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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子夜四时歌(三)

永昌二十四年,正月廿七,午时。

长安,东市口。

前夜一场薄雪,未能盖住青石板路的底色,反叫纷沓的脚印和车辙碾成了污浊的泥泞。寒风打着旋,卷起地上枯黄的草屑和未化的残雪,刮在旁人脸上,带着刀片似的锋利。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着鳞次栉比的屋脊,将正午的光线也滤得如同黄昏。

平日喧嚣鼎沸的东市,此刻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神策军精锐身披玄甲,长戟如林,将市口刑台围起。甲胄寒光在晦暗天光下连成一片肃杀银海,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松油火把的腥味。

刑台之上,并排跪着七人。四女三男。皆是郡君府旧人:两名掌事,一名库房总管,一名贴身侍从长,还有三名内侍。

他们皆身着囚服,发髻散乱,脸上早已失了人色,或面如死灰,抖如筛糠,或双目空洞,嘴唇无声翕动,更有甚者,裆下濡湿一片,腥臊气混在寒风里,引得远处人群一阵低低嫌恶。

监刑官身着绯红官袍,肃立高台一侧,面无表情地展开一卷明黄敕令,声音洪亮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朗声道:

“奉监国楚王殿下敕令:查郡君府长史李氏、掌事钱氏、库房总管孙氏、侍从长吴氏,另内侍三人,侍奉郡君不力,懈怠渎职,心怀叵测,离间天家骨肉,构陷郡君清誉,教唆主君行差踏错,罪证确凿,罪无可赦!着即枭首示众,以儆效尤!家眷亲族,一概发配陇右边军苦役营,永世为奴!钦此!”

“行刑——!”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丧钟鸣响。

七名**着半边臂膀的刽子手,习以为常地踏前一步。手中的鬼头大刀在晦暗天光下反射着幽冷光芒。她们动作齐整,左手揪住囚犯后颈的发髻,猛地向下一按,同时右臂高高抡起。

数道沉闷得令人牙酸的钝响几乎在同一瞬间响起,利刃切入骨肉,滚烫猩血猛地从断裂的脖颈处激射而出,那血泼在雪泥里,晕开一朵朵狰狞的暗红,边缘迅速凝结成深褐色的痂。

七颗头颅应声滚落,脸上凝固着死前的惊骇。失去头颅的身体在短暂地痉挛后,颓然仆倒,断颈处兀自汩汩冒着血泡,汇成一小洼一小洼粘稠的暗红,迅速在冰冷的石板上蔓延。

刺鼻的血腥味浓重得连寒风都吹不散,霸道地钻进每个围观者的鼻腔,直冲脑门。

短暂的死寂过后,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嗡鸣,惊恐万分,有人猛地捂住嘴干呕,有人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孩童的哭声尖锐地响起,又被大人死死捂住。

神策军面无表情地维持着秩序,长戟的锋刃指向任何试图靠近或喧哗过甚的人。

人群边缘,一辆半旧的青篷小车悄然停驻在不起眼的巷口阴影里,车窗的锦帘掀起一道极细的缝隙。

裴照野端坐车内,目光穿过那道缝隙,平静地注视着刑台上那七具失去头颅的残躯。

浓重的血腥气透过缝隙钻入车内,缠绕上来。她恍惚嗅到灵堂里经年不散的香烛味,令人窒息不已,与眼前这浓烈的腥锈交织,沉甸甸地压在肺腑之间。

她置于膝上的手,在厚毯的掩盖下,指尖掐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白痕。她的脸色在车厢的阴影里显得愈发苍白,眼底映着那片刺目的猩红,却无波无澜,唯有那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比车外寒风更甚的冷意。

以血洗地,以人头筑阶。萧允贞的狂悖,在此刻被彻底定性为受人蒙蔽蛊惑。

车轮碾过湿冷的石板,缓缓驶离这片被血腥和恐惧笼罩的刑场。裴照野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母亲故去时,满堂缟衣。

局中每一步落子,都浸透着她人淋漓鲜血。她知晓,所求之路,亦是白骨铺就。

"方知白。"她声音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车帘外传来一声极低的回应:"在。"

"去宗正寺西苑别院外守着,探明虚实,尤其留意进出之人,有无异动。任何蛛丝马迹,即刻来报。"

"是。" 方知白领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潮边缘。

距刑台不远的一处临街茶馆雅间,窗棂半开,一名身着鸦青色锦袍的中年女子凭窗而立,手中一盏清茶,却早已凉透。

此人正是京城崔府当家崔萍,她目光沉沉地扫过刑台上其中两颗尚在滴血的头颅,那是崔氏安插在郡君府多年的暗桩头目,钱氏与孙氏。

崔萍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轻轻敲击,发出极细微的笃笃声。

楚王这一手,既堵了天下悠悠之口,又借机拔除了她们安插最深的钉子,狠辣精准。她身后侍立的亲信低声道:"萍姨,钱、孙二人......"

