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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二柄(八)

裴府家庙正殿。

厅堂正中,一张巨大的紫檀木长案横陈,案上并无茶水点心,殿内设大型灯树,以供照明,映照着几样物事:裴柔海贴身管事桂娘子的供词画押、浆洗小郎小枝的证词以及那半包用粗劣草纸包裹的粉末。

裴氏河东本家四位族老,分别跪坐于长案东西两侧主位,面北而立。为首的是裴照野的姨婆裴娴,鬓发如银,身形清癯,目光却利如鹰隼。其余三位,亦神色凝重。

裴清涟跪坐在下首靠前的位置,一身半旧袄裙,指节泛白。她低垂着头,不敢看案上那几页薄纸。

她对案处空置,那位置原本是留给裴柔海的。

此刻,厅堂内死寂无声,唯有烛火爆出细微声响,更添压抑。

一阵轻微的辘辘声碾过殿外青石地面,由远及近。

裴照野端坐轮椅中,裹在一件厚重的玄狐大氅里,墨狐锋毛簇拥着她,面目苍白,毫无血色。

她发间只簪着那支赤金螭龙金钗,随着轮椅挪动,在鬓边投下细微摇晃的阴影。

轮椅停在长案一端,青梧扶起她,跪坐中轴,正对神龛。

“诸位安好。”裴照野颔首致意,嗓音低哑,扫过案上那几份证物,“照野病体沉疴,姗姗来迟,劳各位长辈久候。”

“无妨。”裴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裴照野脸上,饱含痛惜,“事关宗族根本,关乎人命伦常,再久也需等。含章,你属实受累了。”

她顿了顿,视线转向案上,“这些,便是那逆伦罪行的凭据?”

“是。”裴照野简洁作答,指尖虚虚点向那包草纸包裹的毒物,又解释道,“我府中浆洗房粗使小枝,受三姨母心腹桂管事威逼利诱,于二月十二午后,趁送药之机,在我日常服用的温养汤药中,掺入此毒。”

“人证物证俱在,桂管事已供认不讳,画押在此。”她将声音压得更低,垂下眼睫,重重咳了几声,“毒物猛烈,若非救治及时,晚辈此刻,怕是已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更无颜面对诸位长辈。”

“混账,混账东西!”一位广额阔面的族老一掌拍在案上,眼中怒火如炽,“裴柔海竟真敢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逆伦之事!她眼中可还有祖宗法度,可还有血脉亲情?为争主位,竟行此豺狼之举!”

这位便是终南山大典后,书一封急信来斥裴照野的堂姨母裴明远。

另一位较为持重的族老裴弘文眉头紧锁,手指捻动腕间大紫檀珠手持串,沉声道:“明远啊,稍安勿躁。此事非同小可,三娘毕竟是嫡系,是朝廷命官。仅凭下人供词与这半包毒粉,尚不足以……”

“不足以什么?”裴明远怒目而视,干脆地打断她,“人证物证俱全,铁证如山!桂管事是她府里的人,是她的心腹,若无她授意,区区一个管事,哪里敢动谋害宗族主母的念头?那浆洗小郎若非受她指使,哪来的胆子、哪来的门路弄到这等剧毒?裴弘文,你莫不是念着她是嫡出,便要徇私枉法?”

“我并非此意!”裴弘文脸色也沉了下来,语气加重,“事关重大,必须慎之又慎。三娘本人何在,她可有辩解?此案尚有疑点,这毒物来源是否真系她所授意?是否有人栽赃陷害?含章既为当事人,按族规,不便主理此案,需得我们这些老骨头细细推敲,方能服众,以免落下口实,说我裴氏倾轧族亲啊。”

“栽赃陷害?”裴明远冷笑一声,手指微颤,几乎要戳到那包毒粉上,“谁会用这等烈性毒物栽赃?谁又能买通她裴柔海的心腹管事和含章府中粗使一同诬陷?裴弘文,我看你是糊涂了!”

两位族老争执渐起,殿中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裴清涟位于下坐,一直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她脸色惨白,嘴唇也哆嗦着,显然内心经过好一番挣扎。

“姨母,诸位堂姐姐!”她骤然离座,双膝重重砸在堂中金砖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还有主母……主母在上!”裴清涟涕泪横流,声音破碎不堪,额头深深磕了下去,“罪妇裴清涟在此向诸位请罪!我让那猪油蒙了心,被三姐……被裴柔海蛊惑,她早有不臣之心!六年前、六年前姪儿那场蹊跷寒症,便是……便是她命人暗中做下的手脚!是她,就是她!”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死寂,所有目光皆钉在伏地痛哭的裴清涟身上。

东上位的裴娴手指收紧,指节泛白,沉声道:“清涟,此话当真?这话断不能胡说,你可有凭据?”

“并无……”裴清涟抬起头,额上已是一片青紫,她涕泪交流,眼神涣散,“可我并非胡言,那时……那时我虽未直接参与,但、但我曾无意间听得三姐与她院中一个已故的老婶婶密谈,提及幽州弄来的稀罕药,她们还说,‘那小贱种和她母亲一样碍事’……我、我胆小怕事,当时只当是她们私下怨怼,不敢深想,更不敢声张……直到前几日主母遇险,我才明白,是她!就是她,害死了大姐,害苦了含章姪儿啊!”

