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冉慈出现在了妙影的房间。
这个村子的户型都差不多,院子差不多,客厅也差不多,连房间都差不多。
但妙影的房间要布置得温馨一些,桌面上摆了很多迷你小公仔,冉慈一个也不认识,床头上也摆了很多迷你布娃娃,冉慈只认识一只小狗。
她这是误闯了动物世界?
妙影一身及膝的洁白睡裙,许是刚洗完澡,长发有几分被毛巾擦过的毛躁感,像只炸毛的小仓鼠,卸下妆的脸仿佛也卸下了健康一般,透着些许苍白,唯有弯起的嘴唇还染着两分淡粉,为主人掩盖三分秘密。
但她好像……没穿内衣,上天亲手栽种的茱萸正在被人描绘。冉慈默默将视线从她胸前移开,同时心想:她应该是个直女。
毕竟,只有直女才不介意这些。
“我的书都在这儿了,你看看想读哪一本?”妙影笑着指了指她身后的书架。
书架上摆满了书,但……看书名好像有点羞耻,《霸道总裁爱上小保姆》GL、《娘子她缠人得紧》GL……
冉慈瞳孔微缩,像发现某种隐秘一般,手指互相捏了捏,似要克制微微加速的心跳。
看这类书的人,真的会是直女吗?
她站在书架前,心里滚烫得快要冒烟,面上却不动声色。
妙影瞥一眼书架上的书,多是名著,只有冉慈目光所及的那一小块是打发时间的无脑网络小甜文。
见冉慈面对这类小说好像红了耳朵,似有些羞耻。妙影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走到她身边,抬手从《娘子她缠人得紧》滑过,缓慢地说:“读哪一本好呢?”
修长如玉的手指触摸的应该是钢琴、书法这类大众眼里的大雅之物,可它现在走过的每一本书的名字都极不正经,像从地广人多的高楼走到地窄人也稀的小巷里,去窥见两分不为人知的隐秘。
冉慈蹙了蹙眉,眼神跟着她的手指滑过一本本书名,眼里闪过些许流光,像好奇这些书的内容,又像怕对方真让她读这些书。
她一声不吭绷着脸的样子活像被恶霸欺负似的,脸上隐约有种宁死不屈的神情。妙影鼻息震了一下,发出一声轻笑,“那就这本好了。”
她的手指从《夜夜笙歌》和《公主和小丫鬟的二三事》中挤了进去,冉慈的手指动了一下,似乎想摁住她,眼睛却比她的手先一步看清了书名,憋着的气终于得到释放,同时,又有些道不清的失落。
“《小王子》怎么样?”妙影捏着薄薄的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就这本吧,别的你应该也不愿读。”
“……”
冉慈从这平常的语气里,听出几分调侃的意味。
妙影躺到床上,盖好被子,指着床边的椅子,温声说:“你就坐在这里读吧。”
冉慈捏着书端端正正地坐下,落地灯投映着她的身姿落进床上,与另一道影子相交,十分亲密无间。
她至今仍有些意外,她以为妙影应该是一个极有安全防范意识的人,至少不会在一个才见过不到十次面的“陌生人”面前安然闭眼睡觉。
“怎么还没开始?”妙影闭着眼,勾起唇,“阿慈不会连《小王子》也不愿读吧。”
打趣的意味很浓了。
冉慈平静的神色晃了一下,看一眼她上扬的唇,才平淡地翻开书本,开始说出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小王子》[法]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
才念了个开头,妙影的胸腔一震,用气息笑了一下,像是无声调侃她怎么这么认真,连书名和作者名都要念一遍。
冉慈顿了一下,再继续时,平淡自然的声音好像被某根弦拉紧了一下,绷着憋出几缕紧凑感。
她第一次意识到,妙影可能不像表面那样温婉柔和,她私底下,好像有些爱逗弄人的小坏癖。
窗外的“喵”声渐消,寂静的夜晚更寂静,而窗内的声音还在尽职尽责、平缓低沉地念着书。
冉慈的声音很有磁性,放低之后,犹如铅笔在砂纸上划过,奏出理智的、苏苏的乐曲。
唯一不好的是,她读故事就只是“读”而已,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好好的童话故事硬是被她读出了《本草纲目》的精髓。
但妙影还是在这正经、严肃的语气中睡着了,呼吸均匀,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冉慈将《小王子》轻轻放到床头柜上,对着妙影的睡颜静坐了十几秒,见她脸上的发丝被呼出的气息吹得微微晃动起来,犹豫几秒,还是小心将她脸上的发丝拨到脑后,这才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
出门时,遇到起夜的吴秀珍,四目相对,空气骤然凝滞了几秒。
吴秀珍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门,诧异问:“小慈?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冉慈进来时,并没看见吴秀珍,以为对方早已睡着,没想到临走了还能遇见。她心下微叹,启用社交模式,从容走过去,微笑,“奶奶晚上好,是妙影让我过来给她读睡前故事的。”
吴秀珍一愣,脸上化开笑容,一面无奈,一面宠溺,“这孩子。没打扰到你吧?”
