溪,你还这么爱美呢?”
土里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你滚。”
他终于抬起头,昔日好友已然认不出,但孟阔的魂魄在山里见过他许多次,故而并未表现出讶异。
谢溪拍了拍他衣襟前的土,神色淡然,“只有半个时辰,不去看看她。”
像是怕他不知道,谢溪继续道:“就是城街卖胭…”
“嘘。”
孟阔打断他,朝他示意一旁竖起耳朵听着的四人。
“她如今这样很好,过去的种种太过惨烈,我想她快活地过完这一生。”
谢溪颔首,“对啊,只有我还记着你。”
孟阔似是得意地轻哼出声。
他忽然轻轻抽了谢溪一巴掌。
孟阔死在二十岁那年,如今也是以二十岁的年纪出现,他一身甲胄,眉眼俊朗,还是少年模样,以至于打完人贱笑的模样都没那么可恶。
谢溪长这么大就没被抽过巴掌,如今还是被个死人抽了,他有些楞,呆呆地看着孟阔。
“你错了。”孟阔又拍他肩膀,“真的错了。”
“但你是为了我,我虽然不认同,却庆幸有你这个朋友。”
“谢溪,多谢。”
谢溪茫然地盯着他,喃喃道:“我真的错了吗?”
“你从小就倔,还记不记得那壶埋我家墙下地白玉腴,我其实知道就是被你偷喝的,但你非说是被猫偷走了。”孟阔笑道:“其实你说你想要,在我这里,一千壶白玉腴也不及你万分之一。”
“唉,就想要你个道歉罢了,可最后却打了一架。”
他推了谢溪一下,似乎是抱怨:“你还记不记得…”
时光仿佛在他絮絮叨叨的诉说下变得温煦,断壁残垣的蝶女庙也不再那么凌乱,好像化作十年前无忧城的小河中,画舫小船迎星而过,拨开温凉波澜。
“诶,谢溪,听说城主甚是重用你,又封你知州,不枉你寒窗苦读。”
谢溪摇头,把一壶清香四溢的酒从案下拿出。
“白玉腴!”孟阔眼前一亮,“好香的酒!”
谢溪笑道:“城主听说你最爱白玉腴,便让我带给你。我们孟小将军勇猛无敌,外城谁不闻风丧胆。”
酒香弥漫在河面上,华灯初上,照出他俊朗出众的脸侧,“如今天下太平,也没我什么用武之地。倒是大婴山的匪寇甚是猖狂,早晚有一天我要肃清这帮祸害!”
“行,介时我定送上一车美酒,祝你实现抱负!”
孟阔笑着把酒壶递过去,“说好了,没有酒我就推你下河,叫满城人看看谢知州的狼狈样!”
“一言为定!”
往日种种如河中花灯,带着美好窄小的愿望飘往远方,孟阔停下来,还是笑得琅然,看着阔别十年的好友。
谢溪直起身,看向他坚毅漆黑的眼睛,轻声道:“我错了。”
“你等我。”
孟阔一怔,但看出他眼里毫不犹疑的念头,想张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道明,只重重地拍了拍谢溪肩头。
这人一副文弱样,他也怕到了下面没有自己,这家伙会被些恶鬼欺负。
罢了,这样也好。
半个时辰将到,孟阔的脚开始变得模糊,他指了指地上气若游丝的缢女虫,看向禾善。
她知道孟阔是什么意思,春花为了秋月,谢溪为了他都做了很多错事,但他们被薛银蒙蔽,总要走的明白。
禾善颔首,开口问他:“你们要走了吗?”
孟阔笑着点头,又告诉她保重。
大婴山已不会再有魔族,青神山不管无忧城,但昆峻剑宗在,红羽军可以放心地离开,投入轮回。
本以为就这样静静等着红羽军的归去,可却有一个喊声由远及近传来。
“娘子!娘子!”
几人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跑来,怀里还捧着朵铜花。
虎子踉踉跄跄地跑到禾善面前,因着双脚消失有些着急,“娘子,幸好我赶到了。”
兰时险些将墨剑甩出去,冷声道:“你叫她什么?”
虎子默默退了半步,将手里的铜花递到禾善面前,自顾自地说着:“娘子,虽然我们相处很短,但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意。”
禾善懵懵地看着他,虎子像是有些不满兰时抱着她,想去接手抱人又被他凶狠的目光吓住。
他暗道,小白脸就会勾引有夫之妇,真不要脸。
“我都听到了。”虎子一脸我都懂的表情,“刚才你跟将军说,若要在我和他之间选一个,你选我了。”
他指了指兰时,一脸得意,“我刚才跟我娘说起,我娘说我长得帅,有姑娘看上我实属正常。”
禾善腰肢上的束缚收的更紧。
虎子又催她,“快收下我的花,你就是我的人。”
铜花又往前递近了一点。
林长鲸和孟秀秀偷偷睨紫衣少年阴沉的脸色。
“啪”地一声,铜花和手臂一同被扇飞出去。
抱歉大家,这章没到6000字,我改了又改,还是不想因为凑字数而破坏剧情的连贯性和钩子,让我看看之后的章节里能不能加些有用的情节给补回来!之后每天都是6000 ,放心哦~大家来聊聊天呀,我爱聊天,爱和宝们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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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铜花和蝴蝶(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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