裴清涟伏在地上,话语颠三倒四,肩膀剧烈耸动,嚎啕痛哭:“是我糊涂啊!贪图她许的那点蝇头小利,任由她拿捏,我行如此混账之举,含章姪儿却待我恩重如山,为了我那不孝女,竟请了封老出山前来指教她一二,我却、我却知情不报,形同帮凶!我该死!我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大姐在天之灵!我自知罪不容诛,今日只求……只求主母和诸位族老们,看在我迷途知返、检举揭发的份上……饶我一家性命……求主母……求诸位开恩啊!”

殿中静得可怕,唯裴清涟哭声阵阵回荡。烛火跳跃,将先祖牌位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

裴娴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不断起伏,再睁开时,她看向裴弘文,对方捻动檀珠的手指早已僵住,脸色灰败,再无半分质疑之色。裴明远更是气得浑身发抖,盯着伏地的裴清涟,眼中怒火熊熊。

裴娴的目光落向长案尽头,静默如石的年轻宗女身上。

“含章……”裴娴声音低压,似疲惫,似无奈,“清涟所言,你可知情?”

言毕,殿中目光皆随她投向主位。

裴照野一直静静地听着,品味五姨母这出表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姨婆问话,她才缓慢抬起眼睫。

“六年前之事,”她淡然开口,却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寒,“久远难查,线索湮灭,晚辈不敢妄言。”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伏地的裴清涟,掠过案上几样物什,最后落在裴娴脸上,与其四目相对。

“然此次投毒,人证物证确凿,三姨母谋害嫡宗之心,昭然若揭。此乃十恶不赦之恶逆,动摇我裴氏宗祧根本。晚辈身残,又为母守孝,以至今仍未婚配,无女承嗣。若此身殒于毒手……”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河东裴氏嫡宗一脉,便就此断绝了,至于列祖列宗百年基业,将落入何等境地?外有她者虎视眈眈,内有旁支觊觎权柄。我河东裴氏,恐有倾覆之危。”

裴娴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手背青筋暴起。

裴明远拍案而起,怒发冲冠:“绞刑,当处以绞刑!此等悖逆人伦、动摇宗祧的恶贼,留她何用!”

“不可!”裴弘文也随之站起,言辞急切,“明远,裴柔海是朝廷命官!若按族规私刑处死,朝廷颜面何存?其她士族定会借此大做文章,攻讦我裴氏无法无天,藐视王法!”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因为她顶着个官身,就任由这弑亲的毒妇逍遥法外?含章的命,我裴氏的根基,就该白白让她糟践了?”裴明远冷喝一声,显然怒不可遏。

殿中剑拔弩张,僵持难下。

“诸位长辈,”裴照野启唇,微微抬手,又侧身向了向众人之所。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三姨母身犯恶逆,罪无可赦,此乃不争之实。然诸位所虑,亦非杞人忧天。”

她顿了顿,气息微促,低咳了两声,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潮红,缓了片刻,才继续道:

“晚辈斗胆,有一策,或可两全。”

“三姨母所为,确是丧心病狂,已非常理可度。”裴照野将声音放得更缓,又道,“晚辈病中细思,或可请太医令沈介休,为三姨母诊视一二。”

“太医令?”裴娴眉头紧锁,问道。

“是。”裴照野微微颔首,“太医令乃杏林国手,德高望重。若经她诊断,三姨母因多年心病郁结,积虑成狂,罹患癫症,神智昏乱,以致言行无状……”

她抬起眼,迎上族中长辈目光。

“《大梁律》有载,癫狂者夺官。既已非完人,其官身自去。一个身患疯疾、言行悖乱之人,其口供,其行为,于官府,于士族,皆不足为凭,难成攻讦之柄。”

她顿了顿,抬头望向神龛,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我裴氏清理门户,处置一个神智昏聩、病入膏肓的族人,无论是令其暴病而亡,或是自戕谢罪,皆是家门不幸,亦是,全其最后一点体面。”

“此乃断尾求生,剜疮疗毒之法。既可明正典刑,告慰先祖,亦可保全裴氏清誉,免遭外敌构陷。不知诸位长辈……以为如何?”

话音落下,殿中更是死寂一片。

裴娴闭上了双目,脸上的皱纹在光影下显得异常深刻。良久,她睁开眼,那双眼中,唯决断毕显。

她看向裴弘文、裴明远,以及另一位始终沉默却同样面色凝重的族亲。

无需言语,眼神交汇间,答案已然明了。

“含章……”裴娴看向主位,长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所思所虑,甚为周全。此事……便依此而行吧。”

裴照野点点头,青梧搀扶着她站起身,却因为寒毒深种,经络俱损,无法直立,她的身形,在先祖牌位阴影下显得格外渺小。

“传令下去,”裴照野朝向神龛,面色肃穆,一字一顿道,“即刻以裴氏宗族之名,行文宗正寺及吏部,言明裴氏裴柔海,罹患恶疾,神智昏聩,不堪为官、不堪为裴氏子孙。着即削去族籍,除其名讳。自今日起,裴柔海已不为裴氏之人,其生死荣辱,皆与河东裴氏,再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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