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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箜篌引(十一)

尚凌烟眉眼一弯,立即起身,捧着白瓷罐走到泥炉边。

青梧正跪在炭盆边上炙茶,听见脚步,见来人是尚凌烟,一眼也不敢多看,赶忙移开茶饼,埋着脑袋退至一旁,却又忍不住以余光关切着炉火。

尚凌烟在军中待了许多年,实在不如寻常人家那般心思细腻,并未注意青梧通红的脸色,只当是炭火烘得热了。见他挪开位置,将炉前让了出来,心下只道他这般知情识趣,做事妥帖,省去了彼此客套推让的麻烦,便从容地占据了主位,开口道了声:“多谢青梧哥哥。”

她从瓷罐中取出药茶包,为方便裴照野用茶,她特意请阿婆配好,捣碎了混匀,再用亲自用细纱布包裹妥当。

青梧对煎茶之法十分熟稔,已将铜壶挪开炉火,止沸育华,以防水老。

尚凌烟挽起袖口,取过茶则,借势将盐粒投入壶中,这是她在陇右军中时养成的习惯,边地水硬,加盐调和水性,也可增幅元气,再将药茶包投入,见青梧哥哥备了姜丝、橘皮,便也拈了些,一并投了进去,将铜壶坐回泥炉,转为文火。

她借着煨茶的空档,烫洗干净茶具。直至壶中水汽再度蒸腾,水面泛起连珠气泡,尚凌烟这才执起铜壶,将壶嘴压低,贴着盏壁,让茶汤顺流而下,以保全茶汤间沸起的沫饽,将第一盏茶汤奉至裴照野跟前:“裴娘子,请用。”

“有劳尚将军。”裴照野双手接过,盏壁温热,药香茶气氤氲而上,她浅啜一口,初觉微咸,继而品出淡淡的草药清芬,甘醇暖流滑入咽喉,熨帖至极。

她将茶盏轻轻放回小几上,赞道:“这茶配得极妙,既调和了药味,咸暖之气入腹,又确实比清饮要舒畅得多。”

尚凌烟闻言,低下头笑了笑,“裴娘子喝得惯,便是最要紧的。”

她从容地坐回炉边,给自己也添了一盏,而后取过另一只空盏,同样斟上,顺手就递向垂手侍立在角落的青梧,道:“青梧哥哥也忙了半晌,尝尝看吧,这茶安神解暑,正好解解乏。”

青梧真的快让她吓得晕厥过去了,赠包糖饼也就罢了,可哪有将军娘子给旁人家的内侍奉茶的道理,这实在太过逾矩,何况主人家就在跟前,他知道裴照野最是看重体统规矩的,若是因此让她主仆二人心生嫌隙,他是多一刻也不要活了。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女男有别,红着耳根,埋下头,恭敬躬身,“尚将军,奴不敢当!您如今是贵客,这茶是给娘子和您用的。奴、奴是侍奉内宅的,有热水便够了,奴不渴,将军快请自用吧。”

青梧说着,抬起头瞄了一眼主人家的神色,见她面色如常,唇角似有笑意,吓得就差原地跪下了,哆嗦着赶忙再道:“将军好意,奴心领了。但规矩不可废,奴若受此礼,便是坏了内宅的体统,更是对娘子、对将军您的不敬,奴只求在旁侍候好茶水便是了。”

裴照野眼见青梧当真是惶恐至极,脸色都白了几分,知晓他是真被吓坏了,凌烟戍守边疆多年,性子坦荡,稍微真诚了些,也属常理,只是青梧在内宅伺候惯了,又随了自己这么些年,实在注重规矩体统,想来这事是急不来的。

她思来想去,放柔了语气,道:“青梧,收着吧,不必饮,只当暖手就是,你继续在炉边看好火候,莫要让新添的水冷了便是。如此一来,既不驳了尚将军的情分,也全了你守规矩的心意,可好?”

