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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子夜四时歌(四)

永昌二十四年,正月廿九。

西京皇城西隅。

此处背靠深林,地势陡然拔高,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恰好俯瞰着皇城西那片建筑群,宗正寺别院轮廓方正,尽在眼中,高墙深院,隔绝内外,严丝合缝地嵌在下方。

残月西沉,仅剩一弯惨淡的银钩,斜斜挂在天际,吝啬地洒下些冷光,这光芒不足以照亮前路,只勉强勾勒出山石树木的狰狞轮廓。

山坡上积雪未融,在背阴处凝结成坚硬的冰壳,又被新落的薄雪覆盖,踩上去发出咯吱的碎响。寒气如实质般从地面升腾,裹挟着松针与枯叶**的冷冽气息。晨雾尚未被日光驱散,丝丝缕缕,缠绕在嶙峋的山石与光秃秃的枝桠间。

木轮椅中铺了张厚厚狼皮褥子,停在一块背风的山岩之后,裴照野端坐其间,青梧与方知白一左一右,为她遮挡最为凛冽的穿山风。

裴照野身上裹着异常厚重的玄狐大氅,银狐锋毛在残月微光下泛着幽冷银芒,兜帽严实拉起,遮住了大半面容。饶是如此,砭人肌骨的寒意依旧无孔不入地钻透层层衣物,刺入她久病虚弱的筋骨深处。膝下旧伤传来一阵冰锥凿刺的剧痛,顺着脊椎蔓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压抑的闷痛。

她手中握着一管通体润泽、色如紫玉的洞箫。

这并非寻常乐器,乃是裴府库藏旧物,材质是极难得的百年紫竹,箫身经温润如玉,音色沉郁通透,极具穿透力,在空旷之地尤为清越。

为了今日,这管箫已被青梧用特制的药油反复擦拭温养了几日,此刻握在手中,依旧冰凉刺骨。

她的目光穿透山岩的遮挡,投向下方那被高墙围困的别院,眼神沉静如水。这不是一时兴起的冲动之举,从得知萧允贞被押入宗正寺别院禁足的那一刻起,这个念头就在她心中盘旋。

三天前,裴照野便已命方知白悄然潜至此处。

“少主母,此地确为绝佳。”方知白当夜回报时,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山林间沾染的寒气,“背靠荒林,地势最高处距别院直线约百五十丈,中间无高大建筑阻隔,视野开阔。风自西北向东南,若在此处发声,顺风而下,直灌别院方向。属下已反复确认过几处位置,唯此巨岩之后,既可避风,又能最大程度将声音送出。”

裴照野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守卫如何?可探得院内布局?”

“别院守卫森严,高墙难以逾越。”方知白早已探过虚实,条理清晰,续道,“墙外有宗正寺巡卫,每两刻钟绕行一周,交接时略有空隙。墙内守卫不详,但从墙头火光移动看,似有固定哨位。属下设法接近了西侧角门一名轮值的低阶典簿,以重金相诱,得知别院内部格局紧凑,三开间正房居中,门窗皆朝南,殿下应被安置于此。那典簿言,殿下平日深居简出,唯清晨会开窗透气片刻。”

她顿了顿,补充道,“属下亦在附近几处高地试过,以寻常人声呼喊,于风中几不可闻。然若用特制响器或乐器,声量足够,如又顺风,当有几分把握传入。”

“风力呢?”裴照野追问道,“何时最弱?何时风向最稳?”

“黎明前一个时辰,风势往往稍缓,由西北转为正西,最为稳定。”方知白显然做足了功课,抿了抿唇,又叹了口气,“只是寒气也最重。”

裴照野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案头那管紫竹箫上。

接下来的两天,静思斋内异常安静。裴照野闭门不出,除了必要的汤药和极简的饮食,她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于凝神静气。她的身体太过虚弱,久病销蚀了中气,胸腔如同一个漏风的破旧风箱,每一次深长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隐痛。她需要精准计算,如何在最有限的气息内,将最易辨认的旋律片段送出去。

此刻,她身处棋局的关键落点。

残月将尽,黎明未至,正是方知白所言风势稍缓、风向最稳的时辰。寒意深入骨髓,膝盖下的剧痛如同无数细小的冰蛇在啃噬,但她端坐的身姿没有丝毫晃动,唯有交叠在厚毯上的手指,指节因用力克制而微微泛白。

裴照野缓缓抬手,将冰凉的箫管凑近唇边。甫一接触,紫竹的寒意瞬间透过薄唇,直刺牙关,激得她浑身猛地一颤,几乎要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强行将那股腥甜的铁锈气咽了回去,深深吸入一口冰冷到刺痛的空气,那寒气如同刀片刮过喉管,直坠肺腑。

凝神,静气。摒弃所有杂念,只余下方寸之间。

脑海中,上元夜揽月阁中那一幕清晰浮现,华服冶艳的郎君怀抱琵琶,指尖拂过冰弦,乐声如松风过涧,月照空山。

气息自丹田艰难提起,汇于唇舌之间,小心翼翼地送入箫管。

“呜——”

第一个音,低哑而微弱,甫一出口,便被凛冽的山风猛地撕碎卷走,消散在空旷的山野间,几乎微不可闻。

裴照野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寒症侵骨,久病销肌,胸腔里那点可怜的气力,在高坡劲风之下,不过受些许寒意,竟显得如此孱弱不堪。