冉慈摇摇头,“没有。”
想了想,她又说:“离得近,我不会觉得打扰。”
听她这意思,似乎很情愿过来。吴秀珍微诧,却没多想,只觉得她们俩年纪差不多,或许挺聊得来的。
讲了半个钟“话”的冉慈回到家就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食指抠住拉环,单手打开,边走回院子,边仰头喝两口啤酒解渴。
农村的夜晚很美,霜华铺满地,繁星之间形成一片梦幻的光影连接,像另一个世界的景色。
冉慈躺到院子里的摇摇椅上,一摇一摇着,正想悠哉地喝口酒,抬眼却看到趴在墙头的一坨黑影——橘猫。
和一双发光的猫眼对视了一会儿,冉慈忽然冲它“喵”了一声,橘猫懒洋洋地站起来,在墙头东挪挪西挪挪,似在寻找更好的落脚点。
冉慈的目光追着它,见它盯着自己的腹部瞧,心想:这家伙儿不会要跳到我身上吧?
等了许久,橘猫还站在墙头跺小碎步,冉慈胸腔微震,一声轻笑苏苏地泄了出来,仿佛在嘲笑它的胆小。
冉慈刚想喝口啤酒,橘猫却在她眨眼间扎扎实实地扎进了她的腹部。
“呃!”
晚饭差点就被这小胖猫给坐出来了。
冉慈低头看一眼这不认生的小胖猫,抬手弹了弹它的小耳朵,呢喃:“真是和你的主人一样坏。”
“喵——”橘猫在她腹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
隔日,冉慈起床后照常拍一段榨番茄汁的视频,吃完早餐,往三轮车上放了一个农用喷雾机。
开着三轮车出门时没遇到妙影,但妙影家的院门是开着的,冉慈路过时往里看了一眼,石桌上摆了两个碗和一碟包子,石凳上坐着一老一少。
而她,与一老人对视上。
“……”
冉慈开三轮车的速度不快,但路过这扇门也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短得她来不及回个礼貌的微笑,又长得那张侧脸跟了她一路。
“小慈,她好像挺喜欢你的。”吴秀珍乐呵呵地收回视线,捧着碗喝上一口白粥,又说:“刚刚从门口路过还特地朝我们看了一眼呢。”
“嗯?”
妙影咬着包子转头,门外只有一片光秃秃的田。
吴秀珍呵呵一笑,“走了,开着三轮车呢。许是害羞,她一跟我对视就窜了过去。”
妙影卧蚕高高地堆起,点头表示赞同。
而害羞的冉慈正在给已经被采摘过的番茄树修枝,她之前没想到还要剪枝,眼看番茄树越长越高,才想着去网上搜一搜怎么办,这才知道剪枝还能提高产量。
她一个人按照网上看来的方法对着番茄树剪来剪,地上落下一片绿意。
时间长了腿,悠哉悠哉就溜过去了。
还剩半垄番茄树没剪枝,但冉慈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放下剪刀,准备回去做饭吃。
冉慈没什么“快干完了,要一鼓作气将剩下这点活干完。”的精神,哪怕只剩一棵番茄树没剪完,她肚子饿了也要先回去做饭吃。
毕竟,她如今的时间和生命就是用来浪费的,用来享受这种无所事事、不慌不忙的种地生活。
但,冉慈刚打开门,心陡然漏了一拍。
迎面走来的女人换了一身嫩黄碎花裙,本来就白如玉的肌肤被衬得更加莹白,头戴米白大圆帽,阳光从帽檐折了两分在锁骨上,水滴项链闪出一道光芒。
然而,令冉慈感到心跳加速的是,女人手上拎着一个粉色饭盒,正在向她走来。
是来给她送饭的吗?
这么想好像有些自作多情,但对方确实是面向她走来。
近了。
“午饭煮多了,奶奶早上看见你开三轮车出来了,猜你还在番茄地忙呢,就让我给你送了点饭菜过来。”妙影举着个饭盒浅浅地笑着。
原来不是自作多情啊。
冉慈盯着她手上的那打粉色,眨眼,再眨眼,将眼里的温热给眨回了胸腔,接过饭盒,低声道:“谢谢。”
“没了?”妙影嫌太阳晒,一边从她面前走进棚里,一边温声问。
“……”
虽然冉慈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两分戏谑,却还是捧着饭盒看向她,认真说:“我请你和奶奶吃晚饭?”
妙影背着手,故作考虑了一会儿,莞尔:“那行吧,看你好像很喜欢请人吃饭。”
冉慈摇摇头:“只是觉得该礼尚往来。”
妙影又笑,她好像很爱笑,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在笑,之后的每一次见面,她都在笑。
生活有这么欢喜吗?
冉慈问她是不是很爱笑?妙影说了句老话——“笑一笑,十年少。”又反问:“为什么你不爱笑呢?”
她不爱笑?
冉慈抬手摸摸自己的脸,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挺爱笑的。”
“……”
妙影的笑意微顿,又骤然绽出一个更大的笑脸,明目张胆打趣她:“我看你是挺有喜感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