青梧听出她没有半分怪罪之意,反倒在救他、替他解围,一时间**汹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咬着下唇点点头,“好、好,奴听娘子的……”

“青梧多谢尚将军体恤。”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接过茶盏,对着尚凌烟躬身,叩首拜了拜,捧着杯盏躲开了,将那盏茶放到泥炉旁的空置小几上,跪坐在炭盆边,抽着肩背抹眼泪。

尚凌烟眨眨眼,方才举着杯盏的手还悬在半空,怔愣了半晌。

一杯茶何竟让他惊恐至此,她这些年咬着牙在军中,一寸一寸啃着在裴府的回忆度过,原来已过去这么久了。她恋慕裴姐姐至今,便仍将当年的情谊视若珍宝,爱屋及乌,青梧哥哥照顾裴姐姐不易,当年又对自己那般照顾,她合该是要表达亲近之意的,可好像早已时过境迁,彼此生分了。

她这才意识到,朗日高悬,照耀千山万壑,陇右沙场与长安庭院分明在同一片天光下,光瀑普照,无所偏私,她提枪纵马,狂奔千里,身后拉长的影子却离裴姐姐愈发远了。

陇右阳光灼烫,长安日光温软,刺眼又无情。官道一千二百里,却已然是她穷尽一生也追赶不及之所了。

尚凌烟悬着的右手缓缓垂下,是自己一直沉溺于旧梦,女男有别,她与心上人同为女子,便忘了顾及男子的处境,实在愚笨,她郑重开口道:“是我冒失了,在军中随意惯了,一时忘了内宅的规矩,让青梧哥哥为难了,实在对不住。”

“无妨,尚将军不必如此自责,原也是一番好意,何错之有?规矩是死的,情分是活的。你在外统兵,自有丘壑,回到京中,一时间不习惯,也是常理。如今既已知晓,日后便更添稳重了,是好事。”裴照野瞥了一眼,见青梧还在掩袖抹泪,干脆将此事揭过,顿了顿,转而问道,“你如今在左骁卫,一切可还习惯?”

“谢娘子关心,一切都好。”尚凌烟忙道,“只是不比陇右自在,规矩繁多。”

裴照野笑了笑,似是无意间提起,“我虽在京城,也听闻过你在陇右的消息,听说你惯用奇兵,常行险路,却能屡建奇功。说是去岁冬日,你在乌鞘岭一带,以三百轻骑,截断了吐蕃五千押粮队的归路,焚其粮草,令其前锋不战自溃。可有此事?”

尚凌烟一怔,一时赧然不已,红了耳根,她按捺住激动,尽量平静地回道,“是有此事……当时也是侥幸,那支押粮队多是辅兵和临时征召的牧民,精锐并不多,观天象地势,推测了一番。吐蕃人骄横,倚仗一处峡谷天险,牙将自负,以为天险难逾,万无一失,便疏于防范。”

“那日风雪已起,视线极差,我便带人从小路迂回,一夜奔袭,隘口难越,便舍弃了马匹,利用飞爪钩索,辅以战枪凿冰,沿一条废弃的采药小径,连夜攀上岭脊。我们人数虽少,但攻其不备,以火攻扰乱敌情,挑其营帐牙帐、皮毛辎重之处,泼洒随身携带的火油,多处纵火。火势虽不及蔓延全营,但风雪夜中火光骤起,浓烟弥漫,足以制造大军压境的假象。彼时人心惶惶,不辨虚实,很快就溃散了。”

裴照野听着,又捧起杯盏,吹开茶沫,呷了一口,“兵贵神速,出其不意。世人皆言吐蕃难克,尚将军却能以弱势搏凶险,以人力逾天险,有勇有谋,我大梁幸甚啊。”

尚凌烟心头一颤,方才按捺住的悸动又浮了上来,垂下头去,轻声回应:“裴娘子过誉了。沙场征战,乃我等将士职责所在。论运筹帷幄、洞察全局,末将远不及裴娘子,今日能得娘子一句赞许,已是莫大殊荣。”

裴照野摇摇头,放下茶盏,又道:“后来,于洮州以西追击吐蕃溃军,你率本部八百人,弃辎重,轻装疾进,昼夜不休,深入羌戎之地三百里,于牛头川畔将其全歼,携战利品与俘虏而还。军中皆言你用兵如风,就连陛下也赞叹尚将军,有古之名将遗风。”

尚凌烟霎时睁大了双眼,这些细节,连战报上都未必写得如此详尽。她没想到,裴姐姐远在长安,又深居简出,竟会对她这几年的功绩了如指掌。鼻尖一酸,一股热流涌上,她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睛。

“裴娘子,您怎会……”她以袖掩住口鼻,音色哽咽,含混不清,急忙借着饮茶的动作遮掩过去。

裴照野淡淡一笑,道:“自你参考武举,你我名姓便已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风光,便是裴氏的风光,我怎会不细细关注?”