“弃子罢了。”崔萍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楚王既要她们的人头堵窟窿,我们便给她。传话进去,让崔邺'安心'。事已至此,她该知道怎么做,才能保亲族最后的体面。”

她将凉透的茶盏随手搁在窗台,目光投向远处那辆悄然离去的青篷小车,眼底掠过一丝阴鸷。

裴家女郎,好一个坐山观虎斗。

车轮驶过石板路,辘辘声在寂静的巷道里回荡。裴照野重新阖上眼,指尖在袖中那枚冰凉的墨玉棋子上摩挲。

崔氏的反应,想必已在酝酿。这七颗人头,不过是棋盘上被扫落的几粒尘埃。

-

宗庙别院,第三日。

寒风刮过高墙,呜咽如泣。院中古柏的枝桠在墨蓝天幕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剪影。

萧允贞独坐冰冷的书案前,案上堆着抄录好的厚厚一叠宣纸,墨迹已干。

他脸色苍白,眼下已有淡淡青影,他的确许久没有如此乖顺安分过了。

书页上字里行间的规训伴随了他整个幼年时期,辞令仪态,忠孝节义,三从四德。爹爹将这些贤德规范奉行得极好,他自然耳濡目染,修之习之,绝不有辱皇室体面。

但愈是贞静,愈是温良,便愈要受人欺凌。

凭什么?

崔氏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父君便可以有蛇蝎心肠,便可以祸乱宫闱,致爹爹于死地?

有哪一处贤良淑德?

萧允贞今二十有二,仍不解其中之意。

爹爹亡故后,他再不愿循这些规矩。世人说他离经叛道,毫无德行可言。不过是夜登酒楼,醉后唱了些女欢男爱的俚俗艳曲,就有忠臣在前朝参他一本,他只觉好笑,拟了些荒诞诗文供人在花楼赏玩,大骂崔氏门生是□□草包之流。

他开始蔑视礼法,成日饮酒作乐,一掷千金,不参集会,甚至连母亲的传召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辞。

他知道母亲疼他爱他,出于对爹爹的愧疚,几次三番容忍他。然舆论倾轧,排山倒海,他还是被母亲的一道圣旨,指去下嫁已凋零失势的长孙氏女郎雅荣。

那女郎并无半点过错,长孙氏更是因成山的丰厚嫁妆改善了经济状况,对他恭敬至极,可谓感恩戴德。

他儿时自然憧憬过姻亲,期盼能嫁予才学修养皆为上乘的正人淑女,最好再如母亲一般英武、如姐姐一般雅量,若能得这样妻主,便是他人生之幸事。

但萧允贞实在气不过。他也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和长孙雅荣共度一生,相妻教女。看着她那副脑袋空空的谄媚模样,他一肚子闷火根本无处可施。长孙雅荣实在木讷,又胸无大志,若是就这样浑浑噩噩一辈子,他萧允贞才真是早该随爹爹一并去了。

他知道自己生为男儿,无力向崔氏挥刀,朝堂之事腌臜至极,能避则避,他才不愿去做第二个李隆基。但姐姐可以,姐姐聪慧,能容人事,通道义,这太女之位大姐坐得,姐姐又如何坐不得?