她阖上眼帘,再次深深吸气,强迫自己忽略那刺骨的冰冷与肺腑间火烧火燎的灼痛感,将全部心神凝聚于指尖与唇舌的控制之上。

她重新启唇,气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比方才沉稳凝练了许多。

裴照野指尖在冰凉的箫孔上轻按,又抬起,动作因寒冷和虚弱而略显滞涩。

是上元那日萧允贞所奏曲目,她不知此曲何名,听之以为上乘,便悄然记了下来。

她摒弃了原曲中描绘飞瀑击石、溪流潺潺的繁复段落,只专注于那最沉静的部分,空谷幽响,松风低徊,冷月无声照彻千山万壑。

箫声本就沉郁呜咽,天然带着几分苍凉,音调因吹奏者力竭,气息不稳而偶有飘忽,又被山风拉扯得时断时续,却奇异地更贴合了那份空山寂寂,寒泉幽咽的孤绝清冷。

山风盘旋呼啸,试图将这微弱的声音彻底扼杀。箫声被无情撕扯,又极为顽强地挣扎着,在风力的间隙艰难地透出几个清晰的音符,倏忽闪现,随即又在下一阵更猛烈的狂风中消失无踪,只留下呜咽般的尾韵,丝丝缕缕,顽强地穿透一段距离,执着地向着那高墙深院的方向飘去。

裴照野的脸色在兜帽的阴影下愈发惨白如纸,几乎与山石上的残雪同色。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肺腑深处刀割般的锐痛,裴照野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瞬间又被寒风冻成冰珠,黏在皮肤之上。

她紧握着箫管的指节因用力过度和寒冷,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微微颤抖着。

时间缓慢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她全部的意志力都用于维持那缕游丝般的气息和指尖的稳定,感官却敏锐地捕捉着风声的每一丝变化,计算着守卫巡逻可能经过的时间点。

一曲未半,一阵无法抑制的呛咳猛地冲上喉头。

“咳咳……咳……”

她猛地侧过身,以袖掩口,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而剧烈颤抖起来,枯叶春寒,撕心裂肺的闷咳声在山林间显得格外刺耳惊心。

青梧与方知白脸色骤变,心胆俱裂,几乎同时抢步上前。青梧手中的暖炉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雪地上。

“娘子!”

“少主母……”

裴照野死死攥着掩口的衣袖,剧烈的震动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喉间那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猛地涌了上来。

雪白的袖口内侧,一点刺目的殷红迅速晕染开来,妖异而惊心,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溢出唇角,滴落在深色的狼皮褥子上。

裴照野喘息着,强行咽下喉头翻涌的血气,冰冷的空气灌入灼痛不堪的喉咙,带来更剧烈的刺激。

青梧慌忙掏出手帕想为她擦拭,却被裴照野抬手轻轻挡开。她的动作虚弱无力,却不容置疑,她没有去擦拭唇边的血迹,只是抬起沉重的眼睫,目光越过青梧焦急得快要哭出来的面庞,投向下方那片被高墙围困的别院轮廓。

箫声已断,万籁俱寂。唯有风声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呜咽。

裴照野的唇角,却在青梧和方知白惊愕的注视下,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她咳出的血染红了袖口,寒风吹透了骨髓,膝上的剧痛如同凌迟,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明,她几乎可以笃定自己胜了几子,她仍然不解情为何意,但在此情局之中,她当是大获全胜。

裴照野缓缓闭上眼,任由最后一点力气从身体里抽离,将头轻轻靠在冰冷的轮椅靠背上,只剩下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

-

宗正寺别院。

更鼓声沉闷地穿透西京城厚重的城墙,五更已过。丈余高的青灰围墙森严矗立,高墙耸峙。万籁俱寂,唯余寒风在高墙与古木间往复冲撞,发出低沉的呜咽。

萧允贞背对着那扇隔绝了所有生气的支摘窗,枯坐于冰冷的书案前。案上烛火如豆,昏黄的光晕撑开一小圈暖色,勉强照亮他面前抄满规训字句的厚厚一叠宣纸,却照不透他眉宇间凝结的阴郁与空茫。

墨迹早已干透,散发出劣质松烟特有的呛人气息,混合着屋内挥之不去的淡淡霉味,令人窒息。

窗外,不过是更深的黑暗与永无休止的风声。

一丝极细微的、几乎要被风声撕碎的异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蓦地撞入耳廓。

他倏然抬首,凤眸瞬间凝聚,所有涣散的空茫消失殆尽,屏息凝神,侧耳捕捉。

不是枯枝折断的脆响,也非更鼓的余韵,那声音缥缈得如同幻觉,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乘着破晓前最凛冽的寒气,越过覆雪的山林,钻过高耸的宫墙缝隙,顽强地渗透进来。

初时,是几个不成调的音符,被风揉捏得支离破碎,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湮灭。

萧允贞甚至怀疑是自己连日抄写这些令人作呕的规训,心力交瘁之下生出的幻听。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那支冰冷的素银簪,尖锐的簪尾刺得掌心微痛,一丝清明随之而来。

那声音又顽强地挣扎出来,虽然依旧微弱,却更清晰了一些。像是……管乐?

就在这一瞬,一个念头带着灼热的火星,毫无预兆地烫过他的心口。

裴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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