诚然,自尚凌烟考中武举,去往陇右参军,已有六年,她病骨支离,饱受药石之苦,未及康复,母亲便因公而殉,父亲随而去之,三年守孝,又要为京中之事筹谋,耗去她太多心神,雪地中的身影早已淡作模糊的旧影。若非这孩子如今在军中风头渐盛,捷报频传,让这个名字一次次闯入视线,她怕是真要忘了,曾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还是那日,尚凌烟亲至府中拜访,她才顺势让方知白暗中详查。不过碍于情面,她自然不会宣之于口。

“裴……姐姐,”尚凌烟捧着温热的茶盏,泪水顺着脸颊而落,一滴一滴滚进茶汤中,“原来您没有忘记……”

尚凌烟的咽喉之中哽着一根尖刺,横亘了太多不能言说之感,她的情会成为劈向裴照野的刀,她不敢言、不能言,对恩主之情怎能化为歹念,她最珍视的裴姐姐绝不能套上豢养女宠、私德有亏的污名,更为可怖之事,若是让裴姐姐知晓她心中秽念,进而厌弃她、嫌恶她,那比遗忘她,比死亡更为令人苦痛。

国事安定,待在京中出路太窄,好在吐蕃蠢蠢欲动,大举入寇,妄想蚕食边境邻州,若能建奇功立奇业,功成名就,便可一步登天,回馈恩主。

陛下亲临陇右,本是书写战功的大好时机,她为商贾出身,幼时帮衬母亲核算过不少账目,又在军帐中就着油灯,读了许多兵书、地志文献,尚且能大体计算口粮补给,以便率轻骑深入羌地,大破敌军,人人祝愿她,可京中前来犒军的官员,呈上快马加鞭的文书,言裴氏宗主上书陛下,自请迎娶安阳郡君为夫。她已不知作何感想,独自一人,策马奔入旷野,荒原上的风又冷又冽,刮得她五脏俱裂,心口淌血,却滴不出泪来。

娶夫生女,续嗣血脉,乃常人之情,地天辽阔,唯有她不似常人。

“……姐姐还记得六年前的雪夜吗?”尚凌烟蹭去眼泪,缓了缓情绪,低声说道。

裴照野将她这反应看在眼里,心下更是满意,愈发觉得这孩子至情至性,对青梧定然不会差,微微一笑:“自然记得,那夜雪大,你倒在巷角,手里还攥着一卷撕烂的状纸。”

“是啊,”尚凌烟眼神飘远,苦笑一声,“那时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街上又冷,我肚子又饿,心里全是恨,我恨世道不公,恨歹人当道,可姐姐却出现了,姐姐把我带回府里,给我热汤,给我暖衣,亲自教我读兵书,还请来老师指教武艺……”

裴照野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不过举手之劳,尚将军如今已是国之栋梁,当有栋梁之气度。”

尚凌烟愣了愣,压下心头的酸涩,应道:“裴娘子教训的是,末将只是希望娘子知晓,无论末将身在何处,位居何职,若娘子有需,末将万死不辞。”

果真是知恩图报的良才,裴照野对她的欣赏愈发不加掩饰,宽言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好好为国效力,保境安民,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已是月色渐明,一地银霜。

又闲话几句军中趣事和京中近况,茶盏渐空,米糕也多用了几块,裴照野面上倦色渐浓,轻轻咳了几声。尚凌烟见状,虽心有不舍,却也不敢再多打扰,连忙起身告辞。

“夜深了,裴娘子快些安歇,明日还要赶路,请务必保重身体。”

“嗯,你也是。”裴照野点点头,道,“在京中若遇难处,可来寻我。”

“是。”尚凌烟行礼告退,深深看了她一眼,朝着仍旧不敢与她对视的青梧友好一笑,这才转身离去。

青梧这才敢挪动脚步,上前收拾茶具。

裴照野望着尚凌烟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忙碌的青梧,斟酌了半晌语句,缓缓开口:“青梧。”

青梧动作一顿,连忙应道:“娘子有何吩咐?”

“你同尚将军年岁相仿,自幼相识,这份情谊难得。”裴照野语气温和,似在闲话家常,“你觉得,尚将军此人如何?”

青梧指尖一滑,白瓷往小几边哐当一磕,他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放稳瓷罐,满头雾水地抬头望向裴照野,刚停下的眼泪险些又涌上来。

[爆哭]对不起大家,换季了真的好冷啊,爬到电脑跟前码字太艰难了,脑袋都冻僵了,更新频率会比以前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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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箜篌引(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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