他是皇子,父家柳氏于前朝遭受牵连,元气大伤,唯一的筹码只余下妻家。长孙氏毫无益处,甚至可能拖累姐姐前程。

萧允贞思虑良久,还是精心设计杀了长孙雅荣,包装成那女郎自己惹上的意外,再给一笔天价赔礼,封住长孙氏的嘴。他连孝期都没守过几天,便被母亲召回京城,从此成了浪荡恶毒的鳏夫。

大婚那天他来了癸水,她二人甚至连妻夫情分都未能坐实。他眼看着长孙雅荣在他跟前咽过气去,死状平静,那张蠢脸和生前并无二致。

他记得自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她还留有余温的脸颊,这感觉如此陌生,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感。全然不似爹爹那般,饮了鸩酒,呕出的鲜血溅到锦袍之上,阖上双眼前还要平添几分烧心的苦痛,身体却冰冷僵硬得如同腊月的石头。

这是他第二次亲眼见证她人故去,也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想,他由着性子赐她人一死,与父君也并无差别。

从前世人参他狂悖,疯癫,离经叛道,他置若罔闻。那天,他觉得自己彻彻底底成了痴人,不过倒也没什么不好。

他陷入思考,回想起长孙雅荣待他恭恭敬敬的霉样,无聊透顶,不如裴含章半分趣味。那日在终南山巅,她盛装端坐,在万千目光中沉静如水的模样,远比守在那死寂的郡君府中有趣得多。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案几上划过,仿佛还能触到那微凉的发丝和珠玉的润泽。

就在这时,窗外极细微地传来三声间隔规律的鸟鸣,如同夜枭低啼。

萧允贞神色一凛,迅速无声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细缝。

片刻,他回转,手中多了一个不过寸许长、以蜜蜡封口的精巧竹管。

捏碎蜜蜡,从中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奏疏抄件,其上字迹工整——

臣河东裴氏照野,诚惶诚恐,顿首再拜,谨奏陛下御前:

窃闻《易》云,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女男,阴阳和合,乃人伦之始。安阳郡君萧允贞,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姿仪超逸,才情卓绝。虽偶有率性之举,实乃赤子心性,璞玉未琢,天真烂漫。

臣本蒲柳陋质,兼有沉疴在身,实不堪配天家贵胄。然郡君青眼独加,金钗为诺,昭昭乎明也,感天动地。臣虽惶恐,然念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等千古佳话,更感天家恩德浩荡,楚王殿下殷殷致歉之情。若蒙陛下不弃,垂怜臣一点愚诚,臣愿以残躯,迎娶郡君,侍奉终身。一则全郡君深情,二则彰陛下仁德泽被,化戾气为祥和,使此段天赐良缘,传为千秋美谈。

臣不胜战栗屏营之至,谨奏。

萧允贞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咧开唇角,勾出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他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嗬嗬声,像是压抑不住的笑,又像是兴奋的喘息。

“呵呵……呵呵呵……”

他抱起发颤的臂膀,终是忍耐不住地笑出声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冲上他的心扉。

他猛地推开面前抄满规训的纸张,像拂开碍眼的灰尘。一把扯过一张新的素宣,笔锋饱蘸浓墨,带着一股近乎病态的欢愉,重重落下,狂放不羁的行草在纸上游走——

深院锁春晖,墨凝素心飞

顾盼玲珑脆,风雪咽音微

中夜不能寐,起坐念玉人

笔落惊残漏,何日温旧痕

最后一笔,拖曳得极长,墨汁淋漓,几乎要穿透纸背。

萧允贞眼中闪烁,胸膛剧烈起伏。他看也未看那墨迹未干的诗赋,目光落在自己纤长的手指上。没有半分犹豫,他倏地拔下发髻上那支冰冷的素银簪,对着左手食指指腹,狠狠一划。

细微的刺痛传来,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圆润饱满。

萧允贞盯着那一点刺目的红,嘴角的弧度更深,将冒血的指尖,重重地摁在了诗笺末尾。

他左瞧右瞧,似极为满意,这才将银簪随意插回发髻,掷笔于案。

“呵……”一声低低的轻笑逸出唇瓣。

他屈起指节,在窗框上不疾不徐地敲了三下。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边,正是上元那日替他送琴来的楚王府暗卫周沅,年岁不大,身形却异常矫健灵活。

“殿下,郡君府中暗桩已拔。”周沅躬身。

“知道了。”萧允贞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将那张宣纸随意一卷,塞入周沅手中,声音压得极低,“想办法送去裴府,交予裴娘子手中。”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务必让其中内容,一字不漏地传颂出去。”

周沅只觉得手中那薄薄的纸卷重逾千斤,她不敢多看,迅速将纸卷贴身藏好,无声颔首。

身影如狸猫般跃起,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几处固定的岗哨,寻了一处灌木丛生的偏僻墙角,攀援而上,消失在墙外覆雪的荒林之中。

好像平仄还是不太对,但我真的憋不出来了………有机会再回头来改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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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子夜